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高旭自己的說法,他上任時一看到這情形,立即叫人殺了一頭豬,就讓伙伕燒火造飯,讓第三營所有兵卒軍官全部吃了飽,而後再下達命令,但凡不聽號令者,一律拖出去斬首。
那些兵卒們吃飽了飯就想吃第二頓,開始貪生怕死,有七八人被斬首之後,其他人都再也不敢不聽軍令,高旭如此這般才聚攏第三營的軍心。
歷來統御下屬,不外乎大棒加胡蘿蔔的法門,對部下一味的苛嚴而無仁德,只會適得其反,遲早會遭到反噬;而只有胡蘿蔔沒有大棒也不行,長官在部下面前沒有權威威信,更沒有震懾力,指令無法快速有效的執行,稍加嚴厲又會招來怨恨。
“這個進度還不錯,爭取儘早開墾出足夠的田地,播下種子!播種之後平日裡只需輪流派來少量人手前來施肥、除草除蟲、灌溉,讓其他兵卒軍官儘早開始正常正規操練,特別要狠抓軍紀!”趙俊生一邊看着曠野上大量勞作的第三營兵卒對高旭下達了指令。
高旭抱拳答應:“都統放心,屬下會掌握好分寸!”
趙俊生從田間回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他經過懷朔鎮軍營營門外時剛好碰上花木蘭衝來,兩人正好一起返回輜重營。
走進牙帳,趙俊生讓花木蘭找馬紮就坐,他吩咐隨從郭毅讓廚子舒老頭上菜。
舒老頭早就準備好了,酒菜很快被郭毅端了牙帳擺放在桌子上。
趙俊生給花木蘭到了一碗酒,夾了幾片牛肉,一邊吃一邊跟花木蘭聊起了關中戰事:“關中戰事後續有何變化,朝廷方面是否有消息傳來?”
趙俊生的編制不在懷朔鎮了,專心管着輜重營,消息來源也少了一些,他在元帥行轅這邊又沒有什麼人脈,基本沒有獲得消息的渠道,也僅僅靠呂玄伯在大營內四處打聽,但有些消息只在高層將領之間流傳,低級軍官和兵卒們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花木蘭吃了一片牛肉搖頭說:“沒有!元帥行轅已經下令三軍嚴格封鎖關中戰事不利的消息,以免引起軍中將士的恐慌,朝廷更不會允許讓不利的消息在兵卒們之間流傳!”
趙俊生點點頭:“這是朝廷常用的做法!你覺得關中戰事會向哪個方向發展?”
花木蘭想了想,說道:“如今朝廷的兵力一部分在防備柔然人,一部分防備北燕,還有一部分防備劉宋,能用於征戰的兵力不多,剛剛又在關中損失了數萬兵馬,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再進攻赫連定!不過我以爲赫連定此時也不可能再有餘力反攻,赫連定本身周邊強敵環伺,朝廷又有安頡、尉眷等將軍坐鎮關中,即便進攻能力不足,防守也是綽綽有餘的!”
趙俊生以爲花木蘭的分析判斷是道理和根據的,北魏朝廷此時若還要再繼續進攻胡夏殘餘勢力赫連定,就必須要從北方抽調兵力,路途遙遠又要耗費大量糧草物資,這又是一個勞師遠征,再說抽調北方的兵力,這又可能會給柔然人可趁之機,得不償失。
關中的形勢很可能會就此僵持下來,北魏朝廷一舉消滅胡夏國的計劃只怕會就此擱置。
“你這個分析和判斷,我認爲還是很有道理的!你如今已經開始學會分析和推斷局部戰事的後續發展和演變了,進步不小啊!”
花木蘭被趙俊生這麼一誇,頓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說:“最近看了幾卷兵書,就用兵書上所言對關中局勢進行分析推演,瞎琢磨的!”
趙俊生拿起酒碗與花木蘭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說道:“怎麼能說是瞎琢磨呢?武藝再高、再勇猛也只能做一個千人敵,想要做一個萬人敵,就得學會動腦子!你要學習兵法戰策,我認爲要遵循先戰術、後戰略的原則!”
花木蘭連忙放下酒碗問道:“俊生哥哥,這話何解?”
“嗯,這麼說吧,兵法戰策的學習,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你要了解行伍,先從小兵小軍官做起,這一步你已經做到了,以你現在軍職官階正是全力學習練兵、指揮部衆實施戰術戰法的階段,你還不能獨擋一面,你就沒有一場戰事的決定權和指揮權,只能聽命行事,戰略方面根本就不是你現在干預得了的,等你做到鎮戍軍大將或一方督將,你纔有思考和學習戰略的時間和更寬闊的視野,正所謂長得高才能看得遠就是這個道理!你知道趙括嗎?”
花木蘭搖搖頭,好奇的問:“不知,他是何人呢?”
“是戰國時期趙國人,他的父親是趙國名將馬服君趙奢,這人從小熟讀兵書,說起兵事,天下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趙王派他代替老將廉頗統帥四十萬趙軍與秦軍對抗,但他並未真正統帥過兵馬,缺乏實際戰場經驗。以當時的情形,趙軍並沒有進攻之力,只能採取守勢拖垮秦軍,但趙括上任之後就轉守爲攻,中了秦軍大將白起的誘敵深入之計,陷入秦軍設置的營寨壁壘的圍困,被切斷了糧草補給,四十萬大軍一個半月缺糧缺水,趙括親自帶兵突圍中箭而亡,四十萬趙軍盡數投降,但很快被秦將白起下令全部坑殺!”
“啊?”花木蘭聽得大驚失色。
趙俊生笑着說:“趙括的起點太高,他並沒有從軍當過兵,也沒有統帶兵卒進行戰術戰法的演練,沒有到過戰場實際體驗過戰事,對戰爭沒有一個實際上的直觀感受,他有滿腹經綸,到了戰場卻不能與實際情況相結合,紙上談兵終究無法取代實際經驗!所以我才說要一步一步來,不能着急!”
花木蘭聽完趙俊生的話陷入了沉思。
趙俊生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帶着兩個兵卒擡着一筐竹簡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書?”花木蘭問道。
“這是《春秋》、《史記》、《漢書》,我推薦你讀一讀,多看一些書對你是有好處的!”
花木蘭見是趙俊生推薦的,她便答應:“好!”
此後幾個月,趙俊生和花木蘭都勤練兵馬、苦練武藝和騎射,花木蘭每日抽空讀書、研習兵法戰策,結合實際情況排兵佈陣、實施戰術戰法的演練,進步極爲明顯,對兵法戰策的理解也更深。
轉眼就到了九月,花木蘭推測的關中地區形勢發展沒有出乎她的意料,赫連定雖然擊敗了奚斤大軍,活捉了包括奚斤在內的一大批北魏將領和兵卒,但他周遭都是強敵環視,東面又有北魏智將安頡和尉眷等人屯兵駐守,強攻也難以討得好,與北魏就此僵持下來。
趙俊生與安原約定的三月之期已到,這一天安原提出要檢閱輜重第二和第三營的操演情況,趙俊生一直對這兩個營的操練沒有放鬆過,始終在督促,保證操練的質量和保持進度。
既然安原提出要檢閱輜重第二營和第三營的操演情況,趙俊生自是不能反對,以如今這兩個營的軍事素質,也勉強能夠看得過眼了。
當一排排整齊的兵卒手指兵器在閱兵臺下喊着響亮的口號經過時,安原和三軍鎮守大將以及隨軍官員都震驚得張大了嘴巴。
隨後兩個輜重營的兵卒又在校場上進行戰陣陣法演練和相互轉化,這個環節的操練還比較生疏,陣法之間相互轉換也銜接得極爲勉強,畢竟時日尚短。
而安原、拓跋健、皮豹子、拓跋劍等等這些只擅長和熟悉騎兵戰法的大將們對步兵戰術陣法根本就一竅不通,但這兩個營卻操練得有板有眼,旌旗舞動之下,巨大的喊殺之聲從軍陣之中發出,伴隨着陣法的不斷變化,造就出來的聲勢頗爲浩大。
安原看着校場上這兩個營在三個月之前還是一攤爛泥,如今才過了三個月就變成如此精銳,他內心已經無法形容了。
偷偷看了正在揮舞着令旗指揮的趙俊生一眼,安原心裡忍不住琢磨起來,這趙俊生雖然是一個卑賤的漢人,但於統兵治軍方面的確有超人一等的天資,年紀輕輕就如此精通兵法戰陣,若他是鮮卑人就好了,可惜他只是一個漢人。
永昌王看着校場的操練情況,他的心也而被震撼了,三千人的輜重兵竟然被操練得如同精銳步卒一般,趙俊生手上那杆令旗彷彿有着無窮的魔力讓下方的兵馬任意而動。
再一看趙俊生,拓跋健的目光越來越火熱,心中不由慶幸,真是撿了一個寶貝。
他不由轉身面向安原,笑着詢問道:“大帥,你覺得趙俊生這兵練得如何?”
即便安原對趙俊生成見頗深,可他依然無法否認趙俊生的練兵才幹,給出了一句評價:“天下步兵莫出其右者!”
站在一旁的沃野鎮戍軍大將拓跋劍卻是不屑,發出一聲冷笑:“嘿,這步兵練得再好又能如何?它能擋得住我騎兵一個衝鋒嗎?”
幢將劉繼宗一向與趙俊生不對付,他也附和:“沒錯,我大魏以快馬彎刀縱橫天下,步兵練得再好也擋不住騎兵的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