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客廳裡,我和同事是話題的挑起人,陳強坐在靠椅上眼睛盯着地板的某一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由於實在找不到話題,我和同事顯得坐立不安,如果走吧,進來十分鐘不到,如果不走,陳強又這副樣子,真是左右爲難。
別說同事,就是深知陳強性子的我也不敢造次,以前的他,嘻嘻哈哈,我罵他損他打他,他都不予計較,可是現在,他身上仿若長滿了刺,那種冷,能拒人以千里之外。
“對了,你上次是怎麼從樓上摔倒的?爲何如此嚴重?”我問陳強。
他遲疑的斜望着我,慢條斯理的問:“你很關心我嗎?”
“當……當然,咱們是同事,我怎麼不關心呢?”望了一眼身旁的同事,我不安的回答。
“爬梯子拿東西,不小心滑下來,撞到凳子角,就這樣。”他的語氣,很有此事小菜一碟的豁達,但聽到我們耳裡真是虛汗直冒,想想那時的情景,那時的畫面,誰不爲之膽寒。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陳強忽然問向同事暨田善。
“啊?我叫暨田善,還沒想起來呢?”同事的臉色有些難看。
“呵呵,你還不知道陳強,他八成是逗你的……”我圓場道。
“蘇素紫,你很瞭解我嗎?以前,我們倆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沒有!”看陳強現在的樣子就來氣,好歹不分。
不知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還是別的什麼,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同事說:“走吧,他恢復的不錯,我們應該放心了。”
同事說好,彆扭的和陳強道別,沒想到剛走出幾步,陳強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蘇素紫,你能多留一會嗎?我有個表妹是個初中生,讓我送她幾本書,但我不知道女孩的心思是怎樣的,怕選不好,你能給我點參考意思嗎?”
事態轉變的太突然,我一時反應遲鈍,問他:“幫你選書送表妹?”
陳強正想回答,同事暨田善亂打着手勢道:“那你就留下,我先走了,他有車,晚了可以送你。”
看着他急急忙忙走出院子,留我單獨面對高傲的陳強,我沒由來的一陣慌亂,以前面對他的時候,只有他不淡定,沒想到現在換我了!
隨着陳強一句“走吧!”我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他上了樓,以爲是進他房間,心跳很快,還一直想着如果發生緊急事件,我該做出什麼反應……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他領我進去的是書房,裡面有一張黑色的寬大桌子擺在中間,別說寫字,就是整個人躺在上面睡覺我都覺得可行,真的很寬很大很氣派。
“你不是要讓我幫你選書嗎?就是在書房裡挑啊?”我問。
他面對滿書架的書,背對着我。
現在特別相信一個說法:一個人的性格決定生活和命運。
就像此刻的陳強,之前的他就是一個典型的富二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如今呢,性情一變,雖冷寞,卻在無形中增添了一定的氣場和神秘。
“你曾經說過你有男朋友,我想問你,他真的存在嗎?”陳強忽然開口,把我嚇了一跳。
男朋友?哦,就是那天他來我家說過的話,不會吧,爲何要在現在提起……更可怕的是,他爲什麼還記得?
“怎麼不說話?”見我低着頭,他轉過身看着我問。
他的追問,沒有讓我更認真思考他的話,而是讓我跌入了失去陳鋒的旋渦裡,陳鋒,那個溫情的鬼魅,那個擁有春天一般氣息的男人……他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了,而且說話算話,再也沒有回來過。
眼眶忽然的潮溼,讓陳強很疑惑,他一隻手很自然的搭在我肩膀,輕輕的問:“是想到誰了嗎?男朋友?”
“……”
“來,坐下,你可以選擇說和不說,我不會逼你。”
我擡頭望着他,抿了抿嘴脣道:“還記得放在我家鞋櫃上的黑皮鞋嗎?我想念它的主人,一個很好的男人……可惜,我們不能在一起!”
“哦,爲什麼不能在一起?”聊開後,陳強的神情不再緊崩,而且,語氣輕柔了不少。
“你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嗎?”想到什麼後,我問他。
摹的,陳強站起身,臉色陰晴不變的看着我,然後莫名其妙的說了句:“我就是顆棋子!”
“你……什麼意思啊?”
可能是怕我誤會什麼,他緩慢的解釋:“你見過雙頭蛇嗎?它經常會被自己困擾,方向不確定,或前或後,身體裡思想裡,承載的不一定是自己的東西……”
“你是說家人和社會對你的期望太高了,讓你很累?”我試着探索。
陳強咧嘴一笑,雙手撐在書桌上,樣子看起來有些無奈,猛然間,我被他這個動作震住了,他咧嘴笑的樣子,爲何這樣熟悉……
“我的表妹十四歲,你看送什麼書好?”他開始轉入正題。
“漫畫?不行,太幼稚了,愛情小說?她還小,怕教壞她,技能書?太單調……哦,有了,這個時候的女孩對某些事情有探索心理,應該送些私密一些的書,我那個時候就是!”
聽到我的話,陳強迅速在電腦裡輸入了一行字:十幾歲的女孩喜歡什麼樣的私密書?
還別說,上面講的挺詳細,其中一本“女孩的世界男孩不懂”成了他的首選,我瞄了一眼標價,32塊,價格適中。
書房呆了半個多小時後,阿姨喊他喝藥,他有些不耐煩,問什麼藥,阿姨說是中藥,沒有副作用,是陳媽專門囑咐她熬的。
陳強“啪”的一下把書扔在書桌上,走到那碗藥前,咕嚕咕嚕一下就喝個精光,整個氣勢,真有東北漢子喝大碗酒的感覺。
等他喝完藥,我想,我該走了,再呆下去被陳爸陳媽看到就不好了,於是我說:“陳強,我回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有空就去公司看看我們……”
聽說我要走,陳強踱步到我跟前,眼神略有些悠怨:“要我送嗎?”
我倒!
這是什麼話?
送與不送,哪是我說了算。
“都說了讓你好好休息,又怎麼會勞駕你送我呢?再見”轉身下樓時,我衝他揮了下手。
他站在原地看我,腳不曾移,我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落,當我走到臺階下,忽聽到他問了一句:“在你心裡,我有可能讓你忘了那個黑皮鞋男人嗎?”
“陳強,他有名有姓,不叫黑皮鞋男人,你和他不一樣,你們倆人沒有可比性,以後你不要再提他!”
“不許我提他……是因爲愛的太深還是想徹底忘記?”
該死的陳強果然死性不改,還是這樣的討厭,不惹人生氣不罷休!
我沒理他,因爲阿姨已經幫我開好了門,我想,不到萬不得已,我再也不會來到這個地方了,其一,一個女孩子要懂的自尊自愛,隨意踏入一個男人的家裡算什麼。其二:依他現在的性情,肯定不會邀請任何人,我又有什麼理由再來呢?
當腳邁出門檻的時候,我記起上次陳強站在門口迎接我們時的激動和欣喜,回過頭來望着幾米外的陳強,真不敢相信是同一個。
因爲我感覺,背後的目光,複雜而深邃,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就像他說的,是承擔的太多了嗎?他一個富二代在傢什麼都不用幹,負擔個毛線呀!
我以爲陳強不會送我,沒想到他還是把車開了出來,到我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嘎的一聲停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真真正正體會到灰姑娘的感覺。
但當他下車靠近我時,我又覺得不是,我所感受到的他那種感覺和物質無關,我覺得這是一種紳士風度,一種成熟,一種走進人心底的關懷。
一路上,陳強的話很少,動作也沒之前浮誇,耍帥更是沒有,我很享受和現在的陳強在一起的過程,讓我有安全感,讓我靜的下心……
到達家門口,我想都沒想的問他要不要上去坐一會?
他帶着審視態度的問:“這麼隨意讓一個男人進你家,知道後果嗎?”
“你……怎麼了?我剛剛還不是從你家回來嗎?”我避重就輕的說。
“這麼說你信任我?”
“倒底去不去?不去少廢話!”說完,我扭頭就走。
等我走到家門口,他也就趕到了,見我半天摸鑰匙都沒摸到,急的他一把奪過我的包,伸手就把鑰匙掏了出來,我連忙說:“你真有做某一行的潛質!”
“什麼?小偷嗎?”他下意識的問。
“呵呵,不然咧!”
陳強看着我,忽然一下笑了出來,難得的一笑,似雨後春筍般清新,滋潤了我的心田。
進了房門,他停在入口不動,只是裡裡外外的張望,我問他:“你不進去嗎?”
“這裡面幾乎沒什麼變化……”
“我一個人,能有多大的破壞力和創造力呀,還變化呢,你不就是隔了三個多月沒來嗎?”
“一個人習慣嗎?”他若有所思的問我。
我一怔,慢慢從鞋櫃拿出一雙拖鞋,像是自言自語的道:“有時候兩個人可以以一個人的形態存在,有時候一個人也可以以兩個人形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