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將軍因爲蕭家之事身陷囹圄。”只聽南宮玉接着道,“不想卻在咱們北疆地帶逍遙快活。”
“原來是南宮大少。”王萌苦笑着道,“如今王某不過是一介欽犯,可當不得‘將軍’這個稱呼。”
“將軍智勇雙全,在下素來欽佩。”南宮玉柔聲道,“在我看來,參與謀逆的乃是司馬洸,將軍不過是忠心事主,身不由己罷了。”
“能得‘奪命書生’這一句評語,王某也算是此生無憾了。”王萌眸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目光掃過南宮玉身後的軍隊,“鎮北軍此來,可是爲了擒拿我等?”
“鎮北鎮北,顧名思義,乃是爲了鎮守北疆邊境。”南宮玉伸手一指背後形容狼藉的將士們,聲音裡帶着一絲無奈,“平日裡要是得了空閒,順手抓兩個朝廷欽犯倒也並無不可,只不過正如將軍所見,咱們如今也是自身難保,只要你不主動出手,我等就算是從未相遇,如何?”
“南宮大少可能代表魚將軍的意見?”王萌心頭一鬆,眼神卻還是忍不住瞟向馬上的白衣女將。
原來大名鼎鼎的魚玄機,竟是一名絕色女子!
第一次看見未戴頭盔的魚玄機,他忍不住暗自驚歎道。
南宮玉翻身下馬,上前兩步,湊到王萌身前,“啪”地張開摺扇,同時將兩人面孔遮住。
王萌見他突然湊近,不覺吃了一驚,正要後退,卻見對方擠眉弄眼,低聲細語道:“魚將軍的肚子裡,還懷着在下的骨肉,你說我能不能代表她的意思?”
王萌沒料到對方堂堂英傑榜前三的人物,竟然也有這樣放蕩不羈和滑稽有趣的一面,心下好笑之餘,也不禁對這位南宮大少生出了些許好感。
“若如此,自然最好。”他一邊回以微笑,一邊悄悄在背後豎起一根手指,微微晃動着,示意鬼魈等人莫要出手,“不知諸位意欲何往?”
“王兄不知,我也不知。”南宮玉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如今蚩族大軍進犯,邊境已然淪陷,我等不過是喪家之犬,也奉勸諸位一句,千萬莫要往北走。”
“什麼!”王萌大吃一驚道,“素聞鎮北軍驍勇善戰,以一軍之力鎮守北疆,拒蠻族於邊境之外,從未有失,怎麼會敗得如此突然?”
即便處於大乾皇室的對立面,他卻始終以大乾子民自居,一旦牽扯到民族糾紛,思維方式瞬間便切換到了大乾這一邊,而將來自北面的蚩族視爲雙方共同的外敵。
“一羣螻蟻,跑得倒挺快!”
南宮玉尚未開口回答,卻聽衆人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
鎮北軍諸人齊齊色變,紛紛擡頭看向天空。
只見一名膚色白皙,容貌俊秀的中年男子正懸空而立,眸中閃耀着難以抑制的兇戾之氣,黑色長袍的胸口位置,繡着一個大大的紅白兩色太極陰陽圖。
“閣下是……?”魚玄機手中長槍一緊,神情淡然地問道。
“我叫玉衡,是閻王爺派來催命的使者。”黑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門牙,眼中帶着輕蔑與戲謔之色,“小妞,你就是這支軍隊的統帥麼?”
“不錯,我就是魚玄機。”魚玄機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在了一起。
“居然讓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擔任統帥,看來大乾帝國還真是人才凋零。”玉衡獰笑着道,“也好,我就喜看着像你這樣漂亮的人兒被劇毒侵蝕,皮膚慢慢發黑,生瘡,最終潰爛成泥的模樣。”
“閣下也來自‘七星閣’麼?”南宮玉手中摺扇“啪”地一合,面色不虞地問道,“‘聞道學宮’的衆位夫子怎麼樣了?”
“那些‘聞道學宮’的廢物麼?”玉衡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邪魅的笑容,“你猜!”
南宮玉瞥了一眼玉衡嘴角邊若隱若現的血跡,心情在不知不覺間沉到了谷底。
他能夠看得出,玉衡在追至此地前,必定經過了一番戰鬥,甚至還受了點傷。
能夠打傷聖地靈尊的,也唯有同樣來自聖地的高手,因而他可以判斷出玉衡定然是爲“聞道學宮”夫子所傷。
正因如此,他的出現,恰恰意味着適才兩大聖地的交鋒中,“聞道學宮”多半已經敗北。
失去了聖地的支援,這支鎮北軍中的所有人都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只好任人宰割,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抱歉,王兄。“南宮玉心思機敏,瞬間想通了其中關鍵,略帶歉意地轉頭看向王萌道,“這一次,怕是咱們鎮北軍拖累了你們啊!”
映入視線的,是王萌目瞪口呆,震驚萬分的表情。
這位王將軍的心理素質,未免也忒差了一點,“離魂槍”好大的名頭,怕是有些言過其實了。
南宮玉腦中不禁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目光掃過其餘諸人,他卻忽然發現,王萌所在的隊伍中,幾乎所有人都死死瞪視着上空的玉衡,臉上無不流露出驚訝與憤恨之意。
“你這惡賊!”其中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眼中更是充斥着仇恨的光芒,扯着大嗓門怒吼一聲道,“還我爹孃命來!”
玉衡這纔將注意力轉到了王萌等人身上,盯着男孩仔仔細細端詳了半天,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是你!”
他當然不會不記得作爲捕獵對象之一,身負“炎陽體”的劉鐵蛋。
目光在鐵蛋周身掃視了一圈,一個令他刻骨銘心,恨之入骨的身影瞬間映入眼簾。
如同惡魔般兇狠的眼眸,以及那把令他嚐盡了苦頭的鋒利巨刃。
“是你!”
他嘴裡說出了同樣的兩個字,心情卻是迥然不同。
正是眼前這個男人,非但斬殺了搭檔七殺,徹底破壞了捕捉“炎陽體”的任務,更是令自己險些命喪黃泉。
“正要去找你咧。”鬼魈舔了舔嘴脣,眼中的紅光更甚,聲音裡透着一絲興奮,一絲暴虐,彷彿發現了獵物的猛獸一般,“想不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好,很好。”
玉衡只覺頭皮發麻,心裡一個“咯噔”,暗叫晦氣。
莫看他面對魚玄機等人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碾壓模樣,實則在與劉老夫子的戰鬥中,已經被傷及內腑。
之所以敢堂而皇之的追殺過來,正是因爲在靠近之時,他已經用神識感知到整片山林之中,並沒有入道靈尊級別的強者。
他是一個癲狂之人,卻並不愚蠢,當然深諳“柿子要挑軟的捏”這樣的至理。
只是千算萬算,他卻還是忽略了鬼魈這個尚未入道,卻已經能與自己平分秋色的怪胎。
“嗖!”
伴隨着一道輕微的聲響,鬼魈身形一閃,已然出現在玉衡面前,手中巨刃高高舉起,重重落下,速度之快,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
這小子,又變強了!
玉衡面色劇變,忙不迭地側身閃躲,同時雙臂一揮,兩團綠色煙霧自掌心噴涌而出,對着鬼魈狠狠打去。
鬼魈冷笑一聲,四周忽然冒出一層薄薄的黑色焰光,如同衣服一般,將身軀緊緊包裹住,竟然不閃不避,直接衝入毒煙之中,屠神巨刃橫着斬出,直奔玉衡腰間而去。
“混賬!”
眼見鬼魈居然無視毒氣,追着自己砍殺而來,玉衡也被激起了傲氣,勃然大怒道,“給我死!”
他左手虛空一指,環繞在四周的綠色毒煙彷彿收到了感召一般,迅速翻滾變換,竟然化作一條擁有無數頭顱的怪蛇。
或許是這條綠色怪蛇的體積形象太過恐怖,甫一出現就引得下方諸人驚呼連連,慌亂不已,彷彿看見了什麼毀滅世界的怪獸一般。
綠蛇的衆多頭顱同時張開大嘴,露出尖銳毒牙,猩紅的舌頭一吞一吐,不管不顧地對着鬼魈咬將過去。
與此同時,玉衡右手一抖,掌心現出一把瑩光閃耀的匕首,毒氣飛快地凝聚在匕首表面,竟然將之化作一柄綠色長劍。
他腳下跨出一步,猛地挺劍直刺,劍刃以頗爲刁鑽的角度,直奔鬼魈心口而去。
面對綠蛇與毒劍的夾攻,鬼魈非但不慌,反而愈加亢奮,右手揮舞着屠神巨刃,刃面被一層亮黑色的靈光籠罩着,狠狠迎向綠色毒劍刺來的方向。
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他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並作一處,輕輕向上一勾,虛空中忽然浮現出一條體型碩大的黑色火龍。
巨龍雙目赤紅,氣焰滔天,渾身上下被熊熊黑火纏繞着,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對着綠色怪蛇狠狠咬了過去。
“噹!”
伴隨着一道震耳欲聾的金鐵相擊之聲,屠神巨刃和綠色長劍正面碰在了一起,而綠色怪蛇也與黑色火龍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下,在空中纏繞撕扯,鬥得不亦樂乎。
怎麼可能!
他這把巨刃,到底是什麼來頭!
玉衡感覺右臂一陣痠麻,低頭看去,發現手中的匕首表面居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痕,心中不禁涌起驚濤駭浪。
前一次交手,他的匕首就被鬼魈砍飛出去,不知下落。
爲了避免同樣的情況發生,他在回到組織之後,特地尋訪了一名頂尖煉器大師,用傳說中的“三星石”爲主材,煉製了一柄更爲鋒利的匕首。
然而這新武器才第一次出場,僅僅接了鬼魈一招,居然就隱隱有將要斷裂的跡象,如何不教他心驚膽寒,肉疼不已。
正面對抗之下,鬼魈也沒佔到什麼便宜,反而被劇烈的反震力彈出數丈距離,雙足連點,好不容易纔穩住身形。
單從戰況來看,似乎是玉衡的實力更勝一籌,實則他心中的驚愕之情,簡直無以復加。
須知上一次交手,當他施展出綠色毒煙之後,鬼魈很快便落在了下風,最後還是靠着燃血秘法才重新掌握了主動權。
而這一回,鬼魈尚未施展秘法,居然就和他打了個平分秋色,足見兩人之間的修爲差距,又已縮小了不少。
真是個怪胎!
有點麻煩了!
玉衡皺了皺眉頭,表情前所未有的陰沉,眸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遲疑之色。
眼見鬼魈只是在空中停頓了短短一瞬,復又揮舞着巨刃,劈頭蓋臉地砍將過來,就彷彿兩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玉衡咬了咬牙,終於決心施展出最爲強悍的黑色毒煙。
“噗!”
豈料靈力剛一運轉,他忽然感覺體內翻江倒海,喉嚨一甜,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這麼一耽擱,鬼魈的巨刃已至眼前,玉衡閃避不及,只得舉起匕首響應。
“噹!”
又一道金鐵撞擊聲傳來,玉衡只覺手臂上傳來萬鈞之力,連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一般,整個人化作一道黑色疾影,狠狠墜落在地面之上,深深嵌入泥土之中,激得林間雪花四濺,石塊亂飛。
而他手中這柄由專家傾力打造的頂級匕首,則直接“啪”地斷爲兩截,分別散落在東西兩側。
跑!
必須跑!
玉衡心知自己在與劉老夫子的戰鬥中被千手巨人擊傷了內腑,此時再和鬼魈纏鬥,絕非良策,一邊在心中怒罵兩人該死,一邊咬緊牙關,撐着幾乎快要散架的身軀,腳下猛地一蹬,身軀騰空而起,朝着北面飛奔而去,竟是狠話都不敢放一句,便打算腳底抹油,直接撤離戰場。
“想走?”鬼魈獰笑一聲,豎起右手食指,輕輕一點。
又一條巨大的黑色火龍沖天而起,怒吼咆哮着追了上去,端的是氣勢恢宏,遮天蔽日,在洶涌的黑色火焰燻烤之下,四周溫度驟然上升了一大截,“嗤嗤”的灼燒聲在空中此起彼伏,響個不停。
“真是個瘋子!”
玉衡見自己難得退讓,對方居然還不識好歹地追殺過來,不禁氣急敗壞,破口大罵道。
感受到黑色火龍的狂暴氣息,他哪裡還敢返身應戰,只是大喝一聲,雙手猛地向後甩出,掌心爆射出兩團毒煙,如同火箭助推器一般,將身軀猛地向前推出一大截,爲了逃命,已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轟!”
黑色火龍同樣向前躥出一截,卻終究還是以毫釐之差咬在了空處,劇烈爆炸引發的氣流席捲四方,將玉衡吹得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筆直向前連翻數個跟頭。
只是這樣一來,他卻也藉着火龍炸裂之勢,跑得更遠了一些,終究還是順利地逃出生天。
“臭小子,你給我等着!”
遠處飄來了玉衡滿含怨恨的聲音。
“廢物!”鬼魈輕蔑地冷笑一聲,隨即緩緩降落在地,將巨刃隨手插在地上,口中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他居然打贏了“七星閣”的靈尊!
得虧咱們剛纔沒有和王萌撕破臉皮,否則……
南宮玉眼看着鬼魈大發神威,將來自“七星閣”的玉衡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禁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時也暗暗慶幸自己先前的明智選擇,很可能爲在場所有鎮北軍將士們免除了一場滅頂之災。
“哇!”
衆人還沉浸在適才那場驚天大戰之中,十歲的劉鐵蛋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冉素娟的大腿嚎啕大哭,“冉姐姐,是那個惡人,就是他殺了俺全家,俺要報仇,俺一定要殺了他!”
冉素娟心中一痛,輕輕撫摸着鐵蛋的腦瓜子,不停地柔聲安慰。
被他的哭聲所感染,張棒棒和王芋頭等人無不回想起發生在羅河村的那樁慘案,亦是一個個淚流滿面,悲痛不已。
“此人與咱們也有些過節。”王萌定了定神,對着南宮玉解釋道,“倒是讓南宮大少見笑了。”
“若非這位壯士仗義出手,鎮北軍多半要全軍覆沒。”南宮玉看向鬼魈,言辭懇切地說道,“在下感激不盡。”
“聽二位適才所言,莫非‘七星閣’與‘聞道學宮’開戰了麼?”王萌忽然問道。
“不錯,也不知爲何,‘七星閣’堂堂聖地,居然混在蚩族軍中,對我軍發動而來突襲。”南宮玉如實相告道,“幸得學宮夫子相救,咱們才才僥倖逃到這裡。”
“竟有此事!”王萌看了身旁的鬼魈一眼,發現他表情呆滯,眼中不知爲何滿是怨恨之色。
“王兄,如今世事無常,人心變幻,這北疆省遍地都是兇險。”南宮玉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大聲說道,“既然咱們都有着相同的敵人,不知諸位可願加入我鎮北軍中,共抗強敵?”
“這……”王萌萬萬沒有料到南宮玉居然敢向朝廷欽犯發出邀請,吃驚之餘,不覺再次瞥向鬼魈。
“加入軍隊,就可以遇見‘聞道學宮’的人了麼?”鬼魈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以我等的實力,並不足以與‘七星閣’抗衡。”南宮玉模棱兩可道,“想要打破困局,終究還是得藉助學宮的力量。”
“好。”鬼魈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我加入軍隊。”
“太好了。”南宮玉喜道,“得兄臺一人,勝過千軍萬馬!”
見鬼魈應允,王萌等人雖覺意外,卻也還是跟着答應了下來。
沒有人發現,在聽見“聞道學宮”四個字的時候,冉素娟瞬間面色一黯,如水般的眸子裡,浮現出一抹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