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五彩琉璃雀在這一刻似乎是突然被激怒了,誰也不敢保證它下一刻會否掀起一場殺戮。
處在那狂暴結界之中的尹漓暫時並未被攻擊,然而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會否被那無邊的風刃切割。
她甚至沒有提起一絲靈力來提防隨時有可能到來的攻擊,她是極爲擅長揣摩對方心思的,七級魔獸也不例外。
這頭五彩琉璃雀,如果要對自己出手,那它也不會一直拖到現在了。
它確實不像自己一開始所期待的那樣容易溝通,但它依然稱不上敵人,至少它對自己沒有惡意。
雖然自己的話顯得不可理喻,但事關十萬人的性命,自己不得不無理取鬧一次了。
“是的,命令。”她微微一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刺耳的聲音彷彿要撕裂她的識海。
“我能體會到你的難處,但我和我的人很需要這裡……”
“你爲什麼要在意這些人的命?”五彩琉璃雀的眼眸之中殺機畢現。
對於魔獸而言,人的性命,就像是人眼中的豬羊一樣,根本不值得在意。
眼下這種情況來看,它應該不會殺尹漓,但那不代表它不會對其他人動手。殺光這些奴隸,對它和它後方那成千上萬的魔獸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尹漓幾乎要脫口而出,他們是我的同伴。
但話到嘴邊,她卻又生生嚥了回去。
是的,同伴這種彷彿充滿着溫情和熱血的詞,或許能打動某些人,但想要打動一頭七級魔獸,無異於癡人說夢。
她現在並沒有從它口中得到多少信息,但有一點她卻能判斷出來,自己的身份或許在魔獸中並不低。
魔獸可不是人類,它們更注重等級地位差距,相差一階,往往便是絕對的壓制。
這樣的自己,如果將那些奴隸當成同等的夥伴,那反而會觸怒這頭五彩琉璃雀,會讓它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於是,她笑着答道:“他們是我的部下。”
“部下?他們也配?”
果然,對面那些十萬人之中,能入它眼的,或許只有劍宗三大天境了。
畢竟這靈雀山脈內,實力最弱的魔獸都是四級以上。
不過,尹漓還是敏銳感受到了結界內的氣息變化,它開始漸漸緩和了下來。
“我自有計較。”她淡淡道。
和它交涉並不容易,如果沒有碾壓它的實力,那就要給予它一定程度的尊重。然而只是這樣,依舊還是不夠的,太過軟弱的話,反而又會被它輕視。
其間的尺度,是非常難以把握的,畢竟它的心情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尹漓已經有了一個天大優勢了,那就是它願意耐着性子聽她說話,換作其他人,根本就不會有這個機會。
結界內的風刃漸漸散去,原本顯得模糊的結界,再次變得清明起來。看到尹漓依舊毫髮無傷的站在裡面,劍宗三位長老心內長出了一口氣。
果然,只能依靠她啊。
它深深看着尹漓,似乎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假。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她的識海深處。
“最多一個月。”
尹漓欣然笑道:“多謝……”
她很清楚,這個條件對於她們意味着什麼。
不但得到了暫時的棲身之地,而且還變相受到了它和其他魔獸的‘保護’。哪怕只有一個月,也極爲難得了,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喘息的機會。
“哼,不用謝我,我不會幫你對付太羽劍派。另外,管好你的部下,激怒它們的話,我可不會站在你這邊。”
“我會的。”
……
一刻鐘之後,她們前方再也沒有一頭魔獸。無論那五彩琉璃雀,還是其餘五級六級魔獸,全都散到了山林深處。
又是一次神蹟啊,劍宗二長老一臉感慨的望着前方的女子,他不打算探究其中的隱情,此時他有的只是感激。
他緩緩走到她的身邊,才發現她已經是面色蒼白,彷彿經歷了一場戰鬥。
七級魔獸的結界,又哪裡是那麼好呆的?
是了,三天前,她纔剛剛用了那一刀,現在根本就沒有恢復過來吧?然而自己等人,現在卻只能依賴虛弱的她。
他並不知道,那一刀本不至如此,她之所以如此虛弱,是因爲在一個月前還用過一次。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兩次揮出那一刀,對她而言其實不啻於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太羽劍派的人已經被它趕走,我們可以在這裡停留一個月時間。”她回過頭,對着後方衆人微微一笑。
“太好了!”劍宗五長老喜形於色,而另一位十四長老也同樣是振奮不已。
一個月時間,外面太羽劍派的人早該撤回宗門駐地了,到時候他們再離開這裡,便不會馬上遇到危險。
前排的鬥奴們也聽到她這句話,於是衆人齊齊歡呼起來,那歡呼聲漸漸傳到了後方,變得更加浩大。
能陪着她們一起逃到這裡,而沒有在中途逃離的奴隸,應該算是真正願意戰鬥的了。
不過,他們的歡呼聲只是持續了短短片刻便是猛然一窒,因爲遙遠的天際忽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啼嘯之聲。
顯然,這是那頭五彩琉璃雀在警告他們安分點。
衆人尷尬的張了張嘴,這纔想起,這片森林,可不是自己家的後院啊。
他們繼續向着南面轉移,直到一天之後,才終於停了下來。
森林內響起了隆隆的樹木倒地之聲,雖然答應了五彩琉璃雀儘量約束他們,但總不能讓他們睡在樹上。
鬥奴們的力量並不弱,而普通奴隸也多半心靈手巧。
很快,一間間木屋點綴在了這原本極爲兇險的靈雀山脈深處,顯得頗爲詭異的同時又帶着幾分異樣的美好。
坐在一截樹樁之上她,靜靜看着忙碌的衆人,心內忽然涌起了一股滿足之感。
她從未帶過這麼多人,以前即便是帶着兩三千人的隊伍打仗,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他們的真正倚仗,甚至不會覺得他們真是自己的手下。
畢竟,她以前帶的是修士營,而那裡的‘士卒’,其實都是來自各大門派。戰爭對他們而言,只能算是一段經歷,將來他們還是會回到各自的門派內。
到時候,他們曾經在軍中的關係固然還是有着一定意義,卻終歸已經都是過去了。
她不需要爲那些人的將來着想,而眼前這些奴隸卻不同。沒了她,他們現在在這靈雀山都活不下去……
而除此之外,她真正需要考慮的,還是他們的將來。
她再也沒有了當初在門派時,天天都有門內長輩護佑着,有人站在前面幫自己做決定的輕鬆時刻了。
她終於感受到了重擔壓肩的疲累,儘管這重擔來得那般突然,來得那般莫名其妙。
就在一個月前,非但這些奴隸,就連劍宗的幾位長老她都從未見過不是嗎?
然而,相對於打擊玄羅大陸的修行者,她現在更想要的是讓眼前這些奴隸活下去,而且能活得更好,儘管他們並非蒼羅大陸的人。
不過,只是想到這片大陸的惡劣風俗,以及那些門派勢力的強大,她便感到一陣無力。
事實上她看得出,劍宗幾位長老更多的是在利用這些奴隸來和玄羅大陸修行界作對。她無意去指責他們這種初衷,畢竟沒有他們的話,這些奴隸現在依舊活在某些人的皮鞭之下。
如果誰都不反抗的話,那他們只能永遠活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他們雖然算是幫他們做了決定,但其中的對錯,又有誰能說得清?
再也沒有逃避的機會了,她似乎終於體會到了林四當初的某些感受。
當他成爲月國王子,成爲月國徵北大將軍,身上被寄予了無數月國人的期望之後,或許也承受着類似的壓力吧?
同樣是突如其來的‘使命’,突如其來的期待和重壓,卻又根本無法逃避。
好在,至少眼前這些人暫時活下來了。只是看到他們現在能自由自在的活着,看到他們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她便覺得自己的努力終歸沒有白費。
“累了吧?”來到她身邊的劍宗二長老臉上浮起了一絲僵硬的笑意。
事實上,他原本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還好。”
她臉上的笑容,總會讓人生出她永遠不需要讓人擔心的錯覺。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將來回到那邊,我們會將你現在的功績上報給宗主,讓那邊所有人都明白,你爲他們做過什麼。”五長老和十四長老也笑着走了過來。
現在他們看向尹漓的目光,是那般的溫和親切,那是任何一名劍宗弟子都未曾得到過的待遇。
她連忙搖了搖頭:“呵,不用了,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十四長老長嘆了一聲:“唉,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該有多好啊……”
真是想不到,心宮那羣野心勃勃的女人,竟然會教導出這樣一位弟子。她確實當得起宗主的評價,也值得讓他期待。
他們其實很清楚,將最重的擔子丟給尹漓,是一種很不講理也很不負責的表現。這場奴隸暴動,本就是他們掀起來的,而現在他們反而將她推到了最前方。
這一點,她應該也很清楚吧?相處這麼多天,他們知道她有多聰明。
只是,她終歸還是接過了這副擔子。
尹漓此時並沒有自憐自嘆,十四長老的話,讓她腦海內再次浮現過了那個身影。
於是,她很自然的問道:“我聽說,林四當年是劍宗弟子,不知他當年在門內究竟犯了怎樣的過錯?”
她的話音一落,面前三名劍宗長老的面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