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努力使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她皺起眉頭，有氣無力地答道：“可能是胃病。”
她深深吸口氣：“前面好像有超市，你能不能幫我買藥？我疼得受不了。”
裴默猶豫了，一邊擔心她會被拍到，一邊又擔心她太疼。在權衡之後，他選擇後者，看了下後視鏡，於是加快油門。
程樂歪着頭看着裴默，他的神情緊繃，她的嘴角帶着一抹不易發覺的微笑，或許他痛恨她，可他也關心着她，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歲月真的沒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增添了不少成熟魅力。他的下垂眼依舊那樣有特色，笑起來會彎成倒月牙，只是此時的他緊繃着臉，看不到他充滿感染力的笑容。
車子快速停在了拐口，裴默解開安全帶，“你好好待着別動，我馬上回來。”
裴默快速朝超市裡面跑去，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她的眼中滿露不捨，或許以後他會責怪她，可她真的不希望他因爲自己受到負面影響。
她快速下車，轉移到駕駛座上，啓動車子往公司相反的方向開去，記者的車隨即追了上來，程樂的車子開向郊區，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而後面的車子也緊跟不捨。
裴默一邊看着說明書上的用藥指示，一邊走出超市，但當他擡起頭，哪裡還有車子的身影，而他發現記者的車子快速駛往另一個方向。
“林安玥，你膽子真大。”裴默將手撫上額頭，隨即狠狠地將藥丟進垃圾桶，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掏出定位車上的gps，也跟了上去。
“你是裴默？”出租車司機既驚訝又驚喜。
“麻煩幫我跟着前面那輛車子。”裴默此時哪有心情與人友好，眼中的陰鷙讓司機不免打了個寒顫，加快油門追了上去。
程樂很想甩掉記者，於是車速再次加快，風將她的頭髮吹起，但她的額頭卻沁出了汗水。
她不時地看向後視鏡，車子依舊緊跟不捨，一聲聲緊促的鳴笛聲讓她將目光再次看向前方，但前方的路口不知何時闖出來一輛轎車，她心驚，急速轉動方向盤，車子向右方的牆壁狠狠撞去。
巨大的撞擊聲讓後面的記者驚詫，坐在副駕的記者急忙掏出撥打120，他還想下車，但被駕駛座上的記者攔住。
“不去救人嗎？”
“會有人救她的，我們得走，不然責任就大了。”
“可……”
“你不想毀了前程吧。”駕駛座上的人大吼，隨即將車子開走。
撞上去的那刻，程樂的全身都在震盪，被安全帶的阻力帶回座位時，疼痛感也開始傳遍全身，血順着她的額頭流下，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她顫抖着解開安全帶，手艱難地想打開門，卻無力觸碰到。
她會死的吧？
沒什麼好害怕，她這條命，本來就該死去的。
只不過，原來死亡前是這樣痛苦，更可怕的是孤獨，她連死去，都是一個人。
當年姐姐也是這樣靜靜地等待死亡嗎？
她鼻子酸澀，可眼裡流下的是淚還是血她分辨不清。
姐姐，對不起，如果自己能夠再堅持一會兒，肯定能找到人救她的。
姐姐，對不起，她始終做不到讓裴默快樂。
可至少她的死亡，不會給裴默帶來負面新聞，更重要的是，不會讓裴默再感到困擾了。
裴默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觸目驚心的一幕，他慌了手腳，用盡全身力氣奔過去。
程樂的額頭留着鮮血，半邊臉都是紅色的血。
裴默將她抱出，出租車已經走了，郊區車輛稀少，他抱着她，撕心裂肺地求救。
不能再抱着她在四處奔跑了，她的血流不止，他將外套脫下，捂住她流血最多的腹部。
“醒醒，別暈過去。”裴默的聲音沙啞。
他的雙手都是鮮血，那鮮紅的液體印入他的眼睛，彷彿將他的眼睛都染紅了。
“林安玥，醒醒，你別睡。”裴默的聲音充滿無助。
程樂聽到了他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看到滿是鮮血的裴默在眼前。
他的血？不，還好是她的血。確認過後，她的眼前再次漆黑。
“林安玥，你給我堅持住，你不能死。”裴默緊緊抱着她，他的雙手顫抖不止。
“裴默。”程樂無力地開口。
裴默急忙將耳朵湊到她嘴邊，“你說什麼？”
“對不起。”
三個字，讓裴默的眼淚瞬間流下，而她後面的話更是讓他想痛哭。
“我死了，你就不要恨我，重新開始生活，好不好？”程樂彷彿用盡了平生所有的力氣，將這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出，她不希望自己離去時，還是這麼遺憾。
“我怎麼可能恨你？怎麼可能？”裴默摸着她的臉頰，她已經失去了視覺，微弱的呼吸聲提醒着他，她還活着。
“林安玥，你不能死，我還有話沒跟你說。”他不停地擦着她的血，卻始終擦不乾淨。
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蘇橙樂的呼吸在他耳邊消失一樣，那種無助讓他全身顫抖無力，那種疼痛能將他的五臟六腑撕碎。
唐初依與顧淺軒趕到醫院的時候，從沒有見過裴默如此狼狽的模樣，他的白色襯衫上一半染着血，他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呆滯地望着搶救室。
“裴默，程樂這個孩子這麼善良，他一定不會有事的。”唐初依蹲在裴默的身邊，但裴默彷彿什麼話都聽不見，只是望着手術室的方向。
顧淺軒將唐初依拉起坐在椅子上，現在只有祈禱與等待。
唐初依心裡酸苦萬分，裴默這些年很苦她心裡知道，可程樂這個孩子，卻更痛苦。
這些年，那個孩子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她始終活在蘇橙樂與裴默的陰影裡。
上天不要這樣殘忍，已經剝奪了她過去多年的快樂，這一次，就不要剝奪她的生命好不好？
手術室裡有時會有護士走出，卻是神情凝重，匆匆忙忙，隨即又關上了冰冷的大門。
顧淺軒給裴默買水，但裴默彷彿沒有看見，他的眼神始終沒離開過手術室。
到了深夜，唐初依感到夜晚的寒冷，不時地在原地蹦跳。
顧淺軒用大衣將她包裹住，沉聲道：“我送你回家。”
“可我想待在這裡。”
“這裡有裴默跟我就夠了，聽我話，回家。”顧淺軒擔心她的身體，不顧她的反對將她送回了家。
在顧淺軒準備回醫院的時候，唐初依從程樂的房間裡拿出了一些東西，讓他交給裴默。
顧淺軒再次回去的時候，將那些東西放在裴默眼前，而裴默在看到它的時候，眼神終於有了鬆動。
那是程樂始終保存的秘密，不願被人發現的秘密，有關裴默的報紙，雜誌，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剪下來珍藏。
無聲的淚水掉落在泛黃的報紙上，他之前看到的，只是他的仇恨，而忘記了這些珍藏裡面包含的她的愛恨。
十幾歲的孩子，這些年都在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始終認爲自己是一個罪人，始終認爲自己不是該繼續活着的人。
這些東西將他過去已經結痂的傷疤再次撕開，而這次他爲之流的血，更多的是因爲程樂。
程樂，蘇橙樂，她們的名字彷彿都是諷刺，她們兩個人誰是快樂的呢？
程樂，不，林安玥，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活下來，讓我們都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裴默將報紙放在心口，眼睛望向冰冷的手術室……
歷經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程樂轉移到重症病房，還在昏迷中，隨時有生命危險。
同時程樂出車禍的消息迅速傳到網上，很多人都很震驚，都在祈盼她脫離生命危險。
而在車禍的第三天，裴默召開了記者發佈會，多家媒體直播報道。
即使化了妝，還是掩飾不住裴默滿臉的憔悴。
“今天我在這裡，是想跟大家說明幾件事。
第一：對於我公司藝人程樂的意外，經調查是惡意事故，警方已經介入，等待他們的是法律。
第二：之前在網絡上盛傳的誹謗程樂的文章，是xx公司的老闆刻意爲之，我本不想提出，但是這件事情已經嚴重傷害到程樂，所以這件事情我也會嚴肅處理。”
“第三……”裴默頓住語氣，大廳裡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這一刻，他真的放下了他所有的顧慮，他微微露出一個笑容：“我在追求程樂。”
裴默的每一句話都讓所有人驚詫，特別是最後一句，更是引起軒然大波。
“我知道會有很多人驚訝，但是我不想欺騙我的粉絲。程樂是一個善良安靜，讓人心疼的女孩，我喜歡她。”
“請問你們在交往嗎？”一位女記者問道。
“我剛說了，是我在追求她，但是她還沒同意。不過現在，我最希望的是，她能夠醒過來，度過這個難關，即使被她拒絕。”裴默淡然一笑，這笑容讓廣大粉絲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裴默的新聞發佈會一經傳播，網上大部分人都在爲程樂祈福，並有不少粉絲祝福裴默與程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