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煦開着車,顧淺軒摟着唐初依坐在後座,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在車上的人除了唐初依本人,都猜測到,她的情況嚴重到必須接受最不願接受的治療。
在醫院打了消炎針,並沒有讓唐初依的情況好轉,再次嘔吐的情況下,醫生最終說藥物控制不住,只有動手術。
“她貧血比較嚴重,身體能否承受住?”唐初煦最擔憂的問題。
“闌尾炎只是小手術,但是貧血比較嚴重的話,最易發生失血過多的情況,不過現在技術先進,我們可以儘量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
“出現意外的機率有多大?”顧淺軒在夏伊媛帶唐初依去衛生間的時候抽出空來。
“百分之三十吧。”危險出現的機率還是佔大比例的。
顧淺軒沉默了,他不敢冒險,但隨即醫生的話讓在場的唐初煦都不免冒冷汗。
“病人痛得厲害,根據情況應該是化膿了,如果不趁早手術的話,膿水蔓延到心臟,是會危及生命的。”
“手術。”顧淺軒沒再猶豫,果斷地下定了決心。
“如果發生情況怎麼辦?”唐初煦還是害怕。
顧淺軒只是佇立在醫院的長廊,背脊不再挺立,找到了牆壁的支撐,他悠悠說道,“我忍受不了她那麼痛苦。”
短短的話,讓唐初煦明白,顧淺軒已經隱忍到極致了,他比任何人都恐懼,比任何人都擔心危險的發生,可他只是看到唐初依極度痛苦的樣子,就摧斷了他所有恐懼,他不想讓她疼而已。
“只是初依肯定會拒絕手術的。”唐初煦瞭解自己的妹妹。
顧淺軒的右腳在地上轉了一圈,隨即直起身體,往病房走去。
唐初依躺在牀上蜷縮着,她早就沒有力氣喊疼了,精神到了崩潰的境界,她只能有氣無力地呼吸着,唯一想起來的,是顧淺軒。
“他人呢?”是不是不耐煩走了?
“我在。”顧淺軒回到病房,對夏伊媛和唐初煦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他的手輕放在她的腹部,他已不敢按摩不敢用力了,他問,“還有哪疼?”
“我不疼了,真的,你別走。”唐初依僅有的力氣只能用來抱着他。
“傻瓜,我怎麼可能走。”顧淺軒的嘴角微微上揚,但眸中卻滿是凝重。
“別走,我真的不疼了。”
“告訴我,還有哪疼,好嗎?”顧淺軒低聲在她耳邊語道,時而親親她的臉龐。
“肚臍下面疼,上面也疼,肚子一塊都好疼。”
顧淺軒的濃眉在聽到這句話後極度蹙起,醫生的話沒錯,蔓延開了。
他的大手穿插在她的長髮中,終究開口,“醫生說,想要不疼,只有動手術。”
顧淺軒明顯感受到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從他懷中掙脫,無比央求,“我們回家好不好?拿點藥,我吃過再睡一覺就好了,以前每次睡一覺就好了,回家好不好?”
然而回應她的是顧淺軒堅定的神情和沉默,她的眼淚溢出來,“胃病吃藥就好了,根本不用動手術的。”
“不是胃病。”顧淺軒看到唐初依略帶疑惑的神情,又強調了一邊,“不是胃病,是闌尾炎。”
顧淺軒再次將她抱在懷裡,“闌尾炎只是小病,做個手術就行了,不用害怕。”
“你們騙人,我得的是胃病,胃病。”唐初依依舊不敢相信事實,折磨了她多年的病痛竟然不是胃病。而胃病只用吃藥便好,不用上手術檯,不用動刀子。
“聽我說,只是小手術而已,打了麻醉針,就不會痛,把闌尾取出來,你就不會這麼痛了。”
“我不要動手術。”唐初依一下子哭出來,即便說是小手術,可是未知的恐懼還是充滿了大腦,哭的時候肚子的疼痛再次襲擊。
顧淺軒實在抗拒不了她的眼淚,可即便如此,還是得狠下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答應我,只用一會,就可以不疼了,好嗎?”
“我怕……”
“我在呢。”顧淺軒不停地吻着她的額頭。
“我能動手術嗎?”唐初依開口的同時顧淺軒的手臂抖動了一下,她知道?
唐初依知道自己的貧血狀況,也半知半覺自己不能動手術,所以恐懼纔會擴大。以前不曾在意,是因爲自己身體不錯,不會碰上動手術的事情,纔會無所謂。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我。”
唐初依漸漸地不反抗了,痛覺佔了大腦的全部,她點頭之後,隱約看到唐初煦和夏伊媛走了進來,接着穿着白大衣的護士給自己吊水,接着顧淺軒把她抱到手術車上,他們將她推走。
顧淺軒手鬆開的時候被唐初依拉住,他回頭看到她淚流滿面,嘴裡喃喃道,“別走,你別走。”
明明疼得沒有一點力氣,連腰都直不起的她,此時肯定是將全身力量都匯聚在手上,她是那麼強烈地需要他,可這種時刻,他卻要鬆開她的手。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脣,“寶貝,不怕,我一直在。”
她聽見了,鬆開了手,迷離着眼睛被推進了冰冷的手術室。
手術室很冷,但她身上被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厚重的稱之爲被子的東西,身穿藍色衣服的護士與醫生在行走,她被護士翻身,刺骨的冰冷麻醉藥通過背脊傳遍全身。手術無影燈打開,強烈的光芒照射着她的臉龐,她聽見手術刀之間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不禁發冷汗。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我。” шшш◆ t t k a n◆ ¢O
手掌逐漸攤開,她舒緩了身體,接着一陣睡意襲來,她好睏,好睏。
她再度有意識的時候,眼睛睜不開,但她聽見了遙遠的聲音,連不成一句話,“血液,家屬……”
身體被重重地往上吸,再落到地面,不斷地循環,好痛好痛。
“傻瓜,我怎麼可能走呢。”
他在等着她,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恐懼。
縫合的痛覺,醫生與護士的對話她聽不清,她的腦子裡迴盪着他的話,“寶貝,不怕,我一直在。”
他喊她寶貝了,從不喊自己名字的他喊了自己寶貝,真的是如視珍寶,那股期待,那股甜蜜,在心間綻放,還有什麼好怕的,他一直都在的。
意識漸漸遠離,上方一直保持的光亮突然消失的瞬間,她的意識也陷入黑暗……
唐初依醒來時,刺眼的光芒讓她適應了許久,鼻間聞到了專屬於醫院的藥水味道,她的手上還吊着點滴。她歪過頭,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窗前佇立着一個人影,背脊筆直,月光灑在他身上多了一股清冷的氣息。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他轉過身,看到了醒來的她。
腳步自然而然地向她走近,俯下身額頭探測她的溫度,並沒有發熱,在離去之際在她的脣上印上一吻。知道他在身邊,唐初依露出安心的笑容,再次閉上眼睛睡去,但麻醉藥逐漸失效,她的大腦也從昏沉轉爲清醒。
腹部的疼痛消失了,但並沒有如臨大赦,酥酥麻麻的疼痛開始在身上流走,腰部極爲難受,不是疼,卻比疼痛更爲折磨人的酸澀。
“睡着就好。”他摸摸她的頭,異常溫柔的語氣。
“難受。”唐初依的聲音軟嚅嚅,又帶了些許鼻音。
顧淺軒自然知道是麻醉藥失效了,於是大掌在她未打點滴的手上按摩,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剛開始還有用,但後來也不管用,唐初依一直喊着難受,想翻身。
“再打麻醉藥可好?”
“打了就不難受了嗎?”
“嗯。”
“不打,我能忍。”唐初依猜到顧淺軒之前不說是因爲麻醉藥的副作用,之前那麼痛都忍過來了,就一晚上,她能撐住的。
“不怕,睡着就不難受了。”他輕聲說道,繼續按摩着她的手臂。
黑夜繼續在流走,唐初依的額頭開始出汗,她在忍着身體的所有不適,可後來意識逐漸模糊,加上經過這一次手術的折磨,她的精神特別脆弱,後來也不說難受了,眼淚卻一直溢到枕頭上。
顧淺軒輕輕親吻她的額頭,臉龐,眼角,想給她多的安慰,唐初依疼得越來越難受,她說,“再叫我寶貝吧。”
於是她聽到耳邊傳來天籟般的呢喃,“寶貝,不疼。”
足以讓她的疼痛減輕一半,最後,應該進入了夢境,因爲,她看到他的眼角也溼潤了,銳利的眸子淚光閃閃,他哽咽着聲音說,“我愛你。”
美好的夢讓她沉沉睡去……
熬過了那一晚,所有都好了起來,靠在病牀上,沒有了疼痛的蹂躪,顧淺軒坐在椅上小憩,她感到很滿足。等她有了點精神,在心裡斟酌了好久的話呼之欲出。
“經過這次,我都想明白了。”
顧淺軒正在倒水,放下了杯子,嘴角的微笑很溫暖,“終於想明白了?”
“嗯,我們不要離婚了。”唐初依拉拉他的手撒嬌。
“我從來沒同意過。”顧淺軒捏捏她的手心。
唐初依略帶蒼白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太好了,我都知道了,即使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愛情這回事,逐漸地是會日久生情的,我不會再任性了,你也試着愛我好不好?”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顧淺軒的手脫離開她的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然而唐初依沒有意識到他的變化,繼續說道,“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也讓你感到頭疼,可是我真的很愛你,現在完全離不開你,我會慢慢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