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婭拉望着光禿禿的鷹銜山，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
“想必您也聽說過這件事吧？”
希婭拉回頭，面前卻沒有人。
“閣下長得太高了。”
伊恩·霍德爾有些不悅地說：
“作爲一個侍奉者，你的感知不應該很敏銳纔對麼？”
希婭拉抿嘴輕笑：“抱歉，在這種場合使用感知實在太冒犯了。”
眼前這位圖騰師戴着棕色的獵鹿帽、套着碎花披風，又好巧不巧站在一個淺坑裡，簡直就像是長在地裡的茄薯。
矮人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直接跳上旁邊的一塊石頭。
他看向鷹銜山，眼底沉着一股悲傷。
“災難發生時，哪怕鷹翼城有超過一百名三級圖騰師，也不至於被死氣帶走那麼多人的性命。”
希婭拉微微動容：“您是說，城中那些矮人都是死於死氣？可我聽到的消息明明是一隻七級巫妖……”
“不。”伊恩搖頭：“事情發生時，我就在離這裡不遠的死爪山探險，那座遺蹟有死氣泄漏，永恆黎明派出了太陽騎士高文來保障我的安全——就是前不久有消息說戰死在枯萎之痕的那位。
“後來他們的一位偵查騎士注意到這邊有異動，還專門來探查過。之後我從那位叫貝德維爾的年輕騎士口中得知，所謂七級巫妖根本就沒來得及從山頂下來，這裡的死氣便被氾濫的聖光壓制了。
“而根據我們在城中所見，大多數人都是活着被死氣變成了亡靈生物，或者因爲死氣侵蝕，在隨後的聖光中化爲灰燼……”
他嘆了口氣，似乎不願再說下去。
希婭拉眼裡也多了些沉重。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了。
“可爲什麼這樣一座人口衆多的城中會缺少圖騰師……”
“我們的神殿可不像你們的聖殿那樣有魄力。”伊恩苦笑道：“圖騰師早就不是矮人的第一選擇了，甚至是落伍的代名詞。拿着火銃或是魔法槍械的獵人才是潮流，是年輕人的第一選擇。這和維利塔斯人……”
他的餘光瞥見柯林斯正在靠近，便硬生生轉移了話題。
“看來您的幕僚和那位教授談完了。”
希婭拉聞言看了過去。
柯林斯和納加，也就是惠惠一起走了出來。
旁邊還有巴斯克派來的代表，那個柯努人雷德，也就是多多。
他們分別代表了聖殿、矮人和維利塔斯，剛纔在討論麥卡拉的木材生意。
之前磐石鎮的原木都是作爲優質的浮空材料直接送到鷹銜山做飛艇的。
現在鷹銜山毀於一旦，維利塔斯人也失去了對麥卡拉的控制。
作爲唯一離這裡最近又具備工業能力和材料需求的勢力，暗影聖殿理所應當地站了出來。
維利塔斯人雖然有一萬個不樂意，但也鞭長莫及。
他們既不能明目張膽地在麥卡拉駐軍，也不能在當地開設工廠，壟斷原木銷售。
所以柯林斯只能想盡辦法挑撥矮人和尼斯人的關係，就差明着說“你們不能合作”了。
他想得很好，故意讓納加和雷德來談判。
前者是人類，和他的尼斯人主子之間存在種族矛盾，可以挑撥。
後者是柯努人，和他的矮人主子之間存在階級矛盾，可以挑撥。
而這倆人，一個是在麥卡拉作威作福的維利塔斯人，一個是被人支配的柯努人，這倆矛盾應該更深。
理論上只要自己利用好這一盤散沙似的人際關係，拼命挑撥離間，破壞這一樁談判問題不大……
然而，從柯林斯略顯凝重的表情來看，他的計劃顯然破產了。
他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爲什麼這倆人能一唱一和，簡直就像提前溝通過一樣。
自己可是盯了他們一路，這倆人什麼時候有過交流？
惠惠：“這傻子估計還在想爲什麼咱倆沒鬧翻呢。”
多多：“就是就是，我演的還行吧？”
惠惠：“不愧是常年泡在rp店的女人，您活脫脫一個戲精。”
多多：“別埋汰我了，快想想怎麼應付這老登吧，我看見他頭都大了。”
她說的是伊恩·霍德爾。
按照原本的計劃，這傢伙會看在巴斯克的面子上加入，然後隨便磨磨洋工，最後帶着一筆不菲的出場費瀟灑離去。
什麼調查枯萎……做做樣子罷了。
但是，這傢伙不知道吃了什麼藥，不僅極其負責地加入了，還一本正經地聲稱要仔細調查。
從他的認真程度來看，他顯然是認真的。
不僅如此，他還說自己既然代表矮人，巴斯克又不在這裡，那麼作爲巴斯克的代言人，多多理應服從他的領導。
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多多不能有絲毫髮作，不能惹惱了這個在玩家羣體中以“手賤愛開怪”著稱的矮人大爺……
她現在畢竟是矮人富商巴斯克的話事人。
而伊恩是惠惠的計劃中要竭力拉攏的“具備高度影響力的矮人”。
一旦伊恩拒絕加入巴斯克的陣營，那後者這個議員可就沒太多話語權了。
所以說惠惠的計劃一切都很好，就在伊恩這個環節出了問題。
花錢給多多找了個二大爺。
惠惠嘆了口氣：“可能是西蒙跟他說的時候出了偏差吧……”
多多：“你竟然讓那個可憐的傢伙背鍋？快反省自己，警鐘敲爛！”
惠惠：“是是是，我反省，是我的計劃出了問題……”
…
幾人來到希婭拉和伊恩面前，後者上前問：
“你們談妥了沒？”“當然。”
柯林斯露出禮貌的笑容。
他還沒放棄呢。
“沃爾維奇造船廠的技術，再加上來自麥卡拉的優質木材，有了矮人的熱心幫助，使用火種的全新飛艇想必很快就要誕生了。”
沃爾維奇造船廠是巴斯克趁着飛艇行業因充能石價格暴漲而萎靡不振撿的漏。
柯林斯故意這麼說，就是爲了讓尼斯人意識到核心科技都在矮人這裡。
他們哪兒是製造什麼新浮空城啊，就是新飛艇！
多多：“他給你下套呢。”
惠惠：“我知道，這傢伙還沒死心啊。”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反擊，伊恩就開口了。
“我想閣下可能搞錯了，製造飛艇的關鍵掌握在維利塔斯人手裡，矮人所做的無非是改造甲板。更何況我們要製造的是新型浮空城，可不是什麼飛艇，閣下別搞錯了。”
多多：“震驚！這大爺開竅了？”
惠惠：“嗯……不好說，再看看。”
柯林斯自討了個沒趣，禮貌地笑了笑便不再言語。
惠惠順勢道：“接下來就剩下和麥卡拉的喬治領主接洽，這個工作就交給我吧，我和領主大人打過很多次交道。”
希婭拉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此行不會經過麥卡拉，她還是多想想回去後怎麼說服聖殿那羣老頑固吧。
一想到要讓他們同意開發新型浮空城，她就愁得頭都大了。
一項新技術、新事物想要在北地這種保守的地方推廣，光開會討論就得花去不少時間，況且還是浮空城這種戰略道具，恐怕沒個大半年下不來。
算了，不多想了。
本來事情就到此爲止了，但這時伊恩又開口了。
“既然來了，我們爲什麼不從麥卡拉經過呢？”
惠惠差點被這大爺嚇得惡靈出竅，連忙嚴肅道：
“伊恩閣下，難道要視《四國公約》如無物嗎？”
多多：“噗……哈哈哈，真不愧是你鴨惠惠。”
惠惠：“不要學那幾個傢伙說話！”
多多：“好的鴨，腹黑姐。”
惠惠：“要死啊你！”
…
大帽子壓別人可能有用，但伊恩一點也不吃這一套。
他哼道：“我可是聽說那裡面有兩座聖光蓄能井，而且前不久永恆黎明的人竟然派出太陽騎士高文親自前往麥卡拉，黃金之民眼裡有《四國公約》嗎？”
柯林斯咳嗽了一聲。
“高文閣下身死在枯萎之痕，這也許就是違背《四國公約》的代價。”
“是的，所以我們還是快點前去枯萎之痕吧，我很想知道小高文是怎麼死在那的，也好爲他報仇。”
一個清脆的聲音插了進來，同時一道倩影從樹上跳下。
赫然是那位沒事就喜歡站在樹上的三王女蕾妮女士。
她抖了抖銀白的頭髮，一點兒沒有王女的架子，甚至連個貼身女僕都沒帶。
精靈本該是這趟調查之旅的主角，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只是做做樣子，爲雙方破冰。
所以這一趟下來，倒讓矮人和尼斯人談生意談了個爽。
蕾妮倒是也想談，可她手裡一點權力都沒有，說了也不算，就很苦惱。
如果說有誰和伊恩一樣是真的想治癒枯萎，那隻可能是她。
除了這是精靈的夢想，另一方面，假如能解決枯萎，她就能正大光明地領導水銀王室，不需要任何詭計和手段。
但伊恩不給她這個面子，執意要去麥卡拉看看。
就在衆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時，護衛忽然來報。
“一個叫西蒙人類求見，他還帶着一個助理，他們來自麥卡拉方向。”
“西蒙？這是什麼人？”
柯林斯微微皺眉。
他除了來當攪屎棍，正經使命是團隊的安保和大型魔導器械的維護人員。
所以這種該見誰不該見誰基本是他說了算。
惠惠靠近對方，低聲道：“貿易部的，過去負責這邊的生意。”
他這麼一說，柯林斯頓時就明白了。
他不禁多看了納加一眼，心裡有些惋惜。
多好的人才，識大體，懂分寸，知輕重。
最關鍵的是腦子還靈光，那羣蠢貨竟然就這麼讓給了尼斯人。
不過身爲早就倒向薩納託斯的二五仔，這種感慨只持續了一瞬就被“往遠了想，這是好事”取代。
維利塔斯人和尼斯人最好鬥個伱死我活，把狗腦子都打出來。
“放他進來吧。”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