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
一個年輕人從外面走進府裡,手裡拿着一條珠子不停的輪着圈,走起路來很是輕快,嘴裡吹着口哨。
不停有婢女見到他都上前下蹲做萬福行禮,希望能受到青睞,“少爺好!”
“滾滾滾,長得這麼醜還出來丟人現眼!”年輕人罵了一句,臉上很是嫌棄。
“嗚嗚嗚——”婢女們一個個哭着掩面而走。
有家丁上前鞠躬:“少爺您回來了?”
“嗯,我阿爺呢?”年輕人瞟了一眼家丁問道。
“老爺在練武場呢!”
“我阿孃在後院吧?”
“是的,少爺!老爺剛纔發話說您如果回來了就去練武場見他!”
年輕人連忙說:“我還是先去見我阿孃吧!”
“不行啊少爺,老爺說讓您先去見他,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還能如何?”年輕人扭頭一問。
家丁期期艾艾道:“要不然就打斷您的狗腿!”
年輕人大怒,捏起拳頭就要打人,家丁連忙躲避,叫道:“少爺息怒,這是老爺的原話,不是小人說的呀!”
年輕人放下拳頭,琢磨了一下,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去見了阿爺再說,要不然只怕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來到練武場,年輕人看見一個形象威武的中年壯漢正策馬疾馳,手持騎弓一箭一箭射向側面的箭靶,惹得站在練武場兩邊的家將和家丁們紛紛鼓掌叫好。
一手精湛的箭術是曹蛟平生最爲得意的,想當初他就是依靠這門出神入化的箭術在輜重營的比武中出彩拔得頭籌,引得趙俊生對他的欣賞,這些年緊緊跟隨趙俊生的腳步纔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勢,因此這些年來即使他的地位和權勢與日俱增,他也依然不曾放下這門絕技,隔三差五的都有練習一下。
“大將軍,三十支箭全中十環!”查驗命中率的家兵高聲報出了成績。
家將、家兵和家丁婢女們紛紛大聲叫道:“大將軍威武!”
曹蛟跳下馬來,把弓交給一個家將,接過家丁遞來的毛巾和茶水。
旁邊一個家將看見少爺曹挺從遠處走來,於是向曹蛟稟報:“大將軍,少爺回來了!”
曹蛟扭頭看了一眼,臉上呈現不虞之色。
曹挺快步走過來躬身拱手:“孩兒拜見阿爺!”
曹蛟轉身過來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大白天的你又去哪兒鬼混了?”
曹挺不樂意了,“阿爺,我是您的長子,您怎麼這麼說我?”
“怎麼着?你在外面鬼混還有理了?你再頂嘴試試,老子抽死你!”
曹挺雖然混,可不傻,看見曹蛟明顯動了真火,這個時候頂嘴就真的是自找罪受了。
旁邊一個家將連忙打圓場:“大將軍,您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還是先去用晚膳吧,有什麼話吃過晚飯再說!”
曹蛟深吸一口氣,他也知道在這麼多人面前教訓兒子很多不妥,但他實在是恨鐵不成鋼,擺擺手:“去見你阿孃吧!”
曹挺立即溜之大吉。
曹蛟看着兒子這副模樣,心裡大爲失落和失望,心裡直感嘆,難道真的無法逃脫“老子英雄兒狗熊”的定律嗎?
曹蛟深吸一口氣,對家丁和婢女們揮了揮手,衆人見狀紛紛退下。
曹蛟一邊走一邊問跟在身邊的一個家將:“事情辦得怎麼樣?”
“回大將軍,安大石已於昨夜暴斃在金吾衛大牢,那個獄卒也在當值的班房裡上吊自盡,一切都做得毫無痕跡,大將軍儘可放心!但有一件事情很令人疑惑,就在方纔不久,戶部的候官司司正王坦之帶兵查抄了安府,他的家眷子女、所有財物和家丁、婢女全部被帶走,宅子也被查封了!”
“什麼?安府這麼快就被查抄了?動手的人是戶部候官司?候官司一個做物價收集統計的衙門,他們有什麼權力去查抄安府?”曹蛟大吃一驚。
候官司是屬於擺在明面上,卻又保密級別極爲高度機密的衙門,知道它真正職能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曹蛟即便身爲最早跟隨趙俊生的親信也是不知道的。
家將回答說:“王坦之帶去的人都是羽林衛!”
這下一向榮辱不驚的曹蛟立馬變了臉色,連羽林衛都出動了,這說明什麼?羽林衛屬於禁衛,相當於皇帝私軍,除了皇帝誰也無法調動!
曹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麼?安大石帶人殺了厭噠王子的隨行官員和隨行護衛,按理說查案應該是皇城司或者刑部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粟特商人,就算因爲他殺了厭噠使臣的隨行官員,要抄家也用不着出動羽林衛吧?”
家將心裡也有一些忐忑,但他還是寬慰曹蛟:“大將軍,屬下覺得咱們還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安大石殺的畢竟是外國使臣的隨行官員和護衛,此事影響甚廣,皇帝出動羽林衛抄了安大石的家也許是做一個姿態給厭噠王子看,表示一下重視!另外安大石富可敵國,皇帝出動羽林衛敢在官府的前面抄了他的家,也許是覬覦安家的財富也說不定呢?畢竟現在朝廷的賦稅不用拿出一部分充作內帑,皇帝的薪俸雖比大臣們高出幾倍,可皇室的開銷也是很大的,皇帝也只能自己掙錢養家,這抄家所得按照規定一半歸國庫,一半歸內庫,如果負責查抄之人在中間做點手腳,完全可以隱沒大部分財物,衝入國庫的只是少數,把大多數充入內庫!”
曹蛟搖頭:“你把陛下想得太不堪了,陛下如果是貪財之人,這天下都是他的,他還用得着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只要一個暗示,有的是人給他送錢財!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你說的第一種可能性,做一種姿態給厭噠王子溫赫看的;另外一種就是陛下發現了安大石暗中結交朝廷大臣官員們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平日與安大石接觸時有沒有被他抓到過什麼把柄,一旦他留下了證據而又被王坦之拿獲,咱們的麻煩就大了!”
家將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屬下確信沒有被他拿到什麼把柄!大將軍放心,與安大石接觸是屬下,即便王坦之拿到了什麼證據,也是屬下揹着大將軍所爲,借用了大將軍的名號行事,一切與大將軍府無關!”
曹蛟不由苦笑:“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事情就不是你我想象的這麼簡單了!”
心中的擔心一直揮之不去,在吃過晚飯之後,曹蛟在書房裡坐了一夜沒閤眼,他似乎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曹蛟的身體很好,即便一夜沒閤眼也很精神,他洗漱之後與妻子兒女們吃過早飯,穿戴整齊準備去點卯上值。
這時管家急匆匆走過來稟報:“大將軍,陛下派了太監過來宣旨!”
曹蛟一聽,連忙道:“快叫夫人少爺和小姐出來跟我一起接旨!”
遠處傳來笑聲:“曹大將軍不必如此,咱家只是來傳陛下的口諭,陛下說了,今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正是狩獵的好時候,所以派老奴過來叫曹大將軍隨駕一同前往御獸園狩獵!”
曹蛟立即向皇宮方向躬身抱拳:“臣遵旨!”
曹蛟只帶了兩個家將跟着太監一同前往皇宮,等到了宮門外,太監停下來說:“大將軍不用進去了,就在這裡與陛下匯合,然後再一同前往御獸園,老奴還要去服侍陛下,就先進去了!”
“好,公公慢走!”
等太監走遠了,心腹家將湊過來低聲道:“大將軍,陛下讓大將軍隨駕打獵,這說明大將軍的聖眷並未減少,大將軍可不用擔心了!”
曹蛟沒有出聲,伴君如伴虎啊!無數例子都是前車之鑑,就說崔浩,這人可以說是天下頂級智囊,而且給皇帝出謀劃策那麼多年,時常相伴左右,皇帝說殺就殺了。
其實曹蛟也知道,身爲皇帝,趙俊生這個位置也不好坐,皇帝不能太重感情,否則這天下非大亂不可,但事情一到他自己身上,他就不這麼想了,怪只怪皇帝太絕情。
不久,趙俊生騎着馬出了宮門,身後跟着一些龍衛軍騎兵,一身輕牛皮甲的曹蛟立即上前去見禮:“臣曹蛟見過陛下!”
趙俊生向曹蛟招了招手:“上馬,一起走!”
“諾!”
曹蛟騎着馬小跑着跟上了趙俊生,笑着問道:“陛下今日怎麼想着要去打獵了?”
趙俊生道:“人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從前,久坐對身體不利,還是要多出來活動活動!”
“陛下正當盛年,怎麼說話暮氣沉沉的?微臣卻認爲陛下這個年歲正是幹大事的時候,這大乾天下還是需要陛下來掌舵呢!”
趙俊生笑而不語,不經意間扭頭看了看曹蛟,盯着他身上的牛皮甲看着,問道:“這副皮甲有些年頭了吧?舊成這樣了還穿?你很缺錢?”
曹蛟低頭看了看,回答道:“只是舊了一些,沒有破損,還能再穿一兩年,扔了太可惜的!臣這個人念舊,新盔甲穿着還不一定適應,這舊的穿着卻很舒服!”
“哦?是嗎?你這想法是好,不過你畢竟是朝廷大將軍,穿成這樣外出,臣民們還以爲朕苛待你們這些開國功臣,朕可不揹負這個惡名啊,哈哈哈······”趙俊生說完大笑着打馬向前飛奔而去。
曹蛟這時回過身來,想起趙俊生剛纔說過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暗有所指,頓時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