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慕哲平曾經看到過一句話。
‘上天在關閉一扇門的同時,必定會打開一扇窗’。
這句話原本是用來說明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激勵困境中的人不要放棄,因爲只要努力遲早會有美好的未來在等着你。
只不過慕哲平一直認爲這句話是狗屁。
上天如果真是公平的,那他應該對每個人都開着門。而不是有的人面前是寬闊無比的大門,而有的人面前卻是找了許多年都不一定找得到,找到後鑽進去都嫌擠的小窗。
慕哲平雖然不會怨天尤人,自憐自棄,但卻也絕不會天真。
而現在,這句和他眼前局面毫不相干的話,卻陡然浮現在他腦海。
因爲他前方出現了一個窗子,開着的窗子。
這扇窗子也許是宮內的人忘記關上,也許是裡面有人……
但此時的慕哲平完全考慮不了那麼多,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機會。
在走到窗邊前,他不着痕跡向身後容雨做了個手勢,容雨立刻會意,他寬大的灰色袍服徹底擋住了廊道和牆壁間的空間。
後方禁軍原本就看不到慕哲平的身形,因爲在容雨身後還有葉弘與謝少英,他們並未覺出任何異樣。
慕哲平毫不猶豫,側身如一陣風般閃進了那扇窗內。
他並未躍起,如果有人碰巧看到當時他的動作,只會覺得他是側着倒進去的。
進入窗內後,他立即貼牆蹲下,靜靜等待着外面的人影走過。
過了許久,外面再無動靜,他才弓着身向這座大殿內部行去。
入目所及是一排排的書架,慕哲平恍如走進了聖月圖書館。
這裡應該是天河王宮的藏書室吧?看着寬達七八十丈的殿堂,他默默想道。
殿堂內昏暗無比,但這並不能影響慕哲平夜間視物,他看到前方中央二十多丈處,有着一片亮光。
這裡面還有人?
他收攝心神,將呼吸和心跳控制到了最爲平靜的狀態,隨後彎着腰緩緩向前一點點挪動。
他並不知道那裡是誰,也許是修行者,也許是不會修行的學士,他當然希望是後者。
他打算從另一側的窗戶離開,但他不確定自己進來的動靜是否已經被對方發覺。
如果裡面的人提前發現了自己,那自己出去後,立刻就會引來大隊的天河禁軍。
他如同慢慢摸索,繞過一排排書架,對這裡的書籍,他沒有多大興趣,而且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行得非常慢,非常小心,短短二十餘丈的路程,換作往常,他只需一個眨眼,而現在他足足走了半刻鐘。
在終於看清亮光處的景象時,他的心放了下來。
殿內正中坐着的是一老一少,老者身着寬大布袍頭戴高冠,雖然精神矍鑠但慕哲平從他持書的右手就能看出他內息虛浮,不是個修行者。
而這位學者打扮的老人對面,坐着的是一位約莫十來歲的小王子。
慕哲平並未見過這個孩子,他判斷這是王子,是因爲這裡是天河王宮,這樣年紀的孩子能出現在這裡,除了王子真沒有其他更多可能的。
何況他的華貴衣服也是明黃和紫色交加,這更讓慕哲平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天河國王看來對這名小王子期許頗高,今夜王宮大宴,還讓他在這裡溫書。
這名小王子似乎還是一名修行者,但以慕哲平的感知,他的修爲應該頂多是窺境初期的樣子。
畢竟,他的年齡太小了,而修行天才也不是隨處可見的。
坐在桌前看書的一老一少此時並未出聲,他們完全不知道不遠處的書架後,一雙幽冷的眼眸在靜靜注視着他們。
這個小王子的父親天河國王可以說是慕哲平的仇人,因爲前陣子他們在天河境內四處躲藏,就是拜他所賜。
但慕哲平按下了殺掉這個小王子的衝動,他雖然曾經是個刺客,但是對着這樣一個暫時無冤無仇的小孩子,他還是下不了手。
他打算擊昏這兩個人,畢竟他要離開這裡,也許會鬧出一些未知的動靜,他不敢賭他們會否聽到。
面對而坐的兩人,慕哲平無論從誰身後出現,都有可能驚動對面那人。
如果換成十來天前的慕哲平,那他只能發揮他的刺客潛行技巧,貼地繼續接近兩人,然後想辦法同時攻擊兩人。
而現在,就不用那麼麻煩了,因爲他距離這兩人已經不足三丈。
他緩緩繞到兩人側面,隨後兩道印力陡然自掌心向前揮出。
勁氣的飛行幾乎如白駒過隙般快速絕倫,這兩人一個毫無修爲,一個修爲過低,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雙雙擊中後腦。
隨後,兩人軟軟桌前倒了下去。
在兩人趴倒在桌面的前一刻,慕哲平後發先至,出現在了兩人身邊,伸出雙手,託在了他們胸前。
隨後,他才緩慢而又輕柔地將兩人放下,他的動作如同手上託着的是兩件精美的瓷器一般。
這兩人撲倒在桌面,自然會發出聲響,儘管這聲響可能會很輕,不太可能會引來外面護衛入內查探,但慕哲平不敢冒險。
他仔細探察了一下兩人的心跳,排除了故意裝暈的可能。
正要轉身離開時,他又折了回來。他將兩人的身子扶直起來,胸前用書本頂住後,這才徹底沒入了黑暗中。
此時如果那些守衛推門進來,第一眼看到的只會是兩個坐直身子看書的人,很難發現什麼異狀。
慕哲平繞到了這間大殿後方,悄悄打開了一扇窗。
外面依舊有守衛背對着這裡,站在一丈外的廊道立柱旁。
雖然這裡不是進入迎賓殿的必經之路,守衛不再向正面那樣森嚴,但想要離開這裡,看來也很不容易啊!
他沒有過多的思索,便悄悄順着窗臺向外滑動。
此時的他看上去就一條黑色的毒蛇,柔軟無骨般緊貼着窗臺和牆壁滑到了外面。
他沒有滑到地面,反而在掌心吐出了一層薄薄的印力,緊緊吸附在了牆壁上,隨後一點點遊動到了廊道上方。
他來到了廊道屋檐的下面,望着依舊筆直站立毫無動靜的守衛,他心內鬆了一口氣,隨後順着廊檐遊動到了外面的屋頂上。
他整個人趴在廊檐上方,靜靜向遠處打量着。
這間四方的大殿,四周四個方向都有守衛站立着,而僅有的視覺死角,就是每個拐角處。但他並不敢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橫空飛起,飄向那遠處的地面。
雖然是視覺的死角,但自己飛在半空,一定還是會被人看到的。
右方的拐角通向迎賓殿,而左方則是通向另一處宮殿羣,那裡有着大片的樹木花叢。
他沿着廊檐緩緩向左側遊動,來到拐角處時,他再次細細向遠處打量了一番,確定那暗處應該沒有守衛。
他輕輕掰下了一小片如指甲大小的瓦片,隨後向着身後的高空彈了出去。
過了片刻,身後遠方傳來了清脆的啪嗒一聲。
頓時那裡傳來了緊湊的腳步聲。
對於今夜的天河禁軍來說,一絲一毫的異常動靜都足以讓他們迅速動起來。
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聲東擊西,廊檐下的禁軍在聽到前方那急促的腳步聲後,也立刻齊齊趕了過去。
他們行動齊整無比一絲不亂,也沒有人呼喊,顯示出了良好的素養。
但這正是慕哲平最想看到的畫面。
如果這些人不走,那他或許只能冒險一個個從身後擊暈或者殺死他們了。但那樣,幾乎沒有太大成功的可能,他不可能連續擊暈十幾名守衛還不被他們察覺。
而現在就不同了,下方的守衛剛剛被引開,他立刻就飛身而下,直接沒入了大片的樹叢之中。
他此行有着明確的目的地,那就是尋找林四。
在傍晚出發前,他便已經順利感應到了天河王宮內,那強烈的天印反應。
他不確定那是林四,還是他所猜測的心宮天印。
但他不能不試試。
他對着感應的方向,緩緩潛行。
慕哲平隨手彈飛的那枚小瓦片,飛出了太遠,以至於在附近如此之大的範圍內,根本未曾被找到。
有兩名守衛翰雲殿的禁衛推開了殿門,向裡面悄悄張望了一番,發現王子殿下和司太傅依舊在正襟危坐,連忙又悄悄關上了殿門。
他們不敢打擾殿下看書。
最終這些禁軍之中的小隊長,只是將先前的動靜報了上去。
然而因爲宮內,尤其是迎賓殿並無任何異常,這個報告並未引起注意,只是被當成了虛驚一場。
……
而在尹漓寢宮下方的暗室內,此時的林四翹着腿仰躺在地,一派悠哉模樣。
但他心內卻並不平靜,此時他正在糾結於今夜該怎麼做。
他不確定尹漓是否在騙他,所以一直舉棋不定。
他也不熟悉天河王宮的佈局,且不說他能否避開所有守衛,就算讓他自己在裡面到處跑,他或許也會迷路一陣子。
然而這樣下去只會坐以待斃。
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最終站了起來。湛藍的光芒陡然散發於他的掌心,他還是決定破籠而出!
如果尹漓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訝無比,她確實一直懷疑林四修爲被廢一定另有內情。但現在林四掌心展現出來的,完全不是她先前見到的青色風屬性光芒。
林四雙手抓住了粗如手臂的鐵欄,如果換成其他極境以下的修行者,面對這麼粗的鐵條,他們只能嘆息。
而此時,在林四雙手使力之下,那鐵條已經開始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