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反手正手都不是問題,主要還是看習慣,這跟左手和右手是一樣的,大多數人都習慣用右手,你非要讓他左手,可能很長時間都解決不了問題。而有些人天生是左撇子,你讓他用右手,同樣發不上力,做那件事情是最需要快樂心情的,在這些末枝細節上苛求他,很容易半途而廢——飯吃到一半就憤然離席。
想歪的面壁去。
太陽將落山的時候,無雙帶着小慧得勝歸來,小慧暢快道:“都搞定了,手續和供貨那沒問題了。”
無雙附和道:“真應該慶祝一下,小慧把供貨商忽悠得硬是同意比以前優惠2個百分點。”
阿破提議道:“咱們喝酒去吧?”
我說:“就去酒吧一條街。”
無雙晃着鑰匙道:“上車。”
小慧招招手說:“小綠和王成也走。”
小綠呆呆地看着無雙,怯怯道:“要走麼?”
大家都是同齡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老闆和打工仔的概念,小慧這麼一說,其他人也沒有意見,無雙打開車門說:“可惜就是有點坐不下。”
阿破嘆道:“咱要是有輛金盃就好了。”
王成抱着膀子冷冷道:“你們走你們的,我在後面跟着就是了。”
我說:“你怎麼跟啊?”
王成依舊冷冷的:“跟蹤,我也是學過一點的。”
王成的僱傭兵身份一經道出,我們覺得這也是一個驗證他話的機會,他要真牛B,沒道理連一輛車也跟不住吧?阿破說:“你可別跟丟了啊,我們先走了。”說着招呼其他人上車。
在車上,無雙看看後視鏡說:“這傢伙真能跟上我們嗎?”
殘陽下,王成依舊抱着膀子站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跟上我們。
我說:“先走吧,不行再回來接他。”
等無雙發動車子上了路也一直沒見王成有任何舉動,我們原以爲他會施展5公里越野跟着我們跑呢。
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阿破忍不住問:“你們說王成跟上咱們了嗎?”
無雙面無表情地:“跟上了,而且就在咱們後面。”
所有人都一起回頭——只見王成坐在我們後面一輛出租車的副駕駛上,見我們回頭,還衝我們招了招手……
一車人皆倒。
阿破捶腿道:“這個王八蛋,他要早說打車我就跟他走了,這車裡還能寬鬆點!”
我們順着工業南路下去,不多時就到了酒吧一條街對面,正是下班時間,路上車水馬龍,無雙道:“把車停在這我們從地下通道走過去吧。”
我們下了車,王成也從後面跟上來了,他把玻璃搖下來衝我們喊:“誰把錢付了?”……
酒吧一條街其實遠不止一條街,從好幾年前起很多新興的概念酒吧和特色酒吧都紛紛在這裡落戶,使得這更像是一個社區,臨街的那些基本上都是正規經營的老酒吧,要想尋求新奇和刺激,往深處走風景獨好!
我們六個下了地下通道,這裡依舊是人頭聳動,大多以年輕人爲主,他們的目的地也大多是對面的酒吧,在通道邊上,一個穿着破牛仔褲的帥氣小夥兒盤腿坐在地上,抱着一把吉他正在賣唱,他的唱功先不說,不過這哥們的吉他彈得實在是不敢恭維,繃繃拉拉地找不準個調,唱過的詞有時候還得翻頭,一曲下來真是叫人無語凝噎黯然神傷。
我們本來誰也沒有注意他,馬上就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小綠忽然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皺着眉頭看了一會,我們也隨之停步。
那小夥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不由得停手擡頭看了一眼,見一個小姑娘眉毛擰成8字,像要找茬打架一樣,不禁訥訥道:“怎麼了?”
小綠從他手裡接過吉他挎在肩上,說:“我來彈,你來唱——什麼歌?”
小夥結巴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小綠把身體靠在牆上,蜷起一條腿,撥了幾根弦試了一下音,說:“一二三預備,唱。”齊秦的那傷感深沉的前奏響起,是小綠細細的指頭撥動出來的,她的腳尖隨着節奏在地上一點點,到了合拍的時候不忘給小夥子遞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小夥子好象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他把雙手放在破了一個洞的膝蓋上,從容唱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歌聲和琴聲在人來人往的地下通道里還是顯得那麼空曠和脫塵,行人們聽到這美妙的音樂,不自禁地放慢腳步,很多人紛紛解囊,小夥子那原本空蕩蕩的琴盒漸漸被各種面值的鈔票堆滿了。
……我們5個人爲了不妨礙別人通過,只能是都把身子緊貼在牆上站成一排,以至於人們交頭接耳議論道:“現在都興組團賣唱了?”“那幾個怎麼不唱啊?”“快看快看,有個男的好帥啊!”他們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零錢遞給我們。
我承認,小綠的吉他彈得比她的歌強一百倍,甚至可能達到了相當的專業水準,那個小夥子沒有了負擔以後歌聲也很悅耳,但是,一首歌給我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還是第一次——以後我每當聽到這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時候,總感覺有人要拋錢給我。
此一役,無雙和小慧都收到了最多的鋼錛兒和毛票,兩人加起來居然有13塊之多,我收到了3塊5,阿破只有2塊8——王成因爲穿着樸素被當成了要飯的也收入了好幾塊……
一曲終了,小綠把吉他還給小夥子,兩人忽然同時對對方說了聲“謝謝”。
我們把手裡的錢都“還”給小夥子,拉起小綠向對面出口逃跑,小綠一邊跑一邊回頭對小夥子喊:“好好練你的吉他,用心唱歌,你一定行的!”
小夥子愕然站起,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指着小綠,半天卻只說出了一個“你”字,然後就被我們甩入人羣。
無雙看着身邊小小的小綠,微笑道:“想不到你的吉他彈得這麼好。”
小綠開始發呆……
小慧道:“別說,如果讓小綠彈琴,那個小夥子唱歌,弄一個組合說不定真會火呢。”
我想了想說:“不如讓那個小夥子彈琴小綠唱歌,那就絕對會火!”
阿破不忍心道:“老大,太狠了吧?”
我鄙視他道:“你懂什麼,現在走調的綿羊音都能火,咱們小綠至少還在調上呢吧?”
阿破道:“那是不是還得學點做詞譜曲什麼的——其實我覺得也不用特意去學,直接大白話往上堆就行:今天我去奶奶家玩,心裡很高興,啊,真是有意義的一天啊。”
小慧忍不住笑道:“又把你小學二年級的日記拿來顯擺了。”
我也笑:“小學二年級這麼寫很正常,難爲他上初二的時候交日記還是這幾句話。”
這回輪到阿破瞪我:“你懂什麼,大白話纔是生活的真諦,這樣的日記誰沒寫過?要我寫我就把這句寫成一首歌,歌名就叫小母牛蹲在酒缸上!”
我們知道他下句沒好話,誰也不去搭他茬,只有王成問:“什麼意思啊?”
阿破得意道:“最(醉)牛B!”
我們的調侃小綠一句也沒有聽,她始終不離不棄地走在無雙身邊,側仰着頭盯着無雙的臉發呆。這個女孩兒有時候膽小害羞得像只兔子,有時候又花癡得讓人尷尬。
阿破冷丁跳到她和無雙中間,大喊一聲:“不要迷戀哥,哥只是一個傳說!”
衆人合:“我們迷戀的不是哥,我們迷戀的是寂寞!”然後哈哈大笑,路人皆側目:“傻B!”
……
酒吧這種地方我們雖然不常來但也不陌生,既然到了一條街,當然是去最新開的和最火的,酒水打折不說,服務也絕對是一流的。
小慧的意思是去一家叫“逆時光”的酒吧,被我們一致否決了,誰都知道那是一家沒什麼特色的老酒吧,就靠一種他們自己出的招牌酒水在招攬客人,他們的老闆好象也不指這個掙錢,沒意思,不去!
我們隨着人流來到一家名叫“妖怪吧”的酒吧前,門上是檀木做成的招牌,兩邊掛了兩串長長的招魂燈,化裝成牛頭馬面的服務生在門前跑來跑去地和過往行人嬉戲,既是做廣告也是招攬客人,我們都覺有趣,便走了進去。
“妖怪吧”一共有三層,室內裝修還是很普通的酒吧樣式,因爲是新開張,終究是氣派不少,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服務生見我們人多,急忙上前殷勤道:“幾位是坐大廳還是包廂?”
我說:“要一間中包廂。”我們這一進來,無雙就首先給我們惹來了麻煩,大廳裡無數單身辣妹或已經有了同伴的異性都把目光集中了過來,絲毫不用懷疑,只要我們一坐下無雙就會被圍攻。
“好的先生,中包廂最低消費888元,免費點歌,您覺得合適嗎?”
他一說免費點歌,我們都把目光偷偷地瞄小綠——她要也唱怎麼辦?
我支吾道:“有沒有不能唱歌那種,我們坐下聊聊就行。”
服務生道:“那您把影院關了就好了呀,再說我們這邊的影院是最先進的,大家都是爲了體驗它纔來的——”說到這服務生還告訴我們,“有很多其實不會唱歌的明星最後出唱片都是靠它。”
小慧道:“算了,既然來了唱就唱吧。”
我們再次偷瞄小綠——仍在發呆中,我們這才心下稍定,跟着服務生上了3樓。
一進包廂門我們就看見了那套所謂的“造星影院”,它是一個四面被雕花玻璃圍成的小閣子,裡面有一臺液晶顯示器跟外面的影牆同步播放歌詞,小閣子裡還有耳邁什麼的,而且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人的表情的——據說很多明星唱歌到了情不自禁處就會醜態百出,所以很多人錄音的時候都得擋上點。
服務生問:“先生點什麼酒?”
我看看大家:“洋的還是啤的?”
小慧和無雙同時說:“洋的吧。”阿破則說了個隨便。
我說:“那洋酒吧,最近人們都喝什麼?”
服務生:“本店芝華士12年特價328一瓶,喝滿1000還打95折。”
我算了算說:“那我們要3瓶打折嗎?”
服務生露出了狡猾的笑:“3瓶984(算對了?)元不打折先生。”
“……我按338買你的行嗎?”然後我轉身小聲問,“都算算那樣打下折來是賠了還是賺了?”
小慧毫不遲疑道:“按你說的3瓶1014塊,打95折是963塊,比不打折省21塊!”
我再磚頭問服務生:“行嗎?”
服務生暈了半天也沒算過來最後說(這服務員姓張):“……您不就想讓我們優惠21塊嗎,這錢我替您出了!”
我們:“……”
趁服務員拿酒的工夫,阿破坐在點歌臺上,見小綠在發呆,這纔敢小聲問我們:“你們都唱啥,我給你們點。”
……
王成滋溜一口滋溜一口喝着芝華士,唉聲嘆氣道:“我真是墮落了,以前我從來不喝洋酒的,我記得我喝過最香的酒就是伏特加,那是兩個老毛子帶的,他們一個是狙擊手,另一個是他的瞭望手,可惜他們都死在盧旺達了——死在一枚L10A1上,也不知道是他們中誰先踩上的,不過我覺得他們很幸福,能和戰友死在一起。”
這會已經是酒過三巡,我們幾個各幹各的事,無雙在小閣子裡唱歌,小綠就盯着屏幕發呆,小慧在操作檯上找適合自己的歌,我和阿破一邊一個夾着王成,聽他講故事。
阿破聽完一段問:“L10A1是什麼?地雷?”
“壓髮式防步兵雷,威力並不是很大但是卻帶走了我們兩個戰友,這也是我們和那兩個老毛子幸運的地方,如果他們當時沒有立即就死,很可能會拖累我們被反政府武裝狠揍。不過這話也就是現在說,當時那樣的情況一旦發生我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帶上傷員繼續戰鬥——雖然我們都知道在那樣的條件下肯定救不活任何人。”
阿破跟他碰了一下杯說:“不拋棄不放棄,好樣的。說說你在當僱傭兵之前的事吧,你肯定在咱國內部隊服過役吧?”
王成痛苦地搖着頭:“這是我最不想說的,我之所以當僱傭兵是有苦衷的,其實我不介意一輩子當殺人機器,但那要看爲了什麼,爲了國家把子彈送入每一個敵人的胸口那是軍人無上的榮光。但我,只是一個爲了錢出賣靈魂的劊子手罷了,所以我一直不敢再聲稱自己是軍人,我不配!”
我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王成冷冷地看我:“我以前的部隊番號是絕密,我不想……”
“你到底掙了多少錢啊?”
王成譏諷一笑:“挺多的吧,夠把這裡都買下來。”
我真想說那你把今天的帳結了行嗎。呂唯民給我們的那200萬現金買房買店再加上置換傢俱,剩下也就沒多少,挺不摟花的。其餘的那部分款我們已經匿名捐給孤兒院了。
阿破又小聲問我:“你還覺得他是吹牛B嗎?”
我也小聲告訴他:“他要不說錢的事我就覺得不是。”
……
這會無雙唱完一首歌出來,見小綠一直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不忍心道:“小綠,你也唱一首吧。”
小綠見無雙跟她說話,激動得站起來,輕輕道:“好啊。”
我們都惡毒地瞪着無雙,不說話……
只有王成沒領教過小綠的歌聲,茫然道:“你們怎麼了?”
阿破摟着他的肩膀嘆道:“你很快就會再次羨慕你那倆被什麼雷炸死的戰友的!”
然後……小綠起身了!小綠拉開小閣子的門了!小綠要進去了!小綠進去了,小綠進去了!這一刻……算了,讓黃健翔歇了吧,我沒心情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