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初一這幾天沒有了之前的悠閒,因爲他以爲仗着人多勢衆,對他的“誣陷”即便有了點氣候,依舊會在大勢面前偃旗息鼓,可事實並非如此。
有關分教和夜帝的指控變得越來越激烈,可有關他的話題卻依舊不見消停。
對他這個年紀的老傢伙來說,他本該風輕雲淡看待這件事,可是張初一併沒有,甚至有些越想越氣。
只能說這是他本性使然。
張初一是天才,修行一途罕見的天才,而從很早開始,他就掌握了權柄。
有了權柄的他可以說是一路順風順水,壓着別人的頭打,絕少吃癟。
按照常理,這件事分教出了問題,他照例應該壓着分教的頭使手段,卻沒料到有一股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而這種手段,竟和他的很相似。
只能說在張初一的內心裡,他用手段壓別人行,別人用相似的手段對他,就不行。
這也是他生氣的緣由。
其實景越很早就發現了,所謂高手心境並不是單一的,不染人間煙火的,有的高人脾氣很壞,動不動就暴怒,看起來隨時都會走火入魔,可行的神通卻給人心如止水的感覺,而有的高人看起來仙風道骨,卻十分猥瑣,比如喜好偷人褻衣褻褲之類的,而張初一這種人就是壞,表面正經卻是心胸狹隘的壞。
這種壞比在小說裡通常不會活很久,因爲他不是被人整死了,就是自己把自己氣死了,可是現實偏偏不是。
張初一活了很久,並且越活實力越高,他的存在,可以說是爲了證明“越老越壞”、“禍害遺千年”這些詞彙而存在的。
他就靠着打壓報復和無恥行徑走到了今天,並沒有遭受多少壞人的反噬,如果不是景越和顧清池這種不怕死的站出來,可能他連這一點委屈都不會受。
只能說,這個世界對他這種層次的壞人還是太寬容了。
不過萬幸,還有景越這種“小人”一直惦記着他。
惱怒了一陣兒的張初一下令道:“老夫總感覺這不是顧清池一個人能搞出的陣仗,去查一查。”
“是。”
下屬接到命令後,很快下去了。
不到一日,張初一的下屬就回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個讓他頗爲詫異的消息。
“院長,屬下發現除開開陽院的人外,還有藏雨宮、捲簾樓、宮家的人在散步謠言。”
“捲簾樓,朱家?”張初一眉頭微皺,喃喃說道。
之前他惹了慕夫人,這個大祈國最不好惹的女人之一,就想到了對方有膽量和他翻臉,可他預料中,最多藏雨宮會用些手段,可這捲簾樓也捲了進來。
張初一隻知道捲簾樓是祈國最大的情報組織,卻不知慕夫人其實是幕後人之一。
特別是這組織一向是以金錢爲導向做生意的主兒,而慕夫人剛好很有錢罷了。
如果說捲簾樓的加入已讓張初一意外,那宮家人涉足在這漩渦中,就讓他有些吃驚了。
張初一和宮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朱家因爲關係特殊,也往往遊離在修行界外,可這次偏偏針對了他。
“爲什麼要針對我呢?”
張初一一邊用勺子舀着水,一邊思索道。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古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可他的人生經歷告訴他,這句話並不是真理,不管是宗門或者各大勢力,絕大部分都是順勢而爲的牆頭草,偶爾有些頭鐵的,往往會被雷霆手段碾壓成粉末。
如今這種大勢之下,這麼多人拿他開刀,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張初一不知道的是,其中緣由皆是他得罪的那個年輕人翅膀有點多而已。
翅膀多了,願意爲他撐頭的人就多了,眼看顧清池他們弄出了陣仗,慕夫人豈有不添把火的道理。
至於朱家,除開那個寶貝女兒要死要活外,還因爲宮家家主也看到了勢。
那就是皇帝陛下並不想看見黃橙武的禍事影響了大局,從派黑甲軍去接夜慶就可以看出。
而宮家一直和皇室關係密切,這個時候幫陛下做點順水推舟的事是很自然。
地底,幽綠的寒水流過冰冷的鐵柱。
這裡是京城最爲戒備森嚴,最爲可怖的綠水牢。
整條綠水從上至下形成坡度,綠水越深處,往往關押着越罪大惡極或者實力可怖的罪犯。
而此刻,綠水牢最深處是一個消瘦的身影。
黃橙武本來不瘦的,可是整日整夜的關押,加上各種酷吏修士的手段,讓他體內的能量在迅速瓦解。
粗壯的鎖鏈鎖着他的琵琶骨,嘴中也戴着玄鐵製成的牙套,避免其自盡。
黃橙武的雙腿浸入在這綠水中,初始還能感受到其刺骨的寒意,到後來麻木了,麻木到根本感受不到腳。
他只感覺身體分成了很多瓣,在這裡,真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即便遭受了如此折磨,他依舊沒有吐露半句話,有擅長入夢的修士潛入他夢境也沒找到什麼。
他的夢和他整個人一樣,都是混沌的,或者說破碎的。
是的,在很早之前,他整個人就垮掉了,包括了神識。
這儼然是有意爲之。
碧綠的水繼續流淌,看起來亙古不變,而這個時候,夜慶入了京城。
祈國京城並沒有宵禁的習俗,一直以熱鬧非凡著稱,而今夜則更爲沸騰。
夜慶入京城,一向以祈國爲榮的京城百姓自然不會怠慢。
只是這些時日,京城的百姓有些累,他們既要抨擊太初教分教和夜慶,又要抓緊時間噴張初一,可以說,百姓們什麼都不想錯過。
夜慶的馬車剛一入城,迎面而來的就是各色事物。
夜慶依舊坐在馬車內,那如驟雨般扔來的瓜皮爛葉打得馬車啪啪作響,搖晃起來,馬兒因此受驚,可在車伕高超的技藝下,依舊走得很穩。
車伕從一開始就看不見任何東西,可以說一直在盲開,而夜慶即便坐在車內也不好受,因爲他半邊身子都在那些髒東西裡。
這種氛圍很令人窒息,而這一路上,這些個分教的人就是這麼過來的。
直至馬車入了內城,接近了皇城,那些興奮的百姓才逐漸停下,沒有繼續跟來。
夜慶下了馬車,渾身都是異味,而他一眼就看見了石亭中的那個男人。
他走了過去,拱手道:“陛下安好。”
這位皇帝陛下身着便服擡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想不到堂堂夜帝也有唾面自乾的一天,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你這墮境也着實墮得厲害。”
面對皇帝毒辣的眼睛,夜慶迴應道:“多謝陛下出力,不然在下恐怕到不了京城。”
皇帝淡然說道:“可你要如何離開朕就管不了了,你說說,伱來這裡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