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始祖（中）
“也正因你死而復生，才能在生死兩隔的陰陽界中看到願力的存在，穿梭兩界時殘留的力量化爲了氤氳紫雷，助你生機……由此你該知道，我根據這些已經足夠推斷出你的真實身份了。”說到這裡，林書航頓了頓，然後笑了起來：“這裡可有不少外人，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竹林裡沉默了數秒，最後化爲一聲悠然長嘆。
“尊客駕臨，小妖卻拒之門外，實是有眼無珠，還請贖罪……尊客請進來說話吧。”
話音落時，但見那地面上不斷蒸騰的氤氳紫氣突然朝兩側分開，指出了一條通往竹林深處的路來。
林書航看了看旁邊的黑風老妖，淡淡的說道：“你等就留在此間吧。”
“是。”
林書航轉身信步而入，但覺四周的五行對他並無牴觸之意，顯然陣法的主人沒有要攻擊和防禦的意思，將陣法敞開，恭迎貴客。
這片紫雲竹林並不算大，沿着那青色的碎石小路蜿蜒而行，不多時便已看到了竹林中的一茅舍，以及那個站在茅舍前等候他的‘女子’。
這女子的容貌極美，但卻不豔，臉上不施粉黛、也不苟言笑，只是往那裡一站，竟便自有一股端莊的氣質，與妖性本媚的氣質大爲不同。
雖只是穿着一條布衫，卻難掩它的天生麗質，頭上包着一塊碎花色的頭巾，赤着足，足踝上隱隱可見的青色斑鱗，化爲了兩個銀亮的小鈴鐺。
這是化形術，林書航能很輕易的感受到它下半身有淡淡的靈氣涌動。
靈氣更接近於天地靈元本身，相比起個性分明、特點十足的妖氣，這樣的化形術顯然更不容易被人看穿，等閒妖族，即便是個妖神也還真不一定能發現，但在林書航面前無疑就是班門弄斧了。
常人總覺得看穿化形術，是用肉眼直接看到本體形態、又或只是看破其障眼法，事實上那只是因爲不瞭解化形術而已。
化形術是一種微觀結構的改變，是將組成肉身的物質，以粒子爲單位進行徹底的重組，如果用科學的眼光來看，那是一種相當驚人的變化之術。
所謂的能看穿化形，也不是你跟‘照妖鏡’一樣直接就能看到人家的本體如何，而是通過對妖氣運用的觀察，先判斷出是否有在化形，再通過妖氣凝聚的多寡、物質密度的改變、局部的細節、細微的行爲習慣，乃至氣味、性格等等，以這些來作爲看穿化形的基礎，是技術、眼光與經驗的結合。
此時這‘女子’在林書航的眼中便是如此。
上半身完全正常，證明本來如此，卻有大量的靈氣匯聚於下身，下身的物質密度變得極高，內部的靈元活動十分劇烈，這意味着它的下半身原本有着極大的體積。
且它的化形術顯然也還未到十分成熟的地步，乃至於在幻化的赤裸足背上還能隱見一些蛇鱗的痕跡。
只看對方打量自己的眼神，女媧便知自己的身份已然被完全看穿，不過既然請對方進來，那本就是沒了隱藏之意，倒也並不在意。
此時微一欠身行禮，隨即便直言開口問道：“小妖女媧，未知尊客大名？”
林書航微微一笑，想起後來女媧與林家的恩怨，只說道：“你可以叫我盤古。”
“盤古？！”女媧的瞳孔微微一收，剛剛纔放鬆下來的表情，此時已是滿臉的警惕：“你是天神族？”
“你看我像嗎？”
“你的氣息確實與天神族並不相同。”女媧皺起眉頭，它在鐘山長大，對那常駐鐘山的天神十方非常瞭解，天神族的氣息分兩種，一種是純粹不修行自身的，氣息與普通的動物無異，另一種則是修行者，那氣息既不像妖氣也不像天地靈氣，而是一種相當獨特的能量，被妖界稱之爲‘巫’。
而眼前這個自稱人族的傢伙，身上的氣息卻更接近於天地靈氣本身，非巫非妖，相當神奇。
“尊客自稱人族，不知何謂人族？”
“知道山族人嗎？”
女媧一怔，隨即驚喜交加：“可是那個曾在天神山創造了諸多修行記錄的山族？”
這得虧林書航在迦樓處聽說過有關山族在天神界的事。
點了點頭：“看來你知道不少有關山族的事。”
“都是傳說，從沒親眼見過，”女媧頓了頓，補充道：“我是指修行過的山族。”
“那應該是見過不少山族的奴隸吧。”
“在這天神族的世界裡又有什麼區別？”對方山族人的身份顯然讓女媧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山族與妖族，不過都是天神族的奴隸罷了。”
她頓了頓，說道：“不過，尊客既是山族人，怎還會有妖神作爲隨從？”
林書航攤了攤手：“我說我是山族人，可它們非要認爲我是天神族，我也沒有辦法。”
女媧終於聽得笑了起來：“聽起來不像是假的，那麼……現在可以和我說說剛纔的大五行之術了嗎？與五靈到底有什麼關係？”
五行這東西，後世的修道者人人都會，各種基礎理論乃至深入剖析更是早已完善。
林書航笑了笑：“你認爲五靈是什麼？”
“金靈、木靈、水靈、火靈、土……”女媧才一開口，便明白這並不是對方想要的答案：“五靈是五種形態不一的元素，是組成世間萬物的基礎……”
林書航笑着搖了搖頭，隨後伸開五指。
但見四周立刻有大量的元素朝他的手掌上聚攏過來，形成一團朦朧的氣體。
“這是你所謂的‘靈’，我更習慣稱之爲元素。”林書航說話間，手掌上的氣體開始微微透出一陣紅光。
“這是火靈。”女媧點了點頭。
隨即卻見那透着紅光的氣體又變得隱隱透出一股土黃色。
“這是土靈。”女媧說道：“火生土，這是五靈的轉換。”
“那土又生什麼呢？”
女媧以爲對方在考教自己，直言道：“土生金。”
卻沒想到林書航手掌上那團土黃色的氣體緊跟着隨之一變，竟變化爲了一片蔚藍色。
女媧微微一怔：“這是水靈……”
她皺起眉頭：“土生金、金生水，是你的轉化速度太快，掩蓋了這一過程嗎？”
“沒有轉化。”林書航笑了起來：“在你眼裡，五靈是五種元素，可在我眼裡，五靈卻是同一種元素。”
“決定五靈屬性的，不是元素本身，而是元素的運動規律。”
“元素運轉的速度快、彼此的碰撞激烈，那便是火；元素的運轉速度慢，乃至靜止，那便是水的極致，是深寒；元素堆積厚重，密度大，那是厚德載物之土；元素蓄勢待發、欣欣向榮之態，那是萬物生長之木；而當元素隊列整齊、步驟一致時，那便是破木之金。”
“元素，若不運轉，它便只是元素而已，也即是你認知中所謂的元靈，而只有當它運轉起來，方纔是你眼中的五靈，所以，我稱它爲五行，唯有‘行動’起來時，它纔是真正成立的。”
林書航笑着說道：“所以五行是一種規律，一種法則，它有着無窮的變化，並非僅只能組成五靈而已，這種規律與法則組成了我們這個世界的基本，而不是你所理解中的五靈來組成了世界，否則，風雷何解？天地何解？那也是五靈的一部分嗎？”
這理論，已經不僅僅只是後世人族仙界的理解了，更包含了林書航作爲現代人，對原子、粒子的理解，是真正剖析五行根本的金玉良言。
女媧本就是五靈的創始人，後來領悟的造化術，可造化天地萬物乃至生靈，其所運用的則恰恰便是這種理論。
此時她對五靈的理解雖然還遠遠不到那般深入的層次，但對五靈本身的特徵特點卻都是瞭如指掌，此時再一聽對方的深入解釋，頓覺果然如此，心中猛然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意，甚至由此聯想到了許多，以前修行上、研究上的一些堵塞之處、難解之處，此時都是如撥開雲霧突見天日一般，清晰明瞭。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女媧沉浸在那種領悟與感受之中，激動之色溢於言表。
“五行、五靈……世間萬物竟是由此規律組成，這是天地運行的規律，這是至高之道……這、這……”
她的思維在飛速運轉，顯然因剛纔那時的激動與開竅，突然進入了一種頓悟的狀態中。
林書航本只是打算小小露上一手，然後懾服女媧，收其爲徒，既是完成模擬器任務，也好帶走女媧去解決巽風山之危，可哪知才幾句點化而已，竟讓對方進入了頓悟的狀態中。
這種頓悟狀態，一生之中或許也經歷不了幾次，尤其寶貴，一旦進入，不但思維的運轉速度遠勝平時百倍，便連悟性和理解力都提升無數倍，是悟道的最佳時間。
林書航對此知之甚深，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在女媧身旁說道：“夫天地造化，蓋謂混沌之分，矇昧未分，日月含其輝、天地混其體，廓然既變、清濁乃陳！”
“造化之功，發乎動，畢達乎順，形諸明，養諸容載，遂乎說潤，勝乎健，不匱乎勞，終始乎止，當以天地爲爐、陰陽爲炭，以五行爲水、萬物爲銅……”
這是造化術的總綱……
林書航雖未到聖人境界很難參悟，但背下來卻是毫無問題。
而此法出自女媧，她也是唯一一個還未成仙之前便已可修行造化術的生靈，此時以此總綱點撥在她頓悟之時，必然大有幫助。
一篇造化術總綱七百餘字，正文三千餘，林書航來回唸了三遍。
而身旁的女媧身上則是不斷的有光芒閃爍，她進入了頓悟修行的狀態之中，已經到了忘我的境界，只有那個叫盤古的山族人不斷念誦的聲音，轉化爲一道道意識，鑲嵌在她腦海中，被她吸收、理解、轉化爲自己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足足兩刻鐘之久。
林書航見女媧身上的光芒漸漸消退，也是停住了唸誦，只靜靜等待。
這種領悟的時間難以估測，或許幾分鐘，也或許會幾個小時，甚至需要幾天時間。
林書航在那茅屋外的石桌前坐下，見上面擺放有一個小壺，壺中有茶，給自己倒了一杯。
此時神念散開。
茅屋中倒是沒有別的什麼長物，不過是一些簡單的起居用具，不虧是最接近至聖的大能，曾經妖聖之女的生活何等奢華，卻能轉瞬間就甘於平淡清苦，還怡然自得。
反倒是竹林外出了點小狀況，那些前來求醫的妖族，被黑風老妖這傢伙多管閒事的看管起來了。
發現這一點，林書航先是一怔，隨即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也怪自己剛纔一時疏忽，沒有交代清楚，黑風這傢伙大概是想着不要被小妖們泄露了自己一行的蹤跡，才自作主張的做了這事，可卻是好心辦了個壞事。
要知道，這些小妖最多不過大妖境界，你正常來這裡拜訪，這些小妖們誰會冒着得罪妖神的風險去外面多言多嘴？
可現在倒好，你這一管控，反倒是讓這些小妖生了疑，以爲黑風老妖一夥是要對這竹林仙姑不利還是怎麼的，這反倒是逼得它們很有可能向外去傳遞信息了。
妖界的傳訊手段頗多，特別是通訊玉箋，這些小妖裡說不定就有哪位大人物的親戚之類，萬一因此泄露行蹤……
思及此處，林書航打開了適才怕分心而關閉的心靈感應。
結果蠕蟲精那潮水般的信息立刻蜂擁而來，除了新發現的五十六個可疑之處外，同時帶來的還有另一個不好的消息。
西華山山主胡鈞，在大概十幾分鍾前已經率五百狼衛朝自己所在的紫雲竹林而來了，雖說西華山距離這紫雲竹林有一段距離，這胡鈞和它的狼衛也並不擅長速度，但估計最多三個小時便會抵達此間。”
三個小時，時間倒是很充足，在那之前離開就好。
林書航心中有數，可轉頭看向旁邊還在入定感悟中的女媧，卻是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說起來……三個小時，女媧的感悟能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