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落拿到每門考卷時,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這些分數很對得起她那些天的努力。戴黎偷偷湊過來看分數,自嘆不如的說:“離落,你這成績考一本準行。”
“現在說還早,還有一學期呢。”
“就一學期而已。”
“一學期也會改變一個人的。”
戴黎沒有說話,因爲她想起了已經逝去的表哥,下葬的那天,她看見菲岢站在墓地面前冷着一張臉,沒有眼淚,也沒有情緒,像個木偶一樣。然而就是這樣的菲岢更是讓人擔心和傷心。不能哭的痛,像是找不到突破口,一遍又一遍的壓抑在自己小小空間裡,然後漸漸盛滿,直到痛的爆炸。她真害怕,之後的菲岢會做出什麼事。
可是她也爲藍墨伊的生命感到可惜和惋惜,然而病魔這個東西,作爲人類的生物,卻是無力抵抗。
離落側頭看着突然沉默的戴黎,卻瞧見戴黎一臉出神哀愁的模樣。這樣的戴黎她是沒有見過的,在她印象中,戴黎應該是一個開朗又有一點笑三八的模樣。
忽然,她自嘲的笑着,心想,這年頭,誰都在憂傷啊。
屋外的天空,藍得讓人忍不住拍照留下來留念,然而當舉起相機時,才發現錯過了那個時候的一時情緒,所有的動作都已經變成一種負擔。
放下手,放下相機,也放下心,繼續朝前走吧。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裡,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裡是安定的。——老舍《我的母親》
菲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滿屋的香氣。其實離落還是沒有跟她回來,因爲聽離落說,她那個親生父親住院了。所以菲岢也沒有強求。
脫了鞋子,衝到廚房內,果然看見那個熟悉到永遠都無法忘記的身影,忽然之間,百感交集。蔣曲媛轉身,看見着菲岢,放下手中的鍋鏟,走了過去,攬着菲岢的頭,笑着說:“怎麼哭了?看見媽媽太高興了嗎?”
“媽……”除了這句,彷彿再也喊不出來了。
“誒,媽媽在的。”
“媽……”
菲岢死死抱着蔣曲媛,傷心的哭了出來,弄的蔣曲媛一怔疑惑,拍着菲岢背部說:“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等下你小姨就要來了。”
這時,菲岢才擡頭抹了抹眼淚,無辜的說:“媽媽,你回來真好。”
蔣曲媛看着離去的背影,突然沉默,眼神黯然下來。
很多事,她都沒有敢告訴菲岢,也很多事,也是必須要接受的。
夜晚,小姨離去,蔣曲媛和菲岢同睡一張牀。
蔣曲媛問:“我不在的日子,過的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自由了?”
“纔不是呢。”菲岢縮在媽媽的懷抱裡。
“怎麼越長大越小呢?”蔣曲媛好笑的看着不斷縮過來的菲岢。
“老舍都說了,有母親的孩子便可以多點孩子氣。”菲岢理所當然的說道。
“是麼?你媽媽我啊,那個年代,唸書就是一種奢侈的事情。”
菲岢沒有說話,忽然蔣曲媛說:“什麼時候讓他來我們家一趟,一起吃個飯吧?”
“誰?”菲岢不太明白。
“就是那個孩子。”
菲岢頓時僵硬,不出聲。蔣曲媛也是感受到她的反常,疑惑的問道:“怎麼?兩人吵架了?”見菲岢還是沒有說話,又自己猜忌的問道:“難道……。分手了?”
這次,菲岢使勁的在蔣曲媛的懷裡搖頭。蔣曲媛擡起菲岢的頭,卻陡然發現,那雙明亮的眼睛變得通紅,淚水就這樣劃過了臉頰,卻也劃過了她這個做媽媽的心。
“怎麼了?跟媽媽說,是不是他欺負了你?媽媽替你報仇。”
“媽,不是這樣的。”菲岢說。
即使蔣曲媛再問,菲岢也還是隻說這一句。最終,兩人在無奈和壓抑的氣氛下,漸漸走進了夢中。
而這時的離落,正趴在病牀邊,睡着了。錢育微微擡起手,蓋住離落的頭頂,輕輕的撫摸了幾下,又收回了手,然後欣慰的笑着。自從暑假那次旅行之後,他忽然找到了做父親的感覺,也開始期盼做一個真正的父親,然後用愛,去呵護這個曾經被他遺棄的女兒。
雖然,自從旅行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而她也沒有再聯繫過他。但是今天,她能來看他就已經很不錯了。他想,慢慢來吧,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或許也不能接受,估計抗拒還會更加強烈,就像他剛走進淺家的日子。
離落突然醒了過來,見錢育正看見自己,連忙問:“怎麼樣了?有沒有哪不舒服?”
錢育笑着搖頭,說:“別趴在這邊睡了,去那邊沙發上睡,那邊沙發還是挺大的。”
“沒關係,等下又要換點滴了。”
“落落……”
“怎麼生病了也不告訴我?”離落見他一副慈父的模樣,立即繞開話題,問着。
“其實也不是大病,都是老毛病了。”
離落聽聞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的說:“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或許說,是我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但是我已經開始學會漸漸接納你,所以,請你對我平等一點。如果,你以爲你已經是大人,認爲有些事不必要告訴我,那是不是我的一些事,我也可以不用說?”
“我……”
“其實,就算家長和孩子之間,無論孩子再多大,兩者之間都是需要溝通的。”
最終,錢育撲哧一笑,看着離落疑惑的眼神,咧着嘴角說:“落落,我怎麼感覺你跟老人家一樣,在教導我。”
離落一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只能說明,我懂的比你多。所以你不需要再教導我。”
擡頭看了看點滴,見快要滴完了,於是離落站起來說:“我去叫護士。”
看着離落消失在門外,躺在病牀的錢育,還是忍不住笑着,他覺得這種氣氛也是不錯的,他覺得此刻或者以後的日子,是真的需要改變自己的觀念了。
離落這孩子,真的不只是一個孩子。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成熟。
菲岢的異常,蔣曲媛是在第二次問到藍墨伊的事情的時候發覺得。看着菲岢繞開這話題,心裡就明白這兩人一定出了什麼問題。雖然自家女兒整體一副樂哈哈的模樣,但是她明白這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菲岢的個性,她還是瞭解的。
她只是希望在她有生之年,還能看到菲岢的幸福。
所以當她主動撥通菲徐備的電話之前,她的手一直顫抖着,最終嘆了一口氣,她想她和他一眨眼之間就過了這麼多年,算了算了,都已經過去了。
於是撥通了電話,嘟嘟聲,還是讓她緊張了起來。
“喂?”那邊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她想幸好他依舊還是使用以前的號碼,不然,她還真找不到他。
“我,蔣曲媛。”
那頭,一愣,菲徐備好半天才開口道:“媛媛
……”
“我想跟你見個面,我有事要說。”
然而電話那邊遲疑了一會兒道:“好。”
之後,兩人約在咖啡廳,菲徐備走進時,看見蔣曲媛時,頓時愣住,這樣的蔣曲媛是他從未見過的。曾經的長髮,卻都沒有了,臉龐瘦弱的顴骨都看的一清二楚。
菲徐備坐下時,蔣曲媛禮貌的笑着問道:“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約你出來,沒有打擾……”想了半天才說道:“你的生活吧?”
頓時,菲徐備皺起了眉頭,然後歉疚的看着她,說:“媛媛……”
一提到‘媛媛’這兩個字,蔣曲媛握緊了桌下的手,她說:“其實這次約你出來見面,我只是想問一下,苛苛和藍墨伊的事情,他們之間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
菲徐備一頓,遲疑的問道:“苛苛是怎麼說?”
“她什麼都沒有說,每次我提到這事,她都回避着,所以我纔來問問你。”
然而,蔣曲媛卻看見菲徐備嘆氣,說:“其實……阿墨他……已經走了。”
“走了?去了哪?”蔣曲媛一時沒有明白。看了看對面男人的悲傷眼神,頓時赫然一驚,說:“你的意思是說……”
看見菲徐備點頭,蔣曲媛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瞪着眼睛。
心裡卻在吶喊着,我的寶貝女兒,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你怎麼樣了?聽說你去美國治療了。”
放下手,蔣曲媛顫抖着手,端起苦澀的咖啡了喝了一口,平靜的說:“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
手上的咖咖立即撒了出來,不過卻是菲徐備的那杯,他像木頭一樣看着她,這樣的模樣,讓她突然想起曾經他與她的愛戀,那個時候,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像個木頭一樣老是盯着她看,他總說,她是最美的。
現在想想,最美的,也就終究會老去,然後一次次的被遺棄。
此時的菲岢正坐在課堂上認真的聽課,而旁邊的夏艾依,卻低頭髮着短信,看小說,反正就是不聽課。側頭略微看了一下她,菲岢想這個夏艾依自從那件事之後,真的是沒用了。
只是她不明白,到底是誰害了誰?
表面上是屈克飛害了夏艾依,夏艾依害了蘇木,然而這一切都是自己害了自己而已。
何必呢?但是這些何必不都是自願且無法控制的嗎?
前排的淺釋,記着筆記,卻突然想起開學遇到蘇木的事,於是轉頭看去,蘇木還是蘇木,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往後的接班人,若是楚亞不說。
但是,楚亞走了,那麼傅信然應該也走了,那麼……誰又會是許讓那邊的人?
雖然他不曾插於這些事,但是通過楚亞,他還是知道的挺多的。
本想回頭看了看菲岢,但是一想起藍墨伊已經走了的事情,他的內心就非常的複雜。是該去慰問,還是繼續這樣的局面?因爲他知道菲岢的心裡現在可能再也無法裝下另外一個人。那樣的痛,豈能說不痛就真的不會痛了?
午飯時,菲岢和離落坐在食堂,吃着飯粒。這時,離落突然看見秦娜一個人坐在一個位置上,悄悄地對菲岢說:“你瞧,那邊秦娜一個人坐着,看着怪寂寞的,要不叫她過來?”
“你跟她很熟?”菲岢可沒有那麼好心。
“只是覺得可憐。”
“第一,可憐是她自己造成,第二,是她自己要回到這所學校的,第三,有些事,是需要自己一個人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