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之水和倒懸之山的大名我是知道的,初聽別人講起洪荒界編年史時,這兩個名字頻繁出現。它們一爲佛祖所賜,一爲上遠界那個真正的天庭所賜,都是天下至寶。正事這兩件寶物鎮守在裂隙之處,保證這個雞蛋似的世界的蛋殼沒有破碎,天地沒有消亡。
據說,除了孫悟空和哪吒這兩個身體特異的,其他人接近幻海之水與倒懸之山都會暫時性失去一切法力,變回普通人類或者動物。
那麼,又是誰取來幻海之水,變成這場銀雨來腐蝕十四山的保護罩呢?難道是孫悟空或者哪吒嗎?而如果這是攻破十四山的辦法,又爲什麼兩千多年沒有動用?現在,確實是天庭發起了平叛行動,帶着雷霆萬鈞的巨大壓力。
忘川執意冒險,走到雨深之處探查過,發現這場銀雨只波及到十四山方圓百里之內,其他地方仍然是豔陽高照。而走出這條明確的分界線,數十萬天兵將各個山路都封的死死的。
天庭,是想把十四山叛黨一舉殲滅,不留任何一個禍患。而且此次行動突如其來,之前沒有半點徵兆,十四山的人也沒半點防備和注意。目前他們就好像突然被宣判了死刑,只等着上斷頭臺的那一刻了。
因此,人心惶惶,壓抑不安的情緒傳染、蔓延,像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而頭頂不斷灑下的雨滴更彷彿是一把懸在所有人心上的利劍,隨時就要落下來似的。要知道死亡和等待死亡時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後者要難以面對多了。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平馬流苦笑,到未見驚慌,“先天罡氣保護十四山高枕無憂,我們就真的放鬆了警惕。這兩千多年來,天庭只怕沒有一日不在想辦法突破吧?”
忘川回來後,三巨頭外加叛軍的各隊負責人,一共十幾名就聚到了流水居開會,商討怎麼面對眼前的巨大危機。
我和魔童混跡其中,居然沒有人趕我們走,大概是他們高度緊張,完全視我們爲透明吧。
“說這些都沒有用。”霍炎的思維簡單多了,“既然沒有退路,就只有死戰到底。闖他媽的,怕天庭個鳥!”
他的言語、動作和神情都很有煽動性,話音才落就羣情激憤,大家都囔囔着要跟天兵天將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還說窩在十四山太久,身體都生鏽了云云。
“六天尊,你說呢?”嘈雜中,平馬流清朗的聲音壓過一切,緩和傳來。
在外人面前或者正式的場合,平馬流和霍炎總是對忘川用尊稱。畢竟,他纔是十四山的老大。在這種時刻,也只有他才能做出決定。
忘川坐在大廳的主位上,臉色平靜的可怕,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看起來居然是有幾分悠閒地。因爲之前場面繁亂,沒有人注意到,現在全體靜默,就唯有那噠噠聲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鼓之中。
“怕死的,就去死。”忘川的聲音慢悠悠的,顯得格外冷酷無情,又格外的胸有成竹,“不怕死的,跟本尊踏着天兵天將的屍體去尋找另一處洞天福地。十四山……不用守護了。”
平馬流嘆息了聲,顯然是料到了這個結局,卻又捨不得這樣的結果。我相信他的想法代替了一羣人,因爲我看到他們臉上的悲慼與憤怒。
“根據本尊親身的探查,我確信天庭並沒有指望一場由幻海水滴形成的雨水就能滅了我十四山。他們只是要破了先天罡氣,然後再將我們一網打盡。”
“怎麼講?”霍炎有些不明白。
“先天罡氣是天下間至陽至烈的氣息形成,若非當年我在佛祖處看到過一本古籍,咱們也不可能託庇於它的保護。”忘川緩緩道來,不慌不忙,“要破它,也唯有天下至陰之氣才成。水爲陰,幻海承載了佛祖的無上慈悲之法,更是至陰至純。不過,它也是鎮護之水,並不具備那樣的巨力腐蝕,更不會那般兇戾,因此我斷定是代天者對幻海之水施加了法術,令幻海之水與先天罡氣這對天下的至陽與至陰的氣息相激,才產生了銀雨。”
“你的意思是說,十四山的保護罩破掉的那一刻,雨也會停下來?因爲它們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霍炎恍然大悟的道。
“沒錯。”忘川點點頭,“就算不會立即停歇,雨水也再不會傷人的。”
“就是說這銀雨傷害的只是先天罡氣,並不是我們?”霍炎抱着臂,“那天庭爲什麼早不用這招?”
“因爲幻海之水需要法術煉製,你以爲很容易嗎?說不定代天者煉製了兩千年。”忘川哼了一聲,“而且這銀雨能成,十四山內部必定要有其它引發、配合的條件,否則豈會那麼容易。”
衆人聞言面面相盧覷。
十四山屹立兩千年,從沒有出過一個奸細,現在倘若真有人與代天者呼應,想必是隱藏極深的。到底是誰呢?是自己身邊最信任的人嗎?
有志一同的,那些將領們忽然看向魔童,似乎驟然就發出了我們這兩個“外人”的存在。
魔童是哭着喊着、自己非要來當俘虜的,這行爲本身就很奇怪,而他來了不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再考慮到他魔族的立場,對忘川的仇恨,似乎他最有可能是替代代天者做內應的。那麼他是用什麼法寶來策應幻海之水的呢?
幾十道不懷好意的目光直眉瞪眼的射來,饒是魔童是囂張直接慣了的人,也不禁身子一縮。
我幾乎本能的就大聲道,“不是他!”我說這話當然沒有證據,但我又女人的本能。我知道,絕不可能是魔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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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說出了這種辯解的話,等於是引火燒身,衆人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好像一把把小刀似的,要剝掉我的人皮,看看我骨子裡究竟是狐狸精,還是可恥的奸細。要知道,十四山除了魔童和我,並沒有新的外來人。
“不是她。”這次,倒是忘川說話了。
他根本沒看向我,手指輕輕撫摸着桌上的茶盞,表情很冷,可我的心卻熱乎乎的。他信任我!他信任我!這事實就足夠我偷偷喜悅的了。而他發了話,十四山就再不會懷疑我。我雖然受了代天者的恩惠,可確實沒爲他做事呀。
“原來啊,那數十萬天兵不是要防禦,也不是爲了抓捕漏洞之魚,而是等先天罡氣被破,然後就來攻山。天庭還真是大手筆,動用了幻海之水,還擺出這麼大陣仗,這算是看得起我們十四山嗎?”平馬流引開話題,因爲這個時刻多說無益,更不是抓姦細的時機,那隻能令人心更加不穩,不利於眼前的大戰。不過這番話,他說的頗有點神采飛揚的意思。
“管他看得起、看不起!”霍炎一揮手,“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等到先天罡氣被破了,現在就籌劃一番,殺將出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難道躲着不動,等他們甕中捉鱉嗎?說不定殺了代天者,幻海之水告破,十四山和保護罩還能安然無恙。”
“霍爺說得對!”他一說完,立即有人上來激動的附和。
霍炎看向忘川,問,“六天尊,你怎麼說?”
“不可。”忘川搖搖頭,“幻海之水形成的銀雨是承載了法力的,現在籠罩於十四山之上,但倘若我們的人出去,雨勢就會跟着長出,如臂使指,非常靈敏。而爲了防止被腐蝕,我們必要以自身法力保護自身,那樣就無暇他顧,天兵們只需遠處放箭,我們就無力回擊,和活靶子一樣。”
“六天尊,那要怎麼辦?您就下令吧。”一個將領道。
忘川站了起來,衣服肩膀處被銀雨腐蝕的地方還破損着,可卻絲毫無損於他的高貴尊嚴。他漫不經心的微笑,仍然帶着嘲弄和輕蔑的態度,哪怕是面對天庭的重兵圍剿也是一樣。
“擺陣!八荒六合乾坤陣。”他淡淡的說,“在現在的情勢下,一動不如一靜。既然天庭擺出要全殲我們的架勢,我們乾脆以逸待勞,以陣法滅了大數天兵,然後再分股突圍。以少勝多、被困突圍,這種仗我們打的還少嗎?慌什麼。等我們找到新的落腳地,等本尊集齊四大神器,這洪荒界的天,也要變一變了。”
他身上天生有一種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聽從。所以決定一出,衆人沒有反對的,立即圍在一起,就着一張羊皮地圖,研究起具體作戰方案和突圍後的碰頭地點來。
到這時,忘川很少說話了,只靜靜聽着,偶爾提點兩句或者做下決定。我站在大廳的角落裡望着他,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崇拜?仰視?心疼?擔憂?都不是,卻又都是,胸口似塞得滿滿的,彷彿不跟他說幾句話,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生於和平年代的我,從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現在我要親眼看他上陣,看到血流成河的場面,我害怕又緊張,非常的。
“快走吧。”魔童拉了拉我的手,“哼,居然懷疑我會死奸細。如果我真是倒好了,那我就一個殺掉忘川,讓它不能指揮,十四山還不就完蛋了嗎?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我還懂。一羣白癡!”
我低下頭看魔童,頭一回這麼嚴肅認真的說,“我不許你胡來,暗中下黑手,聽到沒有?我保證過他不會在你當俘虜期間殺你,可我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