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鐵彈丸帶起的震耳欲聾爆炸聲此起彼伏,炸出一片片火海,將整個山谷震得顫動。
高聳的黝黑崖壁在炮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
啪嗒啪嗒。
兩個落後的斷緣神狼狽地從炮火的覆蓋地區衝出。
不過它們並非選擇朝前,而是朝後。
這兩個斷緣神所處的位置,本來就是火炮區域的末端,相比朝後突出一小段距離撤離,朝前越過一整個火炮覆蓋區要付出的代價顯然還是太大了一點。
神谷這次的[三千世界]釋放的很不錯,時機抓的很好。
如果把落後的兩個斷緣神放到炮火區域的中段,向前向後的距離都差不多,那它們應該會選擇以負傷爲代價,衝到前頭去支援同伴。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儘可能全身而退。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數不清的腫脹手指扣動地面,[三千世界]爆發出來的強大威力給了第一次見識到這招的斷緣神們不小的威懾。
讓這兩隻中下游戰力水準的荒神都明顯躊躕了起來。
轟鳴!
炮火的轟鳴聲接連不斷。
而更前方的遠處,又有雷鳴交響,刺目的電光與火光交相輝映,直衝雲霄。
如此又過了數分鐘。
【三千世界】完成了三輪炮火洗地,終於平息下來。
空氣之中煙塵瀰漫,被砸的坑坑窪窪的地面之上,尚有恐怖的熱浪殘留,動盪濃重的硝煙味。
兩個斷緣神高擡起手掌,掌心的巨眼之中,眼球抽搐般地打轉,最終鎖定向前方。
熱浪與煙塵的彼端,神谷川染血的身影正如同高昂的旗幟一般屹立着。
雷霆的餘威暫且還未從他的身邊散去,把懸浮在他身側的鬼手、鬼切刺照的澄亮。
而在他的腳邊,方纔與他捉對廝殺的那隻斷緣神已經奄奄一息地倒伏在了地上。
啪。
神谷的右腳踩住那隻斷緣神蜷縮的中指,將那巨大蒼白的指節踏到地面上。同時右手一用力,將深深貫穿了斷緣神手掌的童子切抽出。
他用手肘內側的衣料,擦過刀鋒上粘稠的鮮血。
繼而將長太刀肆意一揚——
鏘!
童子切那鋒銳的刀口,直指向兩名剩下的敵人。
兩隻剩餘的斷緣神都和神谷川對上了視線。
透過飛揚的塵土,可以看到他那深邃微縮的眼瞳張揚肆意,又似乎帶着嘲弄和睥睨,彷彿是在說:
三個打一個被反殺,你們會不會玩?
……
啪嗒啪嗒!
咔嚓咔嚓!
兩隻斷緣神身下密密麻麻的手指劇烈擺動,如同轟鳴的戰車一般衝過一片狼藉的土地,朝着神谷襲來。
“衝過來了……”
神谷川心裡一緊。
事實上,他並沒有激怒剩餘的兩個斷緣神,讓它們衝上來和自己拼命的意思。
剛纔的揚刀動作,也只不過在試探性地表明:“你們的同伴已經身死,識趣的話最好退開。”
但可能是神谷如同殺神一般的身姿把嘲諷拉的太高,也可能是沒什麼理智的斷緣神實在頭鐵,遭遇它們的結局就只有不死不休。總之,剩餘的兩個敵人似乎是被激發出了兇性。
“阿——吽——”
神谷吸氣又呼氣,儘可能藉助呼吸法恢復體力,保持頭腦清醒。
剛纔的奔逃和戰鬥過程實在消耗了他太多的氣力。
尤其是那一對一的廝殺。
雖說神谷川提前有過一次單殺斷緣神的經驗,而且這種荒神怪物,不但長得差不多,使用的攻擊路數也大差不差。
щшш⊙ttκд n⊙c o
所以單挑第二隻比單挑第一隻的難度要稍微小一點。
可追求在短時間內強殺一頭荒神,果然還是太勉強了一些。
剛剛結束的戰鬥消耗很大。
大到神谷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現在轉身逃跑,是不可能拉開身位的,和將背後暴露給敵人沒什麼區別。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兩個斷緣神衝到臨近處之前,多喘兩口氣,儘可能再回轉一下體力。
說時遲,那時快。
兩柄鏽跡斑斑的巨剪,已經夾帶着腥風絞殺到了神谷眼前。
鐺!鐺!
鬼切與童子切同時砸向兩柄剪刀的刀口,刀兵相撞,磕碰的星火四濺。
但兩柄斬鬼名刀上的力道,都明顯不如之前。
鬼切那邊尚且還有茨木之手的加幅,能勉強與斷緣神再角力。可持着童子切神谷川自身,卻是被咬上他刀口的巨剪,頂得倒退出了好幾步。
刺啦!
靠着抓取出雷槍橫掃,神谷川這才勉強逼退了試圖同他貼身纏鬥的那頭斷緣神。
但還容不得他喘口氣,另一柄剪刀又咄咄逼人地絞殺到眼前。
“該死……”
……
此時,在天戶石門的另一頭。
一路狂奔的鬼冢切螢氣喘吁吁,原本束好的頭髮都散亂開來。
情況很不對。
她能感覺到,在紅繩的另一端,神谷川的氣息不再如之前那樣平穩,顯得非常混亂。
他一定遇上大麻煩了!
嘩嘩。
足袋涉水,攪動起混亂的水流。
小巫女終於回到了天戶石門之前,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動作不停地將新得到的天戶銅鏡摸索出來,貼到石門的凹槽之上。
在其他鏡片的牽扯之下,那塊銅鏡碎片也復位到了它該待的地方。
石門上動盪的力量,似乎又穩固了一些。
“阿川。”
做完這一切,乏力的鬼冢切螢才終於跌坐到地上,任由地上冰冷的猩紅污水濡溼衣袴。
一片漆黑的洞窟之中,小巫女的心跳很亂,她用右手緊緊握着自己的左手腕,努力感受另一頭神谷的氣息。
祈禱着他的氣能夠恢復平穩和強盛,同時又不願去拉扯紅繩,干擾可能陷入麻煩的神谷。
“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
……
鐺!
童子切與巨剪再一次磕碰在一起,交兵聲短促又劇烈。
強弩之末的神谷川得不到任何休整,便開始以一敵二,完全陷入被動,能做的只有苦苦支撐。
他的側腹已經被剪刀的刃口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暈花了衣襬。
好在憑藉着豐富生死搏殺的經驗,挨下這一擊的時候神谷川規避開了被剪刃貫穿的角度。而以他現在的血肉強度來說,這種入肉不深的傷勢,倒也並不會令他完全喪失活動能力。
只是現在每一次揮刀,都會帶起腰腹處撕裂般的刺痛。
現在的神谷,體力回覆的遠沒有消耗的快,打到最後完全是靠着自身從生死之中磨練出來的意志力,以及千錘百煉而來的肌肉記憶在機械作戰。稍有不慎,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
鐺!
又一次交刃,鬼切呼號着撞開巨剪,將持剪刀的斷緣神砸得軀體一歪。
一般這種時候,神谷川都可以抓住機會,補上一刀或者補一發雷擊,以此擴大戰果。
可是第二隻斷緣神又擺動腹足一般的腫脹手指,揚起巨剪如同狗皮膏藥一般黏了過來。
昔日那些對手被羣毆的憋屈感受,今天他可算是親身體會到了。
鏘。
童子切上光芒閃爍,帶動神谷川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他閃現到了那隻被鬼切所壓制的斷緣神身前。
趁着距離和時機都合適,再一次施展了雲耀。
但與此同時,神谷的背後傳來了一陣劇痛,血花飛濺。
在面對兩個敵人的時候,如果只集中精力打一個,另一個是不可能在原地看戲的。
如此只攻不防的戰鬥方式,必定會以負傷爲代價。
可神谷沒有別的選擇,一味防守也只會迎來慢性死亡。
他得拼一把。
因爲背上又捱了一剪子,這本該氣勢如虹的一刀,由於持刀者的虛弱,威能大不如前,只是削掉了目標斷緣神身下的一片密密麻麻的腫脹小手掌,刀身也只砍進主體軀幹的三分之一不到。
堪堪砍穿兩根指骨。
而後童子切便被那隻斷緣神用身下其餘的手掌死死拽住,連帶神谷川都被拉到了它的身下。
可他也是殺得紅了眼,完全不顧及那些腫脹手掌上冰冷又黏膩噁心的觸感,任由它們用力拉扯自己。
腹部和背上的傷口傳來撕裂的劇痛。
倒在地上的神谷川用力仰頭,在他的上方,密密麻麻手掌堆積處,能看得見斷緣神那怨毒注視着他的獨眼。
轟隆!
神谷的右手握住童子切,刀刃上的陽雷綻裂出來,逼退周圍那些發白發脹的小型手掌。
隨後他的左手一翻,【報喪女妖】上刺刀彈出,狠狠捅進了那與他對視的眼球之中。
粘稠的液體流淌到臉上,濃重的腥臭味充斥進鼻腔。
斷緣神帶着神谷劇烈翻滾。
而後——
砰砰!
兩聲槍響,紫電白芒刺穿那蒼白的手掌。
第二隻斷緣神猛地抽搐兩下,終於不再動彈。
“阿——吽——”
神谷川從斷緣神那沉重的,正在緩慢化作灰燼的軀幹下掙扎爬出,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此時的他渾身浴血,已然站立不穩,只靠着童子切支撐住身體。
可他眼眸裡的銳意卻並未退去,被血污黏滿的頭髮與衣服在雷霆帶動的氣浪之中沉悶地獵獵搖擺。
神谷川吃力地擡起茨木之手,將鬼切舉起來,指向最後一隻斷緣神:
“只剩……你……一個了。”
在這一個瞬間,面對着顯然已經失去戰鬥力的神谷川,狀態尚且良好的最後一隻斷緣神居然有些遲疑和懼怕起來。
不過狂熱的殺戮本能還是驅使着它,揚起巨剪刀,朝着獵物猛衝過去。
鐺!
鬼切砍進紅色巨剪張開的刀口之間,憑藉着自身的鋒銳強度,將剪刀的刃面又砍出一絲絲細小的裂紋。
可這還不夠,距離將這柄剪刀摧毀還遠遠不夠。
喀喀——
巨剪咬住鬼切,微微顫抖着,上面的蠻力已經難以抵擋。
鏽跡斑斑的剪刃尖端,正在一寸一寸逼近神谷川的咽喉。
喀喀!
紅色的剪刃距離喉嚨又近了幾分,已經可以清楚聞到上面濃烈的鐵鏽氣味。
虛弱不堪的神谷此時終於舉起童子切,但又被斷緣神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手掌將刀口扯住。
要是放在常世裡,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二話不說就該和敵人爆了。
可在天戶巖這裡,沒有神櫝和替死紙人。
“就算真折在這裡……我一定拉你墊背……”
神谷又一次發起狠來。
但還不是現在,就算再撐個幾分鐘,再撐個幾秒。
起碼要等眼前的這柄剪刀真的絞進自己的喉嚨。
“阿——吽——”
又一輪阿吽之吸,鬼切上的力量強盛起來一些,終於將抵在神谷喉嚨前的巨剪推開幾分。
而就在下一秒,試圖絞殺神谷的那隻斷緣神卻忽然脫了力氣。
連帶那柄剪刀也被鬼切順利格開。
“嗯……?”
神谷繃緊的身體稍稍一鬆,他聽見一些熟悉的聲響——
“嘻嘻!”
“爸爸受傷,媽媽難過。”
“媽媽說,擋在爸爸身前。”
“它壞!媽媽說殺了它!殺了它!”
灰濛濛的山谷,在某一個瞬間被血紅色的霧氣所完全佔據。
而紅霧之中,不停有孩童嬉笑和怒罵聲傳出。
已經戰到有些意識恍惚的神谷定眼朝前看去,正看見紅靈們,或者說是福神瑪麗座下的那些童子們,七手八腳抱在斷緣神的軀體上,又撕又咬,尖叫着試圖將它往紅霧深處拖拽進去。
慘白的血肉同紅色的虛靈彼此拉扯,滾做一團。
“瑪麗?”
神谷抓住這個空檔,大口喘息,靠着“呼吸回血”,迷離的意識終於清明瞭一些。
但在紅霧之中卻看不見那熟悉的紅黑色洋裙搖曳,只有一隻繚繞着黑髮的白潔紙鶴,飄飄蕩蕩,圍繞在他的身邊飛舞。
神谷川瞬間便明白過來現在的情況——
瑪麗的力量似乎進一步侵入進了天戶巖,她的血色紅霧已經翻滾出來了更多。
但瑪麗本身似乎依舊並未完全衝破這片空間的桎梏,也可能是她還在支撐好不容易打開的罅隙。
不過,她將那枚摺紙鳥通過霧氣送了過來,所以紅靈們在洶涌的血霧現身出來了。
雖說沒怎麼疼愛過這些紅靈召喚物,但這回真是救了命了。
我和瑪麗的義子們,你們做的好!
神谷川的精神振奮起來一些,呼氣再吸氣。
他很清楚現在該怎麼做。
趁着紅靈們拖住斷緣神,神谷果斷擡手一抹童子切的刀刃,璀璨的刀鋒之上再一次激昂起澄明透澈的陽雷!
“聽見了嗎?孩子們說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