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一擊，林四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很清楚，那柄劍雖然是對方的意識幻化出來的，但用來傷害其他意識還是綽綽有餘的。也就是說，對於現在自己而言，這柄劍其實和外面的真劍沒什麼分別。
他連忙飛速後退，想要先避開這一劍的籠罩範圍。
然而，還不等他想什麼後招，便發現戰局和自己所想的有些不同。
自己明明已經後退，那柄劍卻依然保持着先前的角度和籠罩範圍。看起來，好像無論自己和它都沒有動彈過一樣。
無論自己退得多遠，都沒辦法脫離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
情急之下，他福至心靈般陡然屈身，向前擊出了一拳。
這一擊，果然令得對面那一劍出現了變化，而也就是在那一剎那，原本屈身向前的林四忽然又一次閃電般退了回來。
隨後，他這才脫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
“好！”劍主不驚反喜，順勢又是一劍揮落。
“停停停！不公平！”林四一邊退，一邊大叫起來。
換作和旁人戰鬥，林四絕不會說出這種天真的話。戰鬥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勝利本就不在乎手段不是麼？
然而現在，他對面的劍主卻真的停了下來。
林四心下稍稍鬆了口氣，果然，自己沒有猜錯。
自從認出這個人是劍主之後，他便在不斷回想和推斷這個人的缺憾破綻。最終，雖然沒能找出什麼破綻，卻也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劍主是一個不同於絕大部分修行者的人，林四相信他殺人絕不會手軟，但他卻有些近似於謝少英那種類型的‘劍癡’。
這一點，只從他擄走方羽，爲了給自己培養對手，故意收對方爲弟子便可以看出來。
這個人，對劍法和戰鬥的看重程度，恐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當初連敗玄羅大陸六大聖境，卻也沒有順勢帶着雙聖宮席捲而下，將玄羅大陸其他各門派打服收攏。反而，只是獨自帶着弟子去了蒼羅大陸。
區區兩個人，顯然不可能是要攻下一整個大陸。而那時候，琴英的死訊，也沒有被連琴傳回玄羅大陸。
而他依舊還是去了，他的目的，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他恐怕，只是想要去另一片大陸找尋足以和自己匹敵的對手，即便對面‘有神境高手’，也無法讓他畏懼。
這世上，是有這樣一種類型的修士的。
和絕大部分修行者相比，他們顯得更加接近真正意義上的修行，爲的就是不斷感悟和磨練，不斷提升自己。
至於提升實力是爲了什麼，那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或許只是爲了某個虛無縹緲的信念目標夢想，這和其他很多修士截然不同。
在很多人眼中，他們顯得很迂腐，甚至是很蠢。明明有着強大的實力，卻沒有起到該起的作用。
比如劍主，以他的實力，本可以在玄羅大陸興風作浪，創下不世的霸業。否則，似乎真是有些浪費這身實力了。
然而，林四明白，這或許纔是他能成爲最強聖境的原因。他比其他聖境，要純粹得多。
不過，雖然看出了這一點，卻不代表林四能夠就此放下心來。
這種人是很純粹很專注於修行，但這不代表這種人真的就很愚鈍。
而且這種人，因爲太過專注修行，往往對世事漠不關心，很可能根本就沒什麼善惡是非的觀念……
他的猜測，似乎並沒有錯。
對面劍主緩緩放下了劍，臉上顯出了一縷思索之色：“你說得沒錯，我有劍，你無劍，確實不公平。”
“是啊是啊，所以你就算贏了我，也是勝之不武！”
“你打算用這個藉口來避開和我的戰鬥？”劍主彷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避戰，不是一個修士該有的心性。”
林四心內暗暗腹誹，我當然不會畏懼戰鬥。但如果打不過還死戰不退，那我現在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不過說實話，他其實還真有些期盼和劍主公平一戰。
骨子裡，他也具備着那類修士的某些特質，他也喜歡和強者交手，否則他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尤其，他現在已經繼承了連山的部分秉性，而連山曾經就有和劍主過招的願望。
“但是，我沒有劍。和你一樣，我也是一名劍客。你知道，對於一名劍客而言，沒有劍，會有多大的影響。”
“你也是劍客？”劍主眼內光芒劇盛，彷彿看到了一頓美餐。
“自然，一劍在手，何人不敢戰？”
“很好！這纔是一名劍客該有的樣子，你既然能到這裡，那你的意識強度便已足夠，你當然也會有劍！”
隨後，林四也忍不住苦笑起來。
對面那位劍主，竟然開始教授自己怎樣利用意識體凝出一柄劍。
這種手段看似簡單，但其實已經涉及到了對意識的認知和運用技巧。這些東西，當然是劍主自己摸索出來的，然而現在，他輕易的就傳給了自己。
或許這在別人眼中，又是癡傻之舉吧。明明剛剛還探出了對方的敵意，現在竟然讓敵人變得更強。
然而，林四心內卻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陣汗顏。論及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自己已經輸了不止一籌了。
林四的悟性很高，更何況他自己對於意識的認知程度同樣出類拔萃，於是很快，他手中便有了一柄按照自己想要形狀幻化的意識之劍。
如果將意識體比作外界的身體，那這種劍，其實也只是相當於普通鐵劍而已。
這裡沒有什麼靈力，自然這劍身也不會存在什麼傳導靈力之類的效果，但用來戰鬥的話，卻已經夠了。
“你已有劍，現在能否一戰？”
“當然可以！”林四長笑一聲，縱身揮劍撲向了對面的劍主。
沒有什麼兵器交擊之聲，沒有繽紛多彩的劍氣，更沒有什麼結界聖域，這是一場原始無比的戰鬥。
這一戰，要比連琴擊敗連山那簡短的一戰還‘公平’。
那時候，連琴確實沒有用出什麼聖域，也沒有用出他的第四天印。他沒有束縛連山，給了他完全的施展機會。
但無論如何，他畢竟是聖境高手。那幾乎已經超脫了速度的身法，那遠超連山承受能力的深厚靈力積累，卻終歸是存在的。
而現在，劍主和林四之間卻並沒有多大差距。他們對於意識的運用手法或許各有千秋，但意識的強大程度相差並不大。
若是換在外界的話，可以將此理解爲他們的速度和力量旗鼓相當。真正比拼的，也就是純粹的劍術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這一戰的水準就和初境窺境交手時那般粗陋了。
意識能夠展現出來的速度和技巧，哪裡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何況，這兩人的劍術之高，已經算是這個世界屈指可數了。
只比拼劍術的話，林四還真沒怕過誰。
出道至今，他幾乎沒有碰到過幾個在劍術造詣上比自己更高深的對手。
即便對方是劍主，他也敢鬥一鬥。
然而，這個念頭，在雙方交手十招之後，便已經蕩然無存。
是的，只是比拼劍術，他卻落在了下風。
之前空手接的那一劍，他本以爲只是因爲自己沒有兵器，所以纔會生出那種對方的劍一直籠罩着自己的錯覺。
而現在他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錯覺。
自己已經出了十招，對方只出了三招。並非對方出手速度太慢，而是他看似平平無奇的三招，自己不得不用十招才能勉強化解掉。
這種境界手段，林四完全就是聞所未聞。這簡直已經超出了他對劍術原本的理解，也打破了某些正常的規律。
二十招之後，他開始懷疑對方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劍心之境了。
他不得不將自己的一些壓箱底的技巧全部用出來了，否則他隨時有可能會落敗。
他很快用上了迴旋的力道，而這果然給劍主帶來了意外。
“好！”正在戰鬥之中的他，忽地忍不住喝了一聲彩。
哪怕，他終於感受到了麻煩。
是的，也只是麻煩。
只是二十招之後，他便重新佔據了主動。
那回旋之力，對他已經起不了什麼效果了，他竟然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便領悟出了破解迴旋力道的運勁法門。
這樣的天賦，讓林四徹底無言。
從來都是他的劍術天賦凌駕於別人之上，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劍之主宰了。
正在戰鬥之中的他，陡然改變了揮劍的節奏。
時而快如驟雨，時而慢如雪落。時而重如山嶽，時而輕若飄絮。
這樣的節奏轉換，是很考量用劍者的眼光和判斷的，且不說一般修士根本辦不到這樣高速戰鬥中，不斷變幻力道和速度的事情，即便能做到，也用不準時機。
忽然變慢和變輕，很有可能就是自尋死路。
但對於林四而言，這種錯誤他當然不會犯。他要的，只是讓對方適應自己原本的節奏，而後突然變化節奏，讓對方來不及應對，那時候他便有機可乘了。
對於他和劍主這種級別的劍術高手而言，所謂的刁鑽角度，所謂的虛虛實實，所謂的賣個破綻已經只是個笑話。
雖然他們現在無法將靈力和神識結界運用在這戰鬥中，但這劍法的比拼，依舊已經進入到了另一種層次。
他們比拼的關鍵，已經是節奏之爭，是境界和認知之分。
林四這種戰法，果然又起到了作用。
當他開始不斷轉變戰鬥節奏之後，劍主果然出現了不適應。
“好得很！”他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非但沒有驚慌，反而變得興致更加高昂。
而讓林四無奈而又不出意料的是，不出三十招，對方便適應了這種戰鬥節奏，再度掌控了戰鬥的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