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王,還有什麼招數就使出來吧,何必如此婆婆媽媽?”他喉嚨裡嗯了一聲,甚至是帶點輕浮感,似乎永遠不會把那個高高在上的天放在眼裡,狂妄囂張到了極致,也帥到了極致?
我卻爲這句話大驚,上前一步想扶他,卻又收回了手和嘴裡的話。?
在這樣的劣勢下,他仍然保持着高貴,仍然站得理直氣壯,我爲什麼要以沒用的關心來消弱他的氣勢?李天王既然早就決定不放我們任何一個活口,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分別,何必自跌身份??
反正此一役,我必與他生死與共!?
“好!”李天王暴喝一聲,“那你就嚐嚐文武之火和陰陽二氣的滋味吧?”?
“倒不知寶塔何時變丹爐了。”忘川后退數步,動作很穩,但我離他近,看出他每動一步有多麼艱難,要忍受多麼大的痛苦。?
“幫我照顧肉包。”我頭也不回的對哮天犬說,打算和忘川同進退,別的括就沒必要提了,因爲倘若忘川死了,我們這些人和獸,有一個算一個,都活不了。?
伴隨着李天王陰沉的笑聲,我感覺空氣有些不同了。這一次,並沒有那種驚天的威勢,一切都無聲無息的來臨。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才更可怕。?
看不到什麼,聽不到什麼,聞不到什麼,只感覺空氣越來越凝重,似乎氣體都成爲有形的,掛在空中不動,氣溫也快速上升。這令我呼吸困難,熱汗淋漓,片刻就把衣服全浸透了。?
現在可是嚴冬,剛纔我不能動時幾乎被凍僵了,現在卻有進了微波爐的感覺,難受極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方武之火?難道,最後我將被燉熟或者煉化?那麼陰陽二氣呢?從前我聽胡姥姥說過,那是能把萬物化爲血水的。?
天哪,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我心底升起驚恐,咬緊牙關不哼一聲,但卻不由自主去拉忘川的手。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手卻冰涼着,而且身體僵硬。?
他傷得這樣厲害嗎?現在他的形態是在醞釀什麼,也就是在積蓄力量吧?可是他這樣殘破的軀體,在耗幹了的法力的猜況下,這不太勉強了嗎??
我一驚,纔要阻止,卻見他擡起那隻沒被我握着的左手,看似緩慢優雅,實則是艱難無比的結印,然後向自己的三眼神目一指。?
他重傷,加之疲累,雙眉之間的神目本來已徑閉合,只餘一條淡淡的黑線殘留,此時卻再度被催逼得睜開,五色光華傾瀉而出,先是幽淡,之後光芒大盛,就在這寶塔之中,在法力的重壓之下,在漸漸黑暗的空間裡,形成了一條五色彩虹,高高懸於我們的頭頂。?
隨着那彩虹慢慢橫跨了整個寶搭的半空,周圍變得奇異的空氣和氣溫恢復了正帶,可忘川卻更不正常了。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雖然雙目還是炯炯,整個人卻似連生命力也要抽走。?
“扶我坐着。我不能倒下。”他輕輕對我說,好像是無奈的嘆息。?
我心頭大慟,有可能失去他的想法令我驚恐不安,同時心裡一個聲音不斷的高叫着:不能!再不能失去與他相對的機會!不能再失去他!?
但是,我爲什麼說“再”??
我半扶半抱着忘川,讓他倚着那塊大石坐下。?
他舒服的呼了一口氣,身份軟了下來,似乎完成了什麼任務,露出一臉的疲憊與厭倦來。更有一絲細細的血跡,從他的脣角溢出,阻止不住一樣。?
我嚇壞了,知道這時候不能鬆勁,不能泄氣,不然重傷的他,有可能再也回不來,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他是那麼強大無敵,所以我總覺得他永遠也不會受創。可他在獨抗強敵三天後,兩度重傷,現在又勉強施法,憔悴得令人想像不到,心驚肉跳。?
急切之下,我扳正他的頭,也不管有人在一邊看着,對着他的脣,重重吻了下去。他身子輕輕一顫,我感覺到他的眼睛睜開了,因爲那長而密的睫毛劃過我的眼臉。我奮力橇開他的牙關,大着膽子吮上他的舌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迷失理智,當他試圖纏繞我,立即重重一咬。?
他沒防備,疼得呀起來,脣邊的血跡也不知有沒有新添上一道。?
“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我使勁搖晃他,“你說過你從不欠人,可是你還欠我一命,當初我在魔童手上救過你,你還沒還我!你要是敢死,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追債不止!”?
“我怕你找不到我的魂魄呢。”他笑,半真半假的,竟然有點淒涼,“所以我會活着,不然你不是吃大虧了嗎?你們人類,實在是很貪得無厭的。?
他挖苦我,我卻很開心。因爲他說過的話一定做得到,他活着,比什麼都好。?
“其實我根本沒到要死的地步,拜託你聰明些,不要再搖我了。”?
他又說,“我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你不是連這樣也不許吧?”?
我淚沫滿面,也不管心裡紛亂着的是什麼情緒。但是……對啊,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叛黨的命一般是很硬的。?
不過這情況真喜劇,人家根本沒有要死,我卻哭得死去話來的。?
是我關心則亂,還是他想着法兒安慰我?再看散落在四周的天龍的屍體和已經消失的、由萬千神仙的靈識魂魄組成的神劍,就覺得忘川實在是太勉強自己了吧?前一刻他們還是平局之勢,後一刻他就大破圍困,這都證明他用了最兇險,甚至自殘的招式來解決問題,現在就算不用死,元氣也會大傷。?
我猶豫着,想探探他的靈臺,看他究竟傷的如何,但很懷疑以我們之間的修爲差距,我是根本探不出來的。?
而正在這時,李天王討厭的聲音又響起了。這回他掩飾不住自己情緒中的煩躁,冷笑道,“了不起,傷成那樣、累成那樣還能出手。?
很好!不過本王沒空跟你耗下去,你就老老實實在塔裡待着吧,看你那彩虹能抵擋幾時的法術融練。”冷哼一聲後,四周歸於死寂,好像塔外之人真的離開了。?
可是,難道忘川拼命化出一道彩虹來抗擊什麼陰陽二氣,什麼文武之火,卻還是不能從根本上令我們脫險嗎??
那怎麼辦?硬頂着不是辦法,被動防守也不能脫身,那麼……既然所有的殺陣已經破解,我們最好趁機會逃走。?
“就算他真走了,也必會派人盯着的。”我才一動,忘川就說。?
我心裡一沉,知道他說得對。我們在寶塔裡,就相當於在籠子裡,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控制和監視之下。?
忘川拼着命,破解了塔內所有的機關殺招,現在還要以法力維持着這彩虹,雖然他不說,可我知道那有多吃力。而我們每在塔裡多待一秒,他所受的傷就重一分,所損耗的元氣就越大。所以,我必須快點想到好辦法。這種時候,我那些耍賴的擡數基本上是沒有用的。?
他遞過來一個眼神。?
我連忙依偎過去,輕輕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一邊的哮天犬以爲我又要親他的主人,伸出前爪擋在眼睛上,應龍也轉七顆腦袋全扭過去,唯有肉包傻乎乎的,蹲在地上對我搖尾巴。?
我有點尷尬,但爲了能出去,不讓忘川再受這些折磨、折辱,要我立即獻身我都做得到,別說親暱一些了。?
“你想怎麼做?”忘川側過頭,似乎在親吻我的頭髮似的,低聲問。?
他的氣息有些急促,我知道這不是動情,而是他傷得真的很重,要知道他平時的呼吸若有若無,綿長而有力。可現在,他的心跳都很難捕捉到。?
“我……畫幾把鋒利的鐵鏟,挖個地道怎麼樣?”這是我倉促間唯一能想到的了。?
“不行。這是有佛法無邊的寶塔,你挖多深,塔就會向地下長多深,你永遠也無法逾越過去。”?
“那……畫出大鐵錘砸牆呢?應龍和哮天的力氣都很大吧?”?
“也不行。而且鑿壁聲傳不出去,只會反回來傷害我們自己。”?
“你不是會七十三變嗎?變個小蒼蠅蚊子什麼的,我就不信這寶塔沒有半點縫隙。”?
“它就是沒有。可惜我不能盡全力,不然孫猴子當年能打破它,我現在也能。”?
我沉默了,腦海中躥出求孫悟空在外面搭救我們的念頭,但自己就立即否決了,畢竟他是天庭一邊的人。況且自打開戰,我就根本沒見着他。他是如此耀眼的人物,如果在,不可能能人有忽視他的存在。?
我一連又說了幾種越獄的方法,卻一一被杏決,有些連我自己也覺得荒唐。?
最後我很興奮的想起,我既然能畫兩界之門,那麼在塔壁上也畫一扇門,大搖大擺走出去不就得了。?
忘川搖搖頭,“在虛空處可以,但在佛塔裡,你畫不成。再者,就算這麼出去,以咱們大戰後傷疲之軀,也很難突圍的。”?
他是傷疲之軀吧?應龍和哮天犬勉強也算得上。只有我,不過是個拖累人的廢物點心。?
我很沮喪,真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威覺。現在我算理解爲什麼伍子胥一夜之間白了頭,人到了焦急的時候,真的會感覺連心臟都乾涸了。?
我說的話卻似乎給了忘川啓示,他本來微閉着的雙目忽然睜開,顯露出一絲嘲弄的神色,好像能這麼消失是對李天王和天庭最大的打擊。?
“虛空。我要你畫一片虛空,然後想着那邊是一個山洞。”他把聲音壓得極底,俯下頭來,好像在和我纏錦,吹出的氣令我的頸窩又熱又癢,“那山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