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昭還沒看清來人呢,一瞧全跪下了,她趕緊也跪在那裡。
“都起吧。”那人渾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便徑自向主位走去。
幾位王爺趕緊起來去扶。
客人們也都起身,小心翼翼地各自坐了回去。
待太上皇在主位上坐定,江月昭這纔看清楚這位皇老爺子。只見他雖然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身板筆直,並未見老態。
他微笑着轉向老太君:“弟妹,這位可就是你家那個落跑的孫媳婦兒?”
老太君起身應道:“可不就是她了,淘氣得緊。”
除了朱爾衡和容家三位,其他人都沒聽明白,怔怔地。
“哈哈……人生得美,歌唱得好聽,琴彈得精妙,又如此有性格,活脫又是一個遊芙蓉啊!”太皇上高興地說。
老太君趕緊謙虛:“太上皇謬讚了。”
這時候八王爺說話了:“容少奶奶這首曲子,好象與我們時下的曲子風格大爲不同。曲調婉轉優美,不知叫什麼名字?”
江月昭答道:“回王爺,這首曲子名爲《春江花月夜》。”
“噢,”八王沉吟,“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好曲子啊。不知可有譜子?讓本王也抄一份。”八王爺終歸是個雅人,這麼好的曲子,他當然要收集了。
江月昭一聽,譜子倒是有,就怕你看不懂,想了想便說:“民女只把譜子記在心裡,王爺喜歡,明兒我謄一份給您送來。”
“那可好,本王在此先謝過了。”
太上皇又問容毓飛漕糧銀餉運輸的一些事,容毓飛一一答了。又和老太君說起上次悲吾大師到京來,兩位老友相聚的一些趣事。
幾位王爺在旁小心伺候着。
江月昭見再沒說她離家出走的事,就放了心,坐回老太君身邊。
“相公,我彈得可好?讓太上皇這一攪和,連個掌聲都沒聽到。”她低聲向容毓飛抱怨道。
容毓飛笑道:“當然好了,以後天天就給我彈這首曲子聽。”
“想聽曲兒呀……給我銀子就彈給你聽。”
“這可真是鑽進錢眼兒裡了,自家相公聽個曲子,也要收銀子?唉!”
“哼!相公再親,也不及孔方兄親……”
兩人這邊低聲說笑着,那邊太上皇與長孫清德正說西北邊境的戰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江月昭:“我說孫媳婦兒……”
那邊江月昭聽太上皇叫孫媳婦兒,還以爲是叫哪位王妃呢,也沒回頭,繼續說話。容毓飛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提醒:“叫你呢。”
江月昭趕緊轉頭,太上皇可不正看着她呢?她心中暗笑,這稱呼!分明就是皇老爺子在跟她家老太太套近乎呢。唉!男人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比如自己的公爹,再比如眼前這位太上皇。
心裡思量着,嘴上可沒耽誤:“太上皇有何吩咐?”
“前幾日衡兒拿你那部手稿給我瞧,我看你那故事寫得可真好,尤其那位郭大俠,武藝超羣,又忠義兩全,精忠報國。唉!要是我大月朝的武林人士亦有如此氣節,何愁西北邊境不安寧……”
江月昭沒明白太上皇對她說這一番話的意思,便撿些場面話答:“我大月朝雖沒有郭大俠,但文臣武將,人才濟濟,皆效忠朝廷,平定西北小國自然不在話下,太上皇不必憂心。”
“聽衡兒說你正在寫續,我想討個人情,能不能把你那部續的手稿給我留着?”
噢,原來是要書稿:“太上皇肯賞臉一閱,是民女的榮幸,等民女回去趕寫完了,就讓公爹給您送進宮裡。”
“哎!”這時候,突然聽到朱爾衡提聲說話了:“這可不公道了!我那部‘射鵰’,可是花銀子買來的。怎麼到了皇爺爺這裡,就成白送了呢?”
江月昭笑道:“慶親王要是心裡不平衡,我倒有個公道的法子。太上皇的銀子,打死我也不敢要的。不過慶親王的銀子,民女既收了第一回,也不怕再收一回。不如慶親王就做個孝順的孫子,替太上皇付了這銀子,如此太上皇的稿子也是買來的了,不就公平了嗎?價錢嘛……慶親王要收藏,給一千兩就夠了,太上皇可大着慶親王兩級呢,這價錢恐怕也要翻兩番才公道。這樣算來,可就是四千兩了。慶親王是給現銀呢?還是給銀票?”
衆人一聽,哈哈大笑。
“這…我原是想求個公平對待的,這可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又沒了四千兩銀子……”朱爾衡也笑道。
“慶親王何必如此小氣。我聽外間傳說,慶親王是最不缺銀子的,都說只要王爺拔根汗毛一吹,就能變成萬兩黃金呢。”江月昭一臉神往的表情,象真見了萬兩黃金一般。
衆人更是樂得東倒西歪。八王妃一邊拿手帕擦眼睛,一邊笑着說:“原來我們衡兒是隻猴子…哎呀,今兒可是出了口氣了,平時就聽他一人牙尖嘴利地,說得我們反駁不得。今兒也讓他嚐嚐厲害了。”
老太君笑斥江月昭:“快給王爺陪罪,淘氣得沒邊兒了,連王爺也敢排暄,仔細王爺治你的罪。”
“今兒王妃好日子,我不過是玩笑一把,逗王妃個樂呵。王爺哪裡會那麼小氣,跟我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對吧?王爺?”江月昭轉向朱爾衡。
“我這是要的哪門子公道?銀子讓她賺了,人也讓她罵了,偏她還有天大的道理。這虧本王可吃大了。”朱爾衡好象很委屈的樣子。
衆人又笑了一番。
太上皇在那邊笑夠了,想了想,指着江月昭問道:“清兒覺得這丫頭如何?”清兒是八王妃的閨名。
“回父皇,這丫頭古靈精怪的,實在招人喜歡。”
“我今兒來湊這個熱鬧,也沒帶什麼禮物給你,不如就賞你個乾女兒如何?”太上皇問道。
“父皇是說……可這事兒也不能一廂情願,人家也不知道願不願意呢。”
江月昭最是個心思剔透的,一聽這話,馬上跪下:“能有王妃這麼漂亮的乾孃,傻瓜纔不樂意呢。請乾孃受女兒一拜。”說完就要拜。
“你倒不必急着拜,我話還沒說完呢。”太上皇說,“瞧王妃讓你逗得高興,我心裡也安慰……就封你爲喜樂郡主吧,以後要當王妃親孃一般,好好孝順,知道嗎?”
衆人聽了,都知道這是因爲王妃失了女兒傷心,太上皇想給她一個安慰。
容毓飛心裡不太樂意,心想:可真不能帶你出來,纔出來一次就張狂成這樣了,不是郡主我都管不住,成了郡主還不定囂張成什麼樣子呢。
可人還是得隨着老太君,出來跪謝了太上皇的恩。
衆人紛紛上來道喜。
江月昭也謝了恩,又重新叩拜了八王爺和八王妃,纔起來。
一場壽宴,讓容府出盡了風頭,其他人不免心中吃味。尤其是小公主朱爾玲,自從見到容毓飛,一顆心就如初春時分的草兒一般,得了陽光拂照,冒出青青的芽兒來。
她見容毓飛有妻室,本就生氣,又見江月昭幾句話,就說得太上皇封了她郡主,更是心中鬱悶。此時她端着酒杯,也不見她喝,就那樣時而脈脈地望着容毓飛,時而憤憤地瞪着江月昭。
江月昭感覺到這位公主不善的目光,心中也不甚在意。她瞧着這位小公主尚未及笄的樣子,只當她是小孩兒心性,又在宮中嬌養慣了而已。
“好悶啊!你們都只管喝酒,也沒人管我,唉!”就聽朱爾玲嘆息一聲。
八王妃趕緊照應這位小公主:“小公主這可是嫌我照顧不周了呢。你想玩什麼?我讓小世子陪着你便是。”
“我不要那個小屁孩兒陪,我要他陪!”朱爾玲伸手一指,正向着容毓飛。
衆人聞言,都轉頭看容毓飛。只見這位公子一臉尷尬地坐在那裡,正不知如何應對。突然,大家就見他眸光一寒,伸手抄起桌上的兩隻酒杯,甩手向朱爾玲的方向射了出去。
衆人皆驚,心想你不高興,也不至於當衆打公主吧?
朱爾玲也被嚇得本能地一縮脖子。
在場的客人,會武的自然有,可是能超過容毓飛的,恐怕就找不出來了。容毓飛甩手出去一霎間,杯子可就到了,即便有人想擋,也來不及了,只有朱爾衡來得及喊出一句“放肆!”
就聽“噹啷”一聲響,朱爾玲已經嚇得趴到桌子上了。一道銀光在燈下划着一條弧線,向旁邊的一盞宮燈飛了過去,“撲”地一聲紮了進去,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