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泰偉見我們見過了面,很正式地說:“兩位已經認識了,我希望你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信任。”他轉向葉卡捷琳娜道,“公主,這是我們中國政府能爲您請來的最好的保鏢,希望您的中國之行愉快充實。”
葉卡捷琳娜微笑道:“會的,謝謝。”
張泰偉敬了一個禮,臨出門的時候拉了我一下。
我跟着他來到門外,張泰偉很直接地問我:“漂亮吧?”
我感慨道:“漂亮!”
張泰偉微笑道:“據說以前有一個殺手費盡千辛萬苦混到了公主的身邊,可是當他一見公主真人的時候就再也下不去手了,直到警察把他帶走的時候他還在痛哭流涕。”
“……有那麼誇張嗎,那人心臟病犯了吧?”
張泰偉微微一笑,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道:“不管怎麼說,這下你不會抱怨我們給你的這個任務了吧,說實話我很嫉妒你,要是沒有你本來應該由我來幹這個活。”
我面無表情地說:“你的話我會如實轉達無雙他姐的。”
張泰偉呵呵一笑,最後鄭重道:“從現在開始,你就要貼身保護公主,一會去賓館的路上你要和她坐一輛車。”
我點頭:“知道了。”
張泰偉帶着門口站崗的兩個戰士走了,我剛要再進去,旁邊的屋子裡忽然走出5個彪形大漢來,其中4個是一色的歐洲人模樣,領頭的居然是一個還裹着頭的阿拉伯老人,年紀大約有50多,有部圈臉的白鬍子,眼睛深藍,同樣是膀大腰圓。
我剛把手放在門把手上,這個老人忽然噌的一下擋在我身前,雙手攔在胸前,冷淡而客氣地阻止我入內,我大聲道:“我是公主的保鏢!”
他示意我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依舊擋在門前,我既然是保鏢,也就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誰知老傢伙身體非常結實,而且手上力道很大,只一揮就把我彈開了,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四個大個子都把手伸進了衣服裡,我心說壞了,難道殺手這麼快就找上門了?我也捏住了褲兜裡的小鋤頭柄……
這時門一開,葉卡捷琳娜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示意我們都進去。她又坐在沙發上,很隨便地跟我說:“給你介紹一下,他們都是我的侍衛,戈什叔叔是他們的隊長。”說着一指那個阿拉伯老人。果然是王權至上的國家,我還是第一次在現代社會又聽到侍衛這個詞,而且4個猛男一聽到公主在介紹自己,都謙卑地低下了頭。
老人仍然戒備地看着我,葉卡捷琳娜又用外語跟他介紹了我,戈什上下打量着我,說了一句我完全聽不懂的話,他身後的四個侍衛都笑了起來,我茫然地問葉卡捷琳娜:“他說什麼?”
葉卡捷琳娜道:“他說你們東方人全是娘娘腔,連保鏢都這麼秀氣。”
我看看自己,又比比他們,遺憾地發現人家是有資格這麼說我的,我身高略微不到1米80,在中國不算低,但對方5個人平均身高都在1米95以上,而且橫向面積龐大,不得不承認,別說擋子彈,這5個人站在一起恐怕連導彈都防得住……
我不服氣道:“尿泡雖大無斤兩,秤砣雖小壓千斤——你告訴他。”面對番邦蠻國咱也不用客氣,四大名著裡的名言不是讓你自相殘殺用的!
葉卡捷琳娜道:“你這句太複雜,不予翻譯。”
我:“……”
戈什又說了句什麼,這回我聽出來了,他說的是英語,但是帶着濃濃的阿拉伯語味道,咱們電視上看拉登又出什麼示威視頻,就是這個味,但至於他說什麼,我還是沒聽懂……
葉卡捷琳娜轉頭對我說:“戈什隊長說你像只猴子。”
我氣憤道:“那總比還沒進化的猿人好。”
葉卡捷琳娜道:“我只能幫你告訴他猴子有猴子的靈巧。”
戈什聽了她的話,面帶譏笑地還了一句,葉卡捷琳娜適時地轉達給我:“他說靈巧有個屁用,能抓得住子彈嗎?”
我不明白人類爲什麼總拿抓子彈來說事,對於自己不瞭解的事情,他們總是抱着嘲諷和排斥的態度,就不能謙虛點嗎?
這次我沒用葉卡捷琳娜翻譯,用英語堅定地直接回答大鬍子回民:“是的,我可以!”
這回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葉卡捷琳娜告訴我:“戈什隊長認爲你應該去參加美國脫口秀——就是類似於你們中國的相聲。”
我鬱悶道:“你跟他說……”
葉卡捷琳娜聳聳肩道:“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又不是翻譯!”說着翻了個白眼走出去了。
這下我徹底鬱悶了,在這場爭風吃醋的戰鬥中,我慘烈地敗了,這個傳說中擅長到處樹敵的公主明顯更袒護自己的侍衛,拉偏手、支偏嘴,合着我說的話一句也沒傳過去,人家損我的一個字也沒落……雖然我承認她白眼也能翻得傾國傾城,但我很不爽——她又成功地爲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
老回民帶着自己的4個手下緊跟着公主走出去,一邊幸災樂禍地回頭看我,他們5個人像棗核一樣把公主圍在裡面,其他的防護措施確實顯得有點多餘。
一出機場大廳,上百號記者忽然涌上,幾乎人手一個相機在警戒線後狂拍,鎂光燈急閃,戈什他們很有經驗地早就戴好了墨鏡,這時候安之若素,我則被閃得一陣頭暈,這時才知道墨鏡的妙用,急忙掏出來捂在眼睛上,公主優雅地衝他們招手,微笑,可是行進速度並不慢,很快一排高級轎車無聲地停在了我們跟前,戈什他們圍成一圈把葉卡捷琳娜護送上車這才調頭走向後邊的一輛,我順理成章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葉卡捷琳娜正把一雙玉腿放在後座上使勁揉着,見我開門,愕然道:“你幹什麼?”一邊急忙把腿放下去。
我鑽進車裡:“以後我們就得坐一輛車了。”
這時戈什帶着他的侍衛們同時圍了上來,可又不敢貿然開門,只得使勁敲玻璃,葉卡捷琳娜放下窗戶,戈什憤怒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大聲詢問着他的主人什麼,葉卡捷琳娜衝他做了一個安好的手勢,然後轉過頭對我說:“這是什麼道理?你不知道我向來習慣一個人坐車嗎?”
我攤手道:“爲了你的安全,是上面交代的。”
她哼哼了一聲:“那就客隨主便吧。”她又衝戈什做了一個手勢,侍衛們這才帶着不甘悻悻離開,我通體舒泰,終於扳回一城!
葉卡捷琳娜關上窗戶,雖然收回了腿,但還是沒有老實坐着,她懶散地斜靠在座位上,扭頭看了我一眼很直接地說:“剛纔的事別介意,我承認我是故意的,不過你總不會想跟一個倔老頭斤斤計較吧?”
這下我倒不好意思了,一個擁有如此高貴身份的人和你用這樣的口氣說話讓人感覺很奇怪,好象一下就能全無芥蒂,我微笑道:“哪裡。”
她把胳膊枕在腦後,玩味地看着我,問道:“第一次做保鏢吧?”
我:“是……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葉卡捷琳娜嗤的笑了一聲道:“對我不滿還是對這個職業失望了?”
“呃……沒有。”不過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跟剛纔那個大方典雅的公主判若兩人,我有點明白她爲什麼習慣一個人坐車了。
果然,葉卡捷琳娜開門見山道:“我大概要在中國待些日子,要想我們相處愉快我想我們得彼此適應,我可不想在任何角落都保持那副見鬼的儀態,你要貼身跟着我也可以,但最好別大驚小怪,當然,你私下裡可以寫回憶錄什麼的把這一切記下來再發表出去,我不在乎。”
我說:“我沒那麼無聊。”
“那就好。”她打了個哈欠看着外面鱗次櫛比的建築道:“中國比我想象的要好。”
我沒話找話道:“公主殿下的漢語也說的不錯。”這倒不完全是恭維。
葉卡捷琳娜道:“我祖母有四分之一華人血統,我們富加王國雖然人口不足100萬,但居然也有一條華人街,所以我對中國很好奇,一直想看看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我開玩笑道:“那麼到公主這一代就還有十六之一華人血統。”
葉卡捷琳娜道:“你以後可以叫我凱瑟琳或琳達。”
“呃,好,以後你可以叫我小何或安憶。”
然後我們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忽然不自在道:“我還是叫你公主吧。”
她也笑起來:“我也還叫你何安憶。”
我們兩個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過於生疏卻偏偏要裝作很親切的樣子會更尷尬,但好在我們都是很直接的人,乾脆捅破了這層尷尬關係,現在比起“凱瑟琳”和“安憶”,我們直呼其名反而更舒服更默契些。
這時司機說:“公主,我們已經到賓館了。”
葉卡捷琳娜隨意地嗯了一聲,雙腿在地上來回划動着,劃了能有四五秒,忽然睜大眼睛道:“我鞋呢?”
我茫然道:“什麼你鞋呢?”
葉卡捷琳娜有點急道:“我習慣上車就脫鞋——找不見了!”
我也急了,忙俯身在車座下四處張望,一邊道:“你脫鞋幹什麼?”
這時透過咖啡色的玻璃已經可以看到路兩邊全是衣飾整潔的人列隊相迎,他們一邊鼓掌一邊期待地向我們這邊張望,裡面有不少是省市的領導和賓館的高層,還有各主媒記者,全都嚴陣以待。
司機見我們沒了動靜,疑惑道:“公主?”
我大聲道:“別催,找鞋呢!”說着終於從座位底下拎出一隻來道,“成功一半了!”
葉卡捷琳娜這個關頭還是被我逗得一樂:“你想讓我跳着出去啊?”
……另一隻鞋是說什麼也找不到了。
如果是長裙曳地還好說,可這時我才發現她現在穿着的是一身休閒裝,上半身T恤還印着史努比呢,下半身是一件短裙,這樣出去無論如何都得穿幫。
外面的人見我們久久不出來,開始疑惑起來,戈什帶着人快步走來,葉卡捷琳娜推了我一把道:“出去爲我開門。”
我也來不及多想,急忙下車跑到另一邊緩緩打開車門,人們開始重新歡呼和鼓掌……
葉卡捷琳娜一低頭,優雅而俏皮地拎着兩個裙角翩翩下車,頓時有人叫了起來:“公主沒穿鞋!”
我們這位驚才豔豔的公主,在臨下車的時候故意先探出一隻纖纖玉足,然後一落腳就踩進了深深的花叢裡。
萬幸……萬幸這是五星級酒店,萬幸要迎接的是一位公主,酒店方把剛採摘下來的鮮花鋪滿了道路,一直從門口到車前,而我們的公主拎着一隻鞋,托起裙襬,款款落入花叢,她絕美的容貌頓時引起了人們的一陣驚歎,無數相機大閃特閃,把這個歷史性的美麗畫面永遠地留了下來。
鮮花、美人、赤足的天使,沒有比這更具有藝術氣息的了,凡塵的人們只有呆呆地看着這幅畫面,誰也無暇去想:爲什麼公主手裡只有一隻鞋……
葉卡捷琳娜面帶微笑、神聖典雅而又充滿俏皮的少女情調,赤足緩緩地走過花街,所過之處光芒萬丈,俗人無不低頭屏息,我跟在她身邊,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快上臺階的時候,公主小聲地說:“抱我進去!”
這會,就算再木訥的人都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慢慢地走到公主身邊,一手託着她的腰,一手把她的一雙小腿攬在臂彎,將她橫向抱起,動作沉着而從容不迫,莊嚴得像位救世神。我的身後傳來了無數的歡呼和尖叫。
是的,葉卡捷琳娜剛來中國就創造了一個經典,從此以後,鮮花鋪路成了麗都酒店的保留節目,凡是有高官豪富的夫人下榻,酒店方都會事先詢問一下要不要這個項目。而且自此以後民間也盛行此風,每每有人結婚,新娘子總會想盡辦法搞來鮮花,然後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從車裡下來,撩起裙角,手裡提着一隻鞋。注意必須是一隻,因爲要是兩隻的話就不得一手一隻或一手兩隻,前者非常破壞美感:一手一隻鞋看上去更像個在追殺丈夫的悍婦,而後者像是雨後過泥灘,在這個上,世界人民在事後都不得不欽佩葉卡捷琳娜公主的美學造詣,區區一鞋之差,羞煞無數藝術大師。
當然,到了後來隨着要這項目的人越來越多,鮮花已經不夠用了,最後有人想辦法,把今天用過的還算完好的鮮花回收再次利用賣給下一家顧客,那些花被踩來踩去,很多人就是這樣得上腳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