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真的不耐煩了。
在她看來,兒媳婦小產,她願意請大夫花銀子開藥,已經是仁至義盡,誰想到孫女添亂,兒媳婦還不知好歹,既如此,那就讓她疼着吧,反正孩子下來了,也就沒事了。
郭氏涼涼看大兒媳婦一眼,對萬大夫道:“萬大夫,我兒媳婦不疼了,藥就別熬了。老大,送萬大夫回家。”
躲在外邊的程五郎走進來:“娘,藥給菊娘喝了?”
“喝什麼啊,讓你閨女給打翻了。”郭氏白眼掃了新弟一眼。
程五郎一聽,瞪着眼就要去踹新弟,被郭氏攔住:“行了,先送萬大夫回去吧,大晚上的,折騰的所有人都不消停!”
程五郎還算聽郭氏的話,領着萬大夫出去了。
萬大夫一回到家,老婆子就迎上來:“纔回來,程老九家的大兒媳婦怎麼樣了?”
萬大夫喝了一口熱水,搖搖頭:“做他家的媳婦,太難了些,我看他家大兒媳婦小產,是肚子上受了外力,估摸着是被程五郎踹的。”
“嘖嘖,造孽啊,孩子保不住了?”
“能保得住麼,人都疼得不行了,血流了不少,我開一服藥好讓人少受點罪,沒想到被新弟那丫頭給打翻了,然後程老九家的就死活不讓重新熬藥了。老婆子,當初咱們沒把妮子許給他家二兒子,是做對了。”
老婆子嗤笑一聲:“還不是程老九家的太刻薄了,兩個兒媳,大兒媳連生了三個丫頭就不當人看,你看他家二兒媳,和他家老二一個德行。好吃懶做哪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反倒被婆婆當個香饃饃。”
“那是生出兒子來了。”
老婆子同情中帶了好奇:“也不知他家大兒媳這一胎懷的是男是女。”
萬大夫嘆息道:“無論男女,孩子是保不住了。”
“老頭子,你說這人吧,還真是奇怪。程老九家的年輕的時候,沒少受婆婆磋磨,現在輪到她當婆婆了。就想着法磋磨兒媳婦了。”
萬大夫身爲男子。那時候又年輕,當然留意不到這些,遂問道:“呃。程老九家的年輕時也受過氣?”
老婆子橫他一眼:“你年輕的時候在縣裡醫館做事,鮮少回來,哪裡知道這些。程老九家的懷着孩子八個月,還被婆婆逼着與程老九一塊下田呢。結果孩子在田地裡就生下來了。他家那塊田離村子又遠,等把孩子抱回家。聽說孩子凍得渾身都是青紫的,差點就糟蹋了,還是程老九的娘見是個孫子,把孩子揣在懷裡整整三天三夜沒放下。纔算救了回來。”
萬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老婆子,你說的那孩子,應該就是他家老三吧。被過繼出去的澈哥兒?”
“可不是嘛,要不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萬大夫贊同的點點頭:“今日來請我的。還是澈哥兒的小廝,可見那孩子是個厚道的。我瞧着他高個頭,精神內斂,倒不像先天不足的。”
“人家是養在什麼地方,伯府呢,是養在咱鄉下能比的?”
萬大夫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呢?”
老婆子白他一眼:“這有什麼好提的,村子裡小媳婦把孩子生在田裡有什麼稀奇,就是程老九家那塊田離着村子十幾裡地呢,這麼遠還逼着兒媳婦去,就少見了。行了,旁人家的事咱別操心了,早點收拾一下睡吧。”
萬大夫家熄了燭火,程九伯家的熱鬧卻沒停。
程五郎正追着新弟要教訓一頓。
新弟敢拿了雞腿給娘和妹妹吃,又怎麼是那種老實任人打罵的孩子,拔腿跑得飛快,直接跑到了程澈面前。
“五堂兄,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
見新弟躲在程澈身後,程五郎怒氣更勝:“十三弟,你不知道,這死丫頭把大夫給你嫂子熬的藥都打翻了,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訓她,她還要翻天了!”
“五堂嫂那個樣子,小姑娘心裡害怕,失手是難免的,藥重新再熬就是了。”程澈太陽穴突突直跳,有些後悔留宿了,心道還好微微今晚比較老實,知道婦人家小產要躲在屋子裡不摻合,不然讓妹妹見到這些事,他更要頭疼了。
程二公子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明日不住在這裡了。
程五郎和兄弟一直對程澈被過繼到伯府過着貴公子的生活耿耿於懷,剛開始還礙於身份有別客客氣氣,可火氣上來後,從心眼裡覺得眼前之人本來就是他三弟,當哥哥的做什麼事,哪有弟弟攔着的道理,當下眼睛一瞪道:“老弟你說的輕巧,打翻的藥不要錢?你讓開,今日我非教訓她不可,你就是伯府世子,也沒有攔着當老子的教訓閨女的道理!”
程澈面色一寒,居然真的側身讓開:“五堂兄說得對,你的家務事,確實輪不到弟弟插手。”
他說完轉身便走,路邊恰有一塊晾衣石,擡腳踢過去,那石頭拔地而起,直直往後飛去,在程五郎的慘叫聲中,擦着他的面頰飛過,砰地一聲落在身後不遠處,濺起的碎石土渣射在程五郎腿上,雖不疼,卻駭得他魂飛魄散。
郭氏撲過去攬住程五郎,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兒,沒碰着吧?”
“沒……沒……”程五郎腿不停地抖,將要站不住,忽然一陣腥臊味傳來,下面刺骨冰涼,竟然嚇得尿了褲子。
程澈停下來,有些尷尬地對郭氏道:“堂伯母,剛剛走得急,沒看到腳下有石頭,那石頭怎麼放在這裡呢?”
郭氏這纔想起程澈還在,臉皮抖了抖,強笑道:“澈哥兒,沒絆着你吧?”
程澈皺眉:“是險些絆倒了,侄兒腳下一用力,沒想到石頭飛起來了。哦,五堂兄,石頭沒碰着你吧?”
程五郎面色如土,在程二公子寒星般的眸子注視下,頭搖得像波浪鼓:“沒,沒……”
程澈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弟弟就進屋歇着了,不打擾你的家務事了。”
程五郎腿不自覺一軟,哆嗦着道:“哪,哪有什麼家務事,小孩子失手打翻碗又不稀奇。我,我們也歇着去了。”
還教訓什麼閨女啊,當務之急,他要換褲子去!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