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boss的死彷彿一個開關。
天空中的紅色弧光開始消失,鬼魅的紫色不斷從深邃的黑暗中翻涌出來,如同巨大的傘蓋,向着四周傾覆下來。
原本如蝗蟲般追着飛艇的奇獸盡皆哀嚎着解體,變成一團團灰色的煙霧朝着天上匯聚。
不止於此,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意志似乎在不斷逼近。
海涅感覺瓶子裡那頭野狗又開始作妖了。
它這回興奮的發燙,彷彿在拼命喊着“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幾乎同時,希婭拉也略帶凝重地安撫着赦罪之鏈。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其中的意志如此興奮。
它就像是一頭即將脫繮的野馬。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海涅:
“這裡可能連通了冥界。”
她握住海涅的手,低聲道:“待會兒如果事態嚴重,記得靠近我。”
感受到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從她的掌心傳來,海涅差點就反問“你怎麼也藏東西了”。
真是被這羣傢伙帶壞了……
他不禁自省道。
然後開了個玩笑:
“死在一起確實挺浪漫的。”
希婭拉白了他一眼,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另一邊,伊恩也隱隱猜到了什麼。
“虛空居然和冥界有關聯……”
他喃喃道,眼裡滿是震撼。
這讓他找到了全新的思考方向,這趟果然沒白來。
他已經不去考慮是否能全身而退了,反正有海涅在。
至於三王女殿下,則什麼都沒多想。
一方面是無知者無畏,另一方面,她還沉浸在被海涅發現自己學會了安魂曲的不安中。
…
薩總:“天上這畫面……怎麼看着有些眼熟?”
大黃:“眼熟就對了,維加每次被召喚出來都是這樣。”
捉羊:“不對吧,枯萎之痕只是個新手村旁邊的副本,爲什麼和這裡連接的冥界能直接搖到大巫妖?”
大黃:“是投影,不可能是本體。九級大巫妖人都不在冥界,想要被空投就只能以冥界爲跳板進行二次傳送,我穿越過來前這技術還沒問世呢。”
衛殿鳶:“沒毛病,幽冥遠征本質上就是這項技術,要在你的時間線半年後才投入使用。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投影也不好打吧?落日教堂保衛戰那會兒是七級老高頂着大太陽靠聖盾術硬防下來的。”
捉羊:“別罵了,我回去就學聖盾術,學不會不出門了。”
衛殿鳶:“別別別,羊哥,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說話一向直來直往,不陰陽怪氣。”
“不陰陽怪氣?”
捉羊看了眼靠在旁邊消化奇獸的阿爾法。
它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像斜眼笑。
信你纔有鬼!
於是,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擡頭望着天,那天上的色塊也在十分配合地變幻。
黑色愈發濃重,紅色越來越淡。
就連周圍的紅霧也被虹吸過去,彷彿在爲即將到來的角色鋪平道路。
然而——
一分鐘……
兩分鐘……
十分鐘過去,什麼都沒發生。
場面一度安靜的有些尷尬。
海涅不禁問大黃:“你確定奇獸首領的死可以召喚更強大的敵人嗎?”
大黃:“我……本來確定。”
他急忙求助於兄弟們:“這怎麼回事兒啊?你們遇到過嗎?這boss怎麼還不出來了?”
捉羊:“我們遇到這種問題一般都交給海涅解決。”
薩總:“對,相信原住民的智慧。”
大黃:“……”
於是,他們繼續等待。
但事情的發展逐漸脫離了衆人的認知。
紅霧慢慢消散,朦朧的紫色徹底消失,只剩下了黑色的漩渦。
當所有的雜色都被吸回了那個巨大的虛空裂隙後,它就像個眼睛似的閉上了。
黑色的夜幕出現了。
雙月高懸,月光皎潔。
海涅茫然地環顧四周。
四下靜謐,他放出感知,空氣中竟然都沒有藏着哪怕一個裂隙……
不止於此,就連原本那些扭曲混亂的思緒也不見了。
倘若不是奎爾庫斯的樹冠上還掛滿了紫色角質層織成的網,以及那個boss的屍體還躺在紫色膠狀物的沼澤裡,他恐怕真的要懷疑時間被人操控了。
說好的隱藏boss呢?
這時,海涅突然轉身,看向某個方向。
那裡放着納加和雷德被打穿了的屍體。
他感到和這倆人的聯結正在緩慢恢復……
然後,兩具屍體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薩總:“臥槽,腹黑姐和富婆?你們的晉升這才結束?”
惠惠:“你們這是……等等,副本打完了?團戰結束了?”
大黃:“可不是嘛,這boss眼看着要進隱藏階段了,結果突然就沒影了。”
多多:“那我知道了,是維加!boss想要召喚維加的投影,結果維加的投影當時在負責我們的晉升,他是我們的考官誒。”
什麼!?
正在和惠惠私聊的海涅聽到這個,整個人都驚了。
可緊接着惠惠就向他交代了一個更爲炸裂的情報——
惠惠:“麥克達克家族曾經也是麥卡拉的領主,與賽文家族輪流治理當地,雙方的往來通婚也十分頻繁。“但後來因爲分歧,麥克達克家族帶着一部分人類在海外建立了維利塔斯,要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真理。
“而且,根據我的猜測,他們,以及麥卡拉這塊土地,都和塞比提加這位人類超凡力量的啓蒙者有着不小的聯繫……”
短暫的震驚後,海涅恢復了平靜。
這番話徹底證實了他長久以來的部分猜想。
過去的種種靈感碎片都因爲這一實錘變成了堅實的基礎。
果然,維利塔斯與麥卡拉同源。
而他們在那片海上沃土的所作所爲完全背叛了塞比提加,背叛了人類,也背叛了元靈。
也許這就是所謂分歧。
而之所以不對麥卡拉出手,反以這種近乎圈養的形式封鎖這裡,也許只是在忌憚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塞翁吧?
海涅暫時壓下心中的震驚與由此展開的種種聯想,將注意力轉移到她們兩個這極其特殊的存在形式上。
納加死透了,在亡者之瞳下,死氣完全浸透了他的屍體。
海涅乾脆伸手一招,把惠惠拽了出來。
一團銀色的惡靈從屍體上飛出,嚇了周圍人一跳。
至於多多……
雖然柯努人胸口頂着一個唐牛同款的空洞。
但她的身上非但沒有絲毫死氣,這個焦黑的傷口竟還在緩慢癒合……
“這是伱晉升五級後掌握的新法術嗎?”海涅私聊她道。
多多:“是的,它叫‘意外險’。”
海涅:“……啊?保險?”
多多:“是的。您也知道,我……我是物流與貿易相關的後勤人員,所以掌握了這樣一個……一個‘保存靈魂’的法術,嗯,是這樣的…啊,對了,我還掌握了另外一個法術,您要聽聽嗎?”
海涅有些哭笑不得。
“我們待會兒再聊這個吧。”
看她編得這麼辛苦,他暫時擱置了這個問題。
多多:“完了,惠惠,我好像沒能騙過他……”
惠惠:“那你等等,我幫你編個更合理的。”
——我就知道。
海涅心道。
身爲一個聽不到她們談話內容的原住民,而且是精研生命與死亡的亡靈法術大師,他理應擁有如此嚴謹的科研態度。
所以他表現出不信任再合理不過了。
…
這會兒惠惠正在雙向科普她們的試煉內容——即幫維加整理記憶碎片。
在讀完了那封信後,她們從中找出了指向地下室的線索。
接着,通往地下室的門便在角落浮現。
兩人前往地下室,通過氣味和痕跡反推出這裡本該藏着人。
於是,寄來恐嚇信的凱威斯特幫派成員相繼出現。
他們有零有整,有的伸腿瞪眼,有的啵兒啵兒亂蹦,還有的被掛在了牆上。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當做實驗材料保存着。
倆人就在這間材料室裡一關關地推理、還原,最終得出了這件事的真相:
就像大多數玩家推出來的一樣,維加和伊菲尼是一對志趣相投的戀人,共同進行虛空囊的研究。
但是,就如長時間接觸亡靈法術會讓人表情呆滯,神經麻木,感官和身體結構發生不可逆的退化一樣。
長期接觸虛空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他們的思維模式逐漸接近阿爾法,一點點喪失人性。
比如那些地下室的幫派成員,縱然死有餘辜,但死法還是過於豐富了些。
維加後來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拿孕婦做實驗,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然後,虛空囊的技術問世,立即引來了麥克達克家族的關注。
他們沒想到一個叛逆的棄子竟然如此才華橫溢,便立即讓家裡寫信勸伊菲尼回家。
回家的伊菲尼就像是羅伊德·吉蒂勒回到了麥卡拉一樣,靈魂上的污染被這裡的元靈清洗。
但她的程度遠輕於後者,很快就恢復了人性。
可當她再度回到實驗室,看到地下室裡的情形時,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化作負罪感和自我厭棄徹底淹沒了她。
她無法再從事研究了。
她無法接受過去的自己。
當然也包括現在的維加。
於是兩人理所當然地分開。
維加帶着錢和腦海裡的技術去了真理院,麥克達克家族收穫了一個可以作爲聯姻工具的女兒和虛空囊技術。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這便是事情全貌,但成爲巫妖后,維加面臨了與米爾頓一樣的問題。
在冥神的刻意介入下,扭曲的思緒徹底改寫了這段記憶。
爲了讓維加徹底倒向冥界,這個故事先被改得面目全非,然後再被他自己親手割捨。
這樣,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保持憎恨。
即使找回了憎恨的來源,也只會更加憎恨。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下遇到了惠惠和多多,恐怕還會一直這樣下去。
…
惠惠:“……總之我們幫了他一個忙,於是他不光把雷德和納加的靈魂還了回來,還沒回應這個boss的召喚。”
捉羊:“所以爲什麼你沒復活納加?”
惠惠:“因爲納加的使命完成了呀。希婭拉接下來要回北方了,我可是維利塔斯人,就算作爲幕僚相當好使,聖殿也不會允許我和她有接觸的,北方佬保守的很。所以我就沒要這個‘酬勞’,不過我問維加要了些別的東西。”
捉羊:“什麼東西?”
惠惠:“我問了他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