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三次?”
對於薛融這樣的讀書人,尊嚴大於天,說什麼看病三次不給診費,實在是太侮辱人了,明明才兩次而已!
“第一次,給你治手,你當時付的診費是給我三叔的,可不是給我的。本來你的手,每次考完都要再來取符水,所以我是打算最後一起算賬的。還有昨日你昏倒,今日你昏倒,這不是三次是幾次?”
“那,那多少錢?”
程微沉吟一下,擋在輕紗後的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也不多,一百兩銀子吧。”
“什麼?”一直雙手撐地,沒力氣起身的薛融騰地跳起來了,可見一百兩銀子對他造成了多麼大的衝擊,“一百兩銀子?你,你莫非是打……打劫?看診三次就要收一百兩銀子?”
程微冷笑:“不是三次,是一次。我三叔心善,他救治你的兩次,大概會免去你的診費,所以,你只要付我給你治手的一百兩銀子就好了。“
見薛融橫眉豎目,程微瞟了他右手一眼,眉微挑:“薛融,難道你覺得,我給你治手的本事,不值得收一百兩銀子?”
要知道,每一杯符水,都蘊含着她的精血,而每當耗損一滴精血,她的元氣就會傷上一分,要仔細調養才能緩緩恢復。
這也是阿慧警告她不得隨意給人治病的原因。
薛融擡起右手,怔怔看着。
傷痕累累,瞬間光潔如初;劇痛難忍,頃刻毫無所覺。
這樣的能耐,當然是值得的。
薛融是個實誠人,遂老實點頭:“值得。”
“那就是了。”程微嫣然一笑。“你要想走可以,什麼時候還清了我一百兩銀子再說。”
見薛融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她問:“怎麼,還是說讀書人就可以不認賬啊?”
“不是!”薛融激動地漲紅了臉,“我不是不認賬,我,我沒有這麼多銀子!”
“這好辦。我家醫館正缺人手。你留下幹活,拿月錢抵就是了。當然,你要是爲了不還我銀子。跑去和別人拼命,或是自盡,我也沒辦法,不過我會在你碑上寫下所欠銀兩。以免忘了。”
“你,你。你——”薛融簡直目瞪口呆。
這世上,怎麼還有這樣財迷的小姑娘!
程微從薛融身側走過去,在一處玫瑰椅坐下來,氣定神閒:“我知道。你心裡罵我財迷呢。可你要記住,我憑本事賺錢,天經地義。你可憐。你不幸,不是看病不給診費的理由。你說對不對?”
“哦,對。”薛融愣愣點頭,顯然已經被程微繞進去了。
“那就是了,你今日留下,問我三叔有什麼活能給你幹,幹上兩日看看給你多少月錢合適,到時候就先放你回八橋鎮處理家事,你記得處理完早些回來。至於找人算賬什麼的,等還清銀子再說吧!”程微說完,起身走了。
留下程三叔與薛融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程三叔神情古怪率先開口:“那孝廉就先登記醫館每日藥材消耗吧,咱們醫館的記賬先生正好家中有事請辭了。”
“噢。”薛融悲憤點頭。
他不能給祖宗八代丟臉,未免被人在墓碑上刻上欠債不還,還是老老實實活着吧。
程微去了隔間,取下帷帽搭在雲紋靈芝花衣架上,隨手拿了一本醫書倚在榻上翻。
不多時程三叔進來,到了程微跟前,伸手輕輕敲了敲她光潔的額頭。
“三叔?”程微把醫書放在一旁,擡眼看他。
“你這丫頭,把那舉子留下,是要救他性命吧?”
“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嘛,三叔還敲我。”程微揉揉額頭。
她皮膚白,嫩如剛剝殼的雞蛋,程三叔彈了那一下,還真有些紅了。
程三叔有些尷尬,訕訕道:“三叔是不是打重了?”
程微抿着脣笑。
程三叔知道被這丫頭戲弄了,半點不惱。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侄女對醫術的熱愛和認真,他都是看在眼裡的,欣慰一日比一日深,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只是他那樣的身份,在咱們醫館做事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程三叔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怎麼安排薛融了。
既然這是微兒攬下的事,他做叔叔的,當然不能拆臺。
程微笑看着程三叔。
她這個叔叔,對人對事有那麼一點一板一眼,不過這種認真並不讓人覺得古板,反而覺得安心。
要是父親是三叔就好了,不嫌她貌陋笨拙,不嫌母親剛強不懂柔軟。他們一家人,說不定也能和和美美的,晚上時,坐在一起吃一頓熱飯。
這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在程微心頭閃過,她才笑道:“所以我留他到後日啊,三叔放心吧,後日二哥就考完第二場了,到時候看二哥如何安排。”
她之所以費盡口舌留下薛融,一方面當然是不忍他年紀輕輕喪了性命,另一方面,便是因爲二哥親自交代了八斤陪薛融回八橋鎮。
二哥上心的事,她自是要上心的。
轉眼已是二月十四,程澈考完出來,見到在濟生堂老老實實記賬的薛融,險些以爲自己走錯了門。
程微悄悄把情況交代一番,程澈面帶微笑聽着,聽完,按着肚子說:“微微,這裡有什麼吃的,二哥胃有些疼。”
程微一陣緊張:“二哥胃疼?是不是這幾日在裡面,一直吃的冷水冷飯?”
她伸出手,落在程澈腹部:“二哥,我給你揉揉。”
程澈臉都紅了,忙推開妹妹的手,乾咳幾聲道:“不用揉,吃些熱的湯水就好了。”
“醫館哪有什麼好吃的呀。”程微靈光一閃,撫掌道,“對了,百味齋的羊肉羹!二哥,你等着,我去給你買。”
“叫八斤去就是了。”
“不用,我帶歡顏去就成了。”
等程微帶着歡顏走了,程二公子才收了笑,喊薛融道:“薛兄弟,咱們來這邊說話。”
小姑娘家見的人少,對一個男子的喜愛,往往從注意這個人開始。一次次幫助和了解,不知不覺就暗許了芳心,他可要防患於未然。
程澈與薛融交談了足足有兩刻鐘,二人說了什麼,第三人無從得知,等程微回來時,打工還債的薛舉人已經由八斤陪着離開了濟生堂。
程微不以爲意,捧着羊肉羹笑問:“二哥,胃還疼不疼?”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