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說着話,一輛出租車停在街口,從裡面下來幾個彪形大漢,爲首的留着一部大鬍子,還纏着包頭,正是葉卡捷琳娜的侍衛長戈什,他手裡拿着一副地圖,見人就用結結巴巴的中國話問路。
王府大街的居民們並不喜歡外人,更別說外國人了,而且戈什的漢語說的也差了點,所以基本上沒什麼人搭理他。
我大聲喊道:“老戈!”
戈什擡頭一眼看見了葉卡捷琳娜,頓時又驚又喜地衝了過來,他身後的三個侍衛也都大步流星趕過來,他們來到公主身邊,見她安然無恙,開心得像小孩子似的又蹦又跳,這幾個人都大毛熊一樣,做出這種舉動讓人好笑之餘也有點感動。
葉卡捷琳娜也和他們一起嘿嘿笑着。
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自己此刻行爲的失禮,馬上恢復常態,圍成一圈向公主躬身。
戈什把公主叫到一邊,表情鄭重地跟她彙報着什麼,葉卡捷琳娜聽着聽着瞪大眼睛,好象很憤怒又很無奈,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葉卡捷琳娜來到我跟前說:“何安憶,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事?”
“我能在你這住一段時間嗎?”
我吃驚道:“啊?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就是喜歡這裡。”
“你身份那麼特殊,這恐怕不太方便吧。”想想看,一個公主要下榻在王府大街這種地方,我覺得這情節連好萊塢的編劇都想不出來,雖然白雪公主和電視劇裡的康熙幹過這種事,可人家白雪公主是在等王子,康熙每一集都換漂亮姑娘,王府大街除了刁民比較有特色以外,好象也不是什麼體驗生活的好地方。
葉卡捷琳娜很隨意道:“有什麼特殊的,我是以私人身份出來旅遊的,想住在哪就住在哪。”
我指了指戈什道:“那他們呢?”
“他們跟我一起,這事還得麻煩你。”
我問她:“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撓頭道:“你晚上住哪?”
小慧道:“她可以跟我睡一張牀。”
我發現公主的保鏢少了一個,於是問她:“還有一個呢?”
葉卡捷琳娜道:“裡夫已經因爲受傷回國了。”
我也隨之黯然,這四個大個子雖然曾嘲笑過我的身高,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很和善的,畢竟作爲公主的保鏢,我們是在爲同一個人服務,而且因爲性質特殊,相互間需要高度信任,這一點上,他們從沒有懷疑過我。
我指着那三個大毛熊說:“要不你讓他們也回去吧,保護你有我一個足夠了。”我之所以答應她的要求其實主要是爲了減輕工作負擔,可是照這個速度,王府大街很快就會被外國人佔領了……
葉卡捷琳娜道:“那根本沒可能,因爲昨天的事老戈什已經快抓狂了,他們恐怕以後一步都不會離開我。”
我慢悠悠地走到戈什面前,問他說:“吃了嗎?”
戈什又嘰裡咕嚕跟我說了一大堆,看樣子是在抱怨我昨天帶走他們的公主上演了一次午夜狂奔,最後又像是在感謝我,總之是半懂不懂我也懶得認真聽,最後依慣例衝他一聳肩道:“你要想在王府大街混,必須得學會說中國話。”
戈什聽我說話也是半懂不懂,可他不敢有絲毫疏忽,費力地聽我說完,然後茫然地看葉卡捷琳娜,聽公主翻譯了一遍,這才結巴道:“中國話,難學。”
我逗他道:“先教你句在中國必須學會的話,跟着我念——吃了嗎?”
戈什費勁道:“吃了嗎?”
“吃了。”
“出了。”
“不是出了是吃了,出沒出你管不着,也不能隨便問,明白了嗎?”
戈什又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葉卡捷琳娜嫣然道:“你別逗他了,他比我父親還大一歲呢。”
我一指小排擋:“現在,你們吃去吧。”
胖老闆看着戈什叫道:“我這可做不了回民飯。”
戈什見面前有個超市,走進去拿了一堆清真食品,在門口和王水生用英語算帳。經過這麼一鬧騰,誰都知道了葉卡捷琳娜的身份,不過王府大街的居民就有一點好,那就是從來不崇洋媚外大驚小怪,他們可以跟賣菜的小販斤斤計較,但在外人面前矜持着呢,畢竟在王水生來之前,這條街上的人都自命貴族好幾百年了。
就在這麼個工夫,孫滿樓大汗淋漓地跑來跟我說:“你快看看去吧,有個人和高大全打起來了!”
我吃驚道:“爲什麼呀?”
“我哪知道啊,你快去吧。”
阿破第一個興奮起來,撒腿就跑道:“看看去。”
葉卡捷琳娜問我:“是你朋友嗎?”
我說:“就剛纔領狗那個,一起去。”
我們剛跑到寵物店門口,就聽裡面大呼小叫,還有女人的哭喊聲,我站在門口一看,只見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正追着高大全打,一邊罵着不堪入耳的髒話,旁邊,是那位少婦梅蘭,她手裡牽着蝦仁,一邊哭一邊試圖拉開那個男的。
高大全則彎腰抱着頭滿屋亂躥,黑披風都耷拉到了地上,兩個男人一個圈子轉回來,少婦梅蘭擋在五短身材的面前,哭着道:“你別打了,我和他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那男人直起腰,滿臉橫肉,一巴掌扇在梅蘭的臉上,罵道:“你滾開,臭婊子!”梅蘭嘴角見血,哭得更厲害了,卻死也不放手。
高大全奔回來,急道:“別打女人!”
那男人一拳鑿在他頭上,罵道:“老子一個也饒不了你們,一對姦夫淫婦!”高大全急忙捂着臉繼續跑,男人又在後面追,可笑的是高大全盡在屋裡轉圈子,卻不往外跑,腦袋上被揍得全是包。
我又好笑又納悶,一個箭步攔在男人前面,道:“有話好好說,你哪位啊?”
誰知這小子不由分說一拳就捶向我的面門,罵道:“你管老子是誰?”
我擡手捏住他的脈門,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客氣點,動手對你沒好處。”
這小子還想再罵,忽見我們一大幫人從門外涌進來,不由得氣弱,悻悻地扯回胳膊,揚着脖子喊道:“怎麼,想仗人多嚇唬老子?告訴你們,老子是梅蘭的男人,姓高這小子睡了老子的老婆,我揍他一頓怎麼了?”
高大全在屋那頭叫道:“沒有的事,我和梅蘭清清白白!”
小個兒橫肉男擼着袖子一指梅蘭叫道:“你們問這娘們!”
梅蘭捂着臉靜靜道:“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可是我也不怕說,我是喜歡大全。”
小個兒頓時蹦達起來:“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老子才幾天沒回家,這騷貨就挨不住了!”
小慧皺眉道:“你不是兩年沒回家了嗎?這在法律上已經可以判定你們符合離婚條件了。”
小個兒叫囂道:“好啊,連老子幾年不在家都摸清了,說,你們是不是都有份?”說着挨個指在場的男的。梅蘭哇一聲大哭起來。
這次最先忍不住的是無雙,他輕輕一擡腿就蹬在這小子的心口上,把他踹到一堆空籠子裡,淡淡道:“不要噁心我的耳朵。”
小個兒四腳朝天地掙扎起來,順手拎起一個鐵籠子作勢欲砸,一邊叫道:“看看,都有小白臉給撐腰了!”
此時此刻,很多人不怒反笑,想不到這小子還真是個軟硬不吃的滾刀肉,而且噁心起人來很有一套手段,反正這種人我是肯定懶得揍他,惹一手癩!第一次見梅蘭,我們就猜測這個寂寞少婦大概是被人包養的二奶或江湖大哥的女人,可死也沒想到她老公是這種人。我現在知道高大全爲什麼不往外跑了,作爲一個自命清高的神族,他是死也不會讓這種事兒傳得人盡皆知的——雖然已經人盡皆知了。
當時葉卡捷琳娜就站在最前面,那小子一舉鐵籠子,她身後的三個大毛熊保鏢連帶戈什老頭頓時一起緊張地擋在了她身前,都把手伸進衣服裡,眼睛死死盯着小個兒。
小個兒一下就懵了,他哪見過這個?我警告他道:“不想死把東西放下——慢慢的!”
小個兒依言把籠子輕放在地上,下一秒又蹦了起來,呵斥梅蘭道:“臭娘們有你的!老外都摻和進來了,你倒真不挑食啊!”
說真的,我頓時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種極品男人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的品質如萬年老痰般柔韌不可屈服,逆風臭出三百里,踩一腳拔起滿地絲,這要用對地方絕對是條漢子!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從別的視角欣賞他的,他一句話幾乎惹惱了所有的男人們,阿破、王成,甚至連孫滿樓和王水生都抑制不住有揍他的衝動,小個兒掄着王八拳叫道:“敢!老子在江湖上也是有一號的!”
果子狸越衆而出道:“哦?那報報你的名號。”說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紋身……
小個兒一看紋身,知道面前的人也是混的,頓時有親近之意,朗聲道:“兄弟我叫戴文輝,有聽說過的沒有?”
果子狸臉色一變,放下袖子道:“你是不有個綽號叫戴文老狗?”
戴文輝得意道:“有知道兄弟的哈?”
果子狸扭頭就走。
我一把拉住他道:“怎麼着,真有這麼一號?”果子狸雖然名號不怎麼響亮,但我深知這人魯頭魯腦可是誰也不懼的主,他都嚇成這樣,難道說戴文老狗真不簡單?
果子狸嘆氣道:“說起這位,那是太有一號了,出了名兒的爛賭鬼,賭場裡頭一賭就輸,賭場外頭爲了幾個小錢坑蒙拐騙沒有他不幹的,敲寡婦門挖絕戶墳,組織婦女賣淫拐賣出生嬰兒,白粉裡和牆皮,高仿玩具加鐵芯當軍火——這麼說吧,這世界上要有100種不該乾的營生他絕對幹過101種,沒槍斃他是中國政府最大的失職!”
我聽得悠然神往,這還是一般人嗎?
我說:“這麼說,他的牌子真的很硬?”
果子狸道:“什麼牌子?他根本不是江湖人,只不過名太爛了,混得人人都知道罷了。”
我又是一陣暈眩:典型的哥不在江湖,江湖上卻有哥的傳說啊!
我納悶道:“那你怕他幹什麼?”
果子狸啐了一口唾沫道:“好鞋不踩臭狗屎!我惹不起這個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