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怎麼,就是估計現在她還不能和你們講話,她現在還在醫院裡,不能有這些輻射的機器,等她再好點,我就讓她打電話給你,怎麼樣?”
離落聽出對方聲音裡的睏意,只好說道:“嗯,好的,那我掛了。”
離落聽着那邊被掛斷的聲音,心裡一陣空蕩,她覺得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永遠無盡頭的洞,扔了東西進去,卻聽不見任何反饋的聲響。
“怎麼說?”淺釋急急地問道。
收起手機,離落搖搖頭,說:“只說菲岢醒了,還在恢復中。”
“沒說別的了?”
“說等菲岢再好一點,就讓她打電話給我們。”
淺釋嘆息,想要再說些什麼時,錢育正好提着水果袋開門走了進來,換好鞋見淺釋居然在這裡,稍微愣了愣神,然後笑着說:“淺釋過來玩啊?”
“嗯,來找離落玩,小叔叔。”
錢育一聽這稱呼,有些尷尬的點點頭,然後提着水果去了廚房。雖然他能接受淺釋這個孩子,但並不能說明他不排斥那個讓他憎惡的地方。
淺釋問着坐在沙發上的離落,說:“過年的時候,你們就兩個人過麼?”
“不是,我們要去孟煦家過。”
“孟煦?”
離落想起來,好像淺釋並不知道孟煦這個人,於是說道:“就是錢家,這個知道吧?”
“嗯。”想了又想,問道:“我爸……”
離落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即打斷他的話,說:“淺釋,上一輩的事,不應該由我們插手。誰打的結就應該由誰解開。”
“我知道,但是……唉,算了,我不管了。”
淺釋走的時候,錢育正在廚房燒魚,他探出頭問道:“淺釋不在這兒吃中飯嗎?”
“不了,我得回家了。”換好鞋,開着門。
離落站在玄關處,對着門外的淺釋,說:“有什麼事電話聯繫吧?我這幾天要回老家一趟。”
淺釋點點頭,離開。
關了門,離落剛轉身,就看見錢育舉着鍋鏟,穿着小丸子的圍裙站在她面前,他有些擰起眉頭,說:“他……他今天來找你,幹什麼?”
離落一笑,看見錢育那剛纔的尷尬勁兒,她就覺得有趣,穿着拖鞋說:“說來幹什麼?說了你又不愛聽,還不如不聽。”
“你這個孩子……”錢育無奈,因爲他拿離落根本沒有辦法。
離落笑嘻嘻回了房間,打開手機,看着發過來的短信,他說:“我今天晚上吃了一碗飯,兩根蔬菜,三隻大蝦,四個小魚兒等。”
撲哧一笑,離落坐在牀上,低頭編輯着短信,說:“我還沒有吃飯呢?你怎麼就吃那麼一點點?”
“剛起來不久,你讓我怎麼吃得下飯啊,那一碗飯,我還是勉強吃下去的,你呢?怎麼還沒有吃?”
門外的錢育叫着開飯了,離落打着字,說:“我去吃飯了。”
將手機扔在牀上,離落走出房間,坐在桌前,錢育突然問道:“你行李理了沒?”
“理行李幹什麼?”
“明天不是回老家麼?”
“又不是長久,只是去個幾天而已,帶幾件衣服就可以了。”扒着飯,離落擡頭說道。
錢育有些尷尬,因爲……他看得出她眼神裡的情緒。
低頭,吃飯,心裡有些酸。
離落突然問道:“我媽媽最喜歡什麼花?”
“風信子。”
離落點點
頭,低頭不自覺的挑着眉頭。錢育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就是想試探一下他是否還記得她的母親。
這個孩子啊,只有在這個方面才表現出固執和該是這個年齡的心態。
隔天,錢育開着車在離落的指路下駛往曾經的那個地方。
雖然他當年也只是呆了短暫兩年,雖然他對那個地兒還是不太熟,雖然他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年的模樣,雖然……雖然,他是過來負荊請罪,但是物是人非之後,當年的那些人早已經不在了。
車停了,錢育有些震驚的看着這棟破舊屋子,想開口卻發現不能開口。離落揹着書包下了車,拿着鑰匙,開了門,轉頭對着還坐在車內的錢育說:“你就把車停那兒吧,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
錢育點點頭,下了車,鎖了鎖。走進院子時,全都是雜草。擡眼看見那個正在開門的小女孩,心裡更爲愧疚了。
離落開了門,直接進了屋,卻聞到濃重的發黴的味道,捂着鼻子走了進去,然後打開屋內的所有窗戶和門。錢育走進去的時候,味道不似剛纔那麼濃重了,但是還是讓他皺起了眉頭。
於是,當天下午,兩人一起打掃起屋子來。
離落看着錢育有板有眼的打掃,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她很想對自己的外婆說我父親回來,很想對母親說你的初戀情人回來了,可是到最後,她也只能對着自己的心臟默默細語。
夜晚的時候,她去看小婭時,卻被鄰居告知去擺地攤了。於是,她帶着錢育又去了街心,終於在人羣堆裡發現那個瘦小的背影。
她走過去,蹲下,拿着擺放在白布上的小玩意,問道:“這個多少錢?”
小婭擡起頭剛想說價格時,卻看見是離落,頓時興奮的跳了起來,直直地往離落身上撲了過來。
“離落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放假了,就回來了唄。”
“那過年在這兒過麼?”
看着小婭滿臉的期待,離落只能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說:“只是過來呆幾天。”
“啊?這樣啊……”
離落扯着全是失望表情的臉頰,說:“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多呢,好了,你怎麼過來擺地攤了?”
錢育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兒,這一刻,他覺得離落真的是一個大人的模樣。
小婭回到自己的攤位坐下,擡頭仰望着離落說:“爸爸大年三十的早上才能回來,我一個人也閒的慌,就跑來擺擺地攤,還能掙錢呢。”
離落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頂,蹲在她的身邊,說:“你一般什麼時候結束?”
“你來了,我當然現在就要收攤了。”說着小婭已經開始動手收攤位了。
離落剛想幫忙,錢育拉了拉她的袖子,說道:“那丫頭,估計還沒有吃晚飯吧,你讓她跟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那雙眼睛裝滿了疼惜,讓離落爲之一怔,她點點頭,然後對着快要理好的小婭說:“小婭啊,理好了,姐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麼?”
“當然,姐像是說謊的人麼?”離落抿嘴一笑,然後指了指身邊的錢育說:“今個兒想吃什麼都行,我有大富翁呢。”
小婭這時才注意到離落身邊居然還有個男人,而且還是個老男人,好吧,也不算多老,小婭有些猜測地問道:“姐姐,這是誰啊?”
這問題倒是讓離落有些難回答了,除了那次在醫院莫名其妙叫了錢育爲爸爸,她再也沒有叫過,不是她不想叫
,而是失去好多年的詞語一時之間難以說出口,最後她說:“這是我家老頭兒,生了我又不要我的老頭兒。”
錢育對老頭兒的稱呼不是很在意,但是後面一句話就讓他的處境尷尬起來。而小婭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有些明白了這人到底是她的誰了,畢竟當年離落家的事,傳得是沸沸揚揚的。
小婭禮貌的叫道:“叔叔好。”
“好好好,有什麼想吃的,就跟叔叔說。”
小婭微微一笑,說:“叔叔挺年輕的,一點都不像老頭。”
錢育忽然就有點不好意思,離落拉着小婭,對着錢育說:“大富翁,幫我妹妹東西拿好。”然後轉頭就對小婭眨着眼睛。
其實,那餐飯,小婭根本沒有吃多少,但是在送她到家門口時,她卻抱着離落哭了起來,然而卻什麼都不說。
離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是雙手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唸叨着不哭不哭。
明知道安慰根本沒有什麼用,但是彷彿除了這樣,什麼話,什麼動作,都無法表達心裡的酸楚。
小婭擡頭,擦了擦眼淚,說:“姐,我今天就是太開心了,所以……所以才哭了,我太丟人了。”
“沒事,哭,又不是丟人的事,沒哭的人才是最可憐的人。好了,回去早點睡吧。”離落雙手抹着她的眼淚,說道。
小婭點點頭,離開之前,湊在離落的耳朵旁,說:“大富翁是個好人。”
離落想說一餐飯就讓你倒向那邊了啊,奈何人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回去的路上,錢育突然嘆氣道:“那小孩挺可憐的。”
離落沒回話,於是錢育也沉默了起來,直到睡覺之前,離落才走到錢育睡的房間門口,說道:“記得,明天我們要去看媽媽和外婆。”
正在鋪牀的錢育着實嚇了一跳,但還是點點頭。離落關了門,房間內只有一張昏暗的小燈,而其他的燈都壞了。
躺在這張有些破爛的牀上,忽然很多當年的記憶就跑了回來,青蔥校園時代的他,或許唯一愛過的人就是那個叫做離莜的女孩了,但是現在卻早已經忘記當年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模樣了?
時間,是這個社會最厲害的角色,它會讓你變得面目全非。
手抱着風信子,跟着走在前面那個小小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臨近墓地。他從未想過再次見到離莜會是這樣的局面,又或者說自從離開之後他再也沒有想過要回到這裡。
離落站得筆直,眼神盯着墓碑上那黑白卻年輕的照片,說:“媽,那個壞男人,我幫你找回來了。”
錢育張了嘴,眼神複雜,上前將風信子輕輕放下,然後彎着腰,輕撫着那張似乎有了一些年的照片,他說:“離莜,好久不見。”
直起身,又說道:“謝謝你,也很對不起你。”
離落捧着手中的菊花,側頭對他說:“她不需要你這些沒有用的話,說點實際的吧。”理了理手上的花,轉身說:“我去那邊看看奶奶。”
錢育有些嘆息,蹲在墓碑前,擺弄着地上的風信子,說:“離落這孩子跟你真像,不僅是外表還是性格。當年,你肯定怨我,我知道。”
“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又或者跟你說些什麼。若是你現在還活着,你肯定會揍我一頓吧?”
“我是一個不負責的男人,害苦了你們母子倆。”
離落走過來的時候,錢育已經蹲在墓碑面前,叨叨絮絮說着過去的事。
她說:“我們該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