蕾妮這一嗓子,在場的人都驚了。
樓爾頓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
“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人。”
他一邊回答,一邊“落地生根”。
眨眼的功夫,他就變回了一棵樹,紮根在會議室的地板上。
惠惠看了眼被根系穿透的木質地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蕾妮從錯愕中恢復,低聲說了句抱歉,但還是忍不住問:
“可您爲什麼和我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樓爾頓溫和道:“這張臉來自我的潛意識,既然閣下的父親出現在我的記憶中,也許他與我的過去有關。”
蕾妮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樹人”即是所謂四分之一的祖木根鬚。
於是她面露驚喜之色:“您……您知道我的父親去了哪裡?”
樓爾頓攤了攤手:“不知道呢。其實我本來想問你的,既然你知道一些信息的話——閣下的父親失蹤在北地嗎?”
蕾妮一時啞然。
她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握緊了拳頭,沒有說出口。
而此時,惠惠卻已經開始了頭腦風暴。
在遊戲裡,蕾妮明明沒有繼承權,卻隨着劇情推進逐漸掌握了權力。
雖說只是個曇花一現的陣營領袖,但能在茫茫多不被人記住的NPC中脫穎而出,就已經說明了自身的素質。
這種人的過去不可能簡單,然而任憑玩家怎麼刨根問底都沒挖掘出東西來。
但這回,海涅似乎挖掘出了不得了的信息。
他之前就說過,蕾妮對於自己在眼下這個時間點暴露出會唱《安魂曲》一事表現得十分忐忑……
再加上她的父親出現在樓爾頓的記憶裡。
而樓爾頓又是一棵被人從三大森林拐到北方的祖木……
這不就是華點嗎?
在遊戲裡,可從來都沒有明確的資料表示《安魂曲》可以用來撫慰亡靈。
想想就知道,這明明是精靈的法術,是牧樹人的技能,是用來對抗枯萎的,關亡靈什麼事!?
可事實上,玩家從未對這個法術有過全面的瞭解,更是從沒掌握過。
第一次接觸便是聽蕾妮唱起它,是在超度死於水銀森林枯萎之痕大爆發的精靈將士。
並且在當下的時間點,海涅要她這麼做時,她脫口而出的拒絕理由是“不認爲對奇獸有效”。
而非“不認爲對亡靈有效”。
也就是說,眼下它便對亡靈有效,而且蕾妮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說,真正讓她恐慌的不是暴露她掌握了《安魂曲》這件事。
而是“《安魂曲》的實際效果被外人知道”!
再結合“變形術其實是亡靈法術”這一醜聞帶來的影響——水銀王室專門派她來處理這件事,惠惠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聯繫:
精靈一直在試圖切割自身的法術體系與亡靈法術的聯繫。
但始終做不乾淨。
而他們既然這樣做了,恰恰說明二者的確存在聯繫。
所以說,極有可能是蕾妮的父親帶着四分之一段祖木的根鬚去了北地。
他的目的會不會與這也有關?
錯綜複雜的情報在惠惠腦海中自動連線,她幾乎一瞬間就完成了這個推斷過程。
她感覺大腦已經嗨起來了!
沒什麼比抽絲剝繭然後勾勒出這些隱秘事情的細節更讓人興奮的了!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
眼下人多口雜,蕾妮也不想把這種秘密鬧得人盡皆知。
乾脆由她去吧,等到海涅回來再說。
於是,惠惠以領主的身份主動開口道:
“兩位先去裡世界看看吧,樓爾頓,把東西分給他們。”
樓爾頓點點頭——海涅交代過,他不在的時候必須聽惠惠的,所以樓爾頓記住了對方的靈魂波動,哪怕惠惠不附着在誰身上。
他將進入裡世界的鏡子分發給新訪客,教會了他們如何使用。
“我們進去之後,身體會怎麼樣?”伊恩問。
“會留在這裡,失去控制,就像昏迷了一樣。不過我會爲諸位準備好了椅子。”
樓爾頓召喚出一把藤椅,自己坐上去做了個示範。
椅子的扶手和靠背上還會伸出藤蔓貼心地將使用者束縛起來。
伊恩眼皮跳動了幾下。
這實在太像陷阱了。
“我總算明白爲什麼要我先接受‘治療’了。”
他吐槽道:“即使我能安然無恙地進來,恐怕也會第一時間把這當成是陷阱。”
蕾妮反倒沒有顧慮,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隨着兩人都失去了意識,惠惠對樓爾頓道:“麻煩您帶這位殿下去見凱蒂小姐,並且把她們的對話轉告我。”
“好。”樓爾頓簡單答道:“你不進去嗎?”
惠惠搖頭:“我進去就暴露了。”
…
裡世界。
適應了全新的身體後,蕾妮和伊恩在樓爾頓的帶領下離開了領主府。王女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奎爾庫斯高大的銀色樹冠。
儘管自打進來之後,震驚的神色就沒從她臉上消失。
但在這一刻,她還是被震撼得無以復加。
她甚至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是精靈的本能,眼前是他們朝思夜想的祖木該有的樣子,只存在於畫卷中的樣子。
純淨、聖潔、包容,以及充滿了澎湃的生命力。
另一邊的伊恩則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這位老矮人已經徹底跪倒在地上,身體前傾到幾乎匍匐,額頭與地面也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土黃色的光芒填充着他的額頭與大地之間的空隙,似乎是在以這種方式溝通此處的大地。
“你好,精靈小姐。”
一個被銀光包裹的精靈腦袋飛了出來,落在蕾妮面前,打斷了她的出神。
“樓爾頓先生讓我做您的嚮導。”
“你是……”
蕾妮剛從震驚中恢復,看清面前的精靈後,又陷入了另一種震驚!
凱蒂·捷米提斯利亞!?
嘆息之風家族因爲帶着奎爾庫斯離開了悼木森林,率先投奔黃金之民,又在後來的獵巫行動中返回,因此遭到了清洗和迫害,至今都被稱爲被放逐者,最初的叛徒和巫禍之源。
他們的畫像和名字一起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但這是悼木森林的官方說法。
作爲與嘆息之風家族一起離開悼木森林的同行者,蕾妮所在摩庫雷斯利亞家族自然不會這麼認爲,反而有種惺惺相惜。
蕾妮驚道:“你是凱蒂女士?”
“你認識我?”凱蒂微怔,忽然仔細打量着對方:“我……我好像記得伱這張臉,你……你是娜塔莉亞……”
蕾妮嘆了口氣:“那是我的祖母,在我出生前她就不在了。”
“抱歉啊,我忘記時間過去很久了……”凱蒂感慨道:“娜塔莉亞的孫女竟然都長這麼大了,可是我連她當時有沒有結婚都忘記了。”
樓爾頓將眼前這一幕轉述給了場外的惠惠。
後者略一思索,對着花盆說道:“把薩貝利亞叫過來。”
她還就不信了,這仨人放在一起能憋不出猛料來。
…
於是很快,蕾妮就驚愕地發現……
叢林之風薩貝利亞???
竟然還有熟人!?
雖然嚴格來說是單方面的熟人……
但親眼目睹自己從小時候就盯着看的畫像裡的角色走了出來,並且平靜地站在自己面前打招呼,衝擊力是極其巨大的。
蕾妮不禁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薩貝利亞對外界的記憶要比凱蒂完整的多,再加上這段時間沒少和利努穆瞭解,他對精靈的事可謂一清二楚。
“有人讓我來給你講一下這裡的情況。”
他冷漠地注視着蕾妮,就像畫裡那樣高傲。
“你是要在這裡聽,還是去一個更符合精靈審美的地方?”
蕾妮看向領主府外的那片森林,她選擇了後者。
精靈們離去後,伊恩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像是魔怔了似的唸叨着“不可思議”,向着聖光之廷的方向踏出一步。
然後,他的身影出現在了數百米外。
作爲一個虔誠的大地信徒,他已然無師自通地掌握了裡世界的行走方式。
而與此同時,領主府西邊的獵場,也就是空蕩蕩的聖光之廷裡,幾個人爲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捉羊:“蒼穹之戰版本的圖騰師纔是最強的,攻防一體,機制完美。”
衛殿鳶:“完美的嘚兒,競技場打不過裂隙術和祖先人,機制完美有什麼用?最強的圖騰師,還得是沉沒大地版本的。”
夏老師:“那版本的圖騰師雖然牛逼,但是離開了重力、地刺、淤泥三板斧就一廢物,土盾plus都沒學,被哥們抓着上分。”
衛殿鳶:“然後遊蕩者的分被你的板甲爹吸走是吧?”
夏老師:“你就說我贏沒贏吧!”
捉羊:“有一說一,老鼠克大象也不代表老鼠比貓強呀。”
夏老師:“?你怎麼罵人呢!話說大黃怎麼不說話,到底捏哪個版本的圖騰師,這還得你拿主意啊!”
大黃:“唉喲你們可算消停了,不是我說,一個鷹銜山的小副本,犯得着這麼硬核嗎?”
他這麼一問,另外仨人倒是一下子統一了。
衛殿鳶:“那必須的。”
夏老師:“可不是嘛。”
捉羊:“那確實。”
大黃:“你們幾個可真特麼行啊……”
就在這時,除了大黃,另外仨人都注意到了伊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