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回到房間,發現薛暮雲在等他。
柳隨風垂眸,轉過身去一邊解下佩劍一邊問:“什麼事?”
薛暮雲捏了捏手指關節,恨得牙癢,“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你裝什麼傻?”
柳隨風想嘆氣,“是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我?”薛暮雲冷笑,“這麼說你看出來我喜歡她了?你覺得我對她的喜歡無足輕重,你覺得她對你的喜歡也只是一時興起。所以你明知道我喜歡她,你還招惹她,招惹了她你又後悔,就說什麼三年之約拖着。哥,你看的這麼透,你怎麼不去出家?”
他越說越生氣,簡直想抓着柳隨風出去揍一頓。
柳隨風張了張嘴,卻無從反駁。
薛暮雲看着他,努力壓下心火,問:“金家的事,你打算如何應對?”
柳隨風低頭,“我打算去跟金家說清楚,然後就去參軍,對外就說先立業再成家。敏之……年紀也不小了,拖上一陣金家就可以用她的年紀拖不起爲由,跟我退婚。彼此面子上都好看。”
未婚妻跟一個侍從私奔,他還要拖上幾年,弄出這麼個彼此面子都好看的辦法。薛暮雲對着這麼個人,不知道該氣還是該可憐他。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個暢快。我跟少瑾是一類人,哥,你不適合她。”薛暮雲起身,少年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劍一般充滿銳氣,“哥,你即對她無心,我們兄弟之間也就沒什麼對住對不住的了。”
洛少瑾在客棧呆着有些無聊。
此處有聖火教的一些生意,風滿樓要去處理一下,因爲有些場合女子出入不便,便把洛少瑾丟在了客棧。
薛暮雲這次氣性倒是很大,這麼久都不跟她說話。
而柳隨風雖然跟她定了三年之約,態度卻始終帶了些迴避。
她想出去逛都找不到人陪。
趴在窗臺上正發呆,忽然一盆水迎面而來,將躲避不及的洛少瑾淋成了落湯雞。
洛少瑾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這是二樓,怎麼可能有水從窗外潑來。
窗口探出一個頭,薛暮雲一翻身跨入室內,得意洋洋的說:“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氣順多了!”
“薛,暮,雲!”洛少瑾咬牙切齒,撲上去卡住他的脖子,“你到底犯什麼神經啊啊啊啊!”
薛暮雲被她勒的直翻白眼,“咳咳,輕,輕點。要死了,要死了。”
“上一次你掐我臉我還沒收拾你,你還對我擺臉色,現在居然還敢拿水潑我!還有上上一次,……”洛少瑾翻舊賬,歷數着薛暮雲的惡行,一直數到第一次見面他笑她。
看着薛暮雲被掐的毫無反抗之力,洛少瑾終於出夠了這幾天被冷落的氣,放開了他。
“出去!”洛少瑾氣勢洶洶的一指門口。
他笑嘻嘻的,“哎,不是吧?打都被你打了,你還生氣啊?”
“我換衣服!”洛少瑾沉着臉擰了擰袖子的水。
薛暮雲一句話不說,轉身便竄出去了。
洛少瑾換好衣服,打開門把門外乖乖等着的薛暮雲抓了進來,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兇巴巴的說:“說,你前兩天干嘛對我擺臉色?還把話說一半說什麼你表哥定親了,他說他不會娶金家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表哥南下確實是打算退親的。”薛暮雲吊兒郎當的坐着,“但是,我跟你明說了吧,你嫁給我表哥是沒有幸福的。”
洛少瑾白了他一眼,“你嫁過?”
薛暮雲噎了一下,拉了拉凳子遠離洛少瑾,“不要開這麼恐怖的玩笑好不好?”
“逛街去?”洛少瑾不想跟他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明明柳隨風對她並非無情,卻抗拒她對他的感情,她覺得很挫敗很堵得慌。
“好。”薛暮雲也不想提柳隨風。
跟薛暮雲逛街實在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薛暮雲此人的愛好十分廣泛,無論買什麼,他都很懂行,關鍵是他家的鋪子到處都是,少東家跟着能打折!
一路逛的十分盡興,洛少瑾買買買,毫不顧忌地把身上的錢花光了。反正聖火教沒人好好管賬,花完了找個檔口去提就是了。
薛暮雲的服務十分到位,幫她把東西送回房間。
洛少瑾一邊走一邊還嘟囔着,“我畫的那個小熊真的很可愛啊,爲什麼你們家繡坊的師傅接受不了呢?你們家的繡坊也太跟不上時代了吧?”
“你畫那也叫熊?”薛暮雲嗤之以鼻,“懶姑娘,有本事自己繡!”
兩個人鬧着,正碰上要出門的柳隨風。
“柳大哥,要出門?”洛少瑾兇悍的表情頓時收斂,立正站好。如果說剛纔像只炸起毛的貓的話,此時這隻貓一定是連耳朵都服帖下來了。
薛暮雲哼了一聲,心裡有些酸酸的。
柳隨風很遠就看到了兩人。薛暮雲一臉的不耐煩,手裡卻大包小包拿着。洛少瑾臉頰白裡透着粉,眉梢眼角都帶着輕快。兩個人一邊走着一邊鬥着嘴,熱熱鬧鬧。
可是看到他以後,這熱鬧就立刻消失了。
這姑娘怎麼會喜歡他?柳隨風心下五味雜陳,面上卻淡淡的,“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洛少瑾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垮了下來,轉頭看着薛暮雲,“我覺得,想成爲你表嫂,實在是困難重重啊。你看咱倆這麼熟,你倒是給點內幕啊。”
“知難而退吧。”薛暮雲抱着東西,也留給了洛少瑾一個背影,轉過臉嘴角卻微微的揚了起來。
“哎,你說他幹嘛去了?要不,我們跟他一起去?”洛少瑾又轉頭看了看柳隨風的背影,有些不甘。
薛暮雲側頭想了想,聯合了一下時間地點與柳隨風的性格猜測,“大約,是去把那株千年茯苓送給水雲盟的人吧。”
柳隨風一向謹慎,離開天瀑山莊的時候,還特意交待了他去取回那株千年茯苓。他覺得自家表哥真是挺婆婆媽媽的,難不成他薛家還真怕了水雲盟不成?可是偏偏,父母長輩們都很欣賞柳隨風的婆媽。
“這樣啊。”洛少瑾撇了撇嘴,沒興趣了。
薛暮雲把手裡的東西都堆到洛少瑾房裡的桌子上,回過身來,神色帶着些少有的悵惘,“少瑾,你喜歡他什麼?”
洛少瑾托腮,“我也說不清啊。剛開始就覺得他長得真好看,然後他又救了我兩次。”
薛暮雲覺得現在的姑娘真是既沒眼光又沒邏輯,“長得好看什麼的也就罷了,你是怎麼得出他救你兩次的結論的?”
“第一次是我們倆一起救的你,我也不說了,第二次分明是張老爺子救的我們所有人。你爲什麼不喜歡想老爺子去!”
“……”洛少瑾腦子裡浮現出張老爺子的臉,連忙甩甩頭把他的樣子甩出去,“你要明白,救命之恩有兩種報答方式,一種是做牛做馬,一種是以身相許。選哪種,主要是取決於長相。”
“淺薄!幼稚!”薛暮雲真想吐血給她看!所以說到底她喜歡柳隨風就因爲他長得好看?
薛暮雲說:“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知道嗎?”
洛少瑾附和,“對,柳大哥還很有內涵啊。謙謙君子,溫文如玉。”
分明是道貌岸然,死氣沉沉!薛暮雲真是跟洛少瑾話不投機,擺擺手:“你該好好找明大夫看看眼睛,我走了。”
薛暮雲回到自己房間,忍不住找了面鏡子左右上下的照。少爺他一表人才,青春正好,怎麼看都比柳隨風順眼。洛少瑾真是沒眼光!
這一路,他們從春寒料峭,走到了繁花似錦;從陌生,走到熟識。他們都以爲他們會一路走下去。
可是誰也料不到離別來的如此的快。
柳隨風和風滿樓都是到晚飯的時候纔回來,洛少瑾和薛暮雲早早找了包廂點好菜等他們。
風滿樓回來的時候帶了塊玉佩給洛少瑾。
“教裡傳過來的,說是前段時間岳家公子找上赤煉山,說一定要見你。得知我們一路南下,就留下了這塊玉佩,囑託一定要交給你。”
“岳家?哪個岳家?”洛少瑾興致缺缺的接過風滿樓手裡的錦袋,她穿越過來以後認識的人就那麼幾個,這岳家要找的一定是原來的小七,而不是她。
“北風南薛,加上百花谷的陳家,和西邊的岳家,並稱四大世家。”風滿樓給沒常識的師妹解釋,“岳家在黎國,也是一方巨賈。”
“喂,跟你家齊名的。”洛少瑾伸肘撞了撞薛暮雲。薛家的豪富,尤其是在南邊魏國的勢力,這一路行來,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而與薛家齊名的岳家,必然也不差。一聽這個,洛少瑾倒有些興趣了,興沖沖的打開錦囊,看裡面的玉佩有多珍貴。岳家巴巴的託人千里送來的,總不至於是塊爛石頭。
洛少瑾的笑容在看到玉佩的時候僵住,眼睛睜大。
玉質很好,但雕工慘不忍睹。這玉佩像是原本有什麼雕紋,被人生生抹平了,又被個外行簡單粗糙的重新雕上圖案,白白糟蹋了一塊好玉。
薛暮雲探頭看了半天,那雕的像是個字,卻又畫的曲裡拐彎的,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字。
洛少瑾卻看的十分仔細,捧着那塊玉眼都不眨一下。
“小七?怎麼了?”風滿樓覺得有些奇怪,推了推她。據他了解,洛少瑾應該沒有認識岳家人的機會。
“三師兄,我是不是眼花了?”洛少瑾聲音帶點夢幻的不真實,“你說,這是不是一個“瑜”字啊?”
雖然聖火教整體文化素質不高,但風滿樓還是識得幾個字的,風滿樓看了看,搖頭,“不太像。”
那是洛少瑾曾經爲他哥哥洛少瑜設計過的簽名,“王”字旁右邊順着筆畫扭曲成了一隻魚的形狀,然後逼着自家哥哥學。當時洛少瑜還無奈的拿着筆說:“我學這個有什麼用?難不成我籤合同的時候給人家畫一隻魚?”
洛少瑾揉揉眼睛,確認那就是她設計的那個簽名,一陣狂喜的情緒涌上來,充溢胸中,眼淚不受控制的溼潤了眼睛,雙手都在顫抖。她的親人,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從小把她捧在心尖上的哥哥,他來找她了。
“小七?你怎麼了?”風滿樓驚訝的看她。
“啊,三師兄,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真是喜歡死你啦!”洛少瑾一把抱住風滿樓,搖啊搖啊搖。
風滿樓呆滯,被洛少瑾激動時不知收斂的力道晃的頭暈眼花。
一邊的薛暮雲和柳隨風也呆住。
柳隨風眉目低垂,嘴裡有點苦澀,真的是個孩子啊,“喜歡”竟是如此輕易的說出口的嗎?
薛暮雲看着又哭又笑抱着風滿樓又叫又跳的洛少瑾,醋味還沒起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柳隨風。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個心情了。
薛暮雲拍了拍洛少瑾的肩膀,遲疑的問:“少瑾,你究竟什麼意思……”
洛少瑾放開被晃的快暈過去的風滿樓,抓住薛暮雲,“暮雲,我開心死了。我找到我……”
她想說她找到了她哥,但總算在將要出口的時候憶及還魂之事太過驚悚,及時嚥了下去,可是滿心要漲破的快樂不能分享的時候也是十分的痛苦,只是晃着薛暮雲喊開心。
“你爲什麼開心?還有,你究竟喜歡誰?”薛暮雲心結所在,雖然看着洛少瑾一副要高興瘋了根本沒有理智的樣子,仍然堅持問。
“我就是很開心很開心!暮雲,我今天看你覺得你太順眼了。太招人喜歡了!”
薛暮雲着急又茫然,“你……到底怎麼了?!”
洛少瑾坐下,又站起來,來回度步,一刻都沒辦法讓自己安靜下來,“不行,師兄,我要去黎國找那個姓岳的去!”
怎麼想起來一出是一出?風滿樓滿頭霧水,“我們還要巡視產業。”
“你不跟我去,我自己去。”洛少瑾飯也不吃了,就想回房間收拾東西去。
“等等。”柳隨風攔住她,“先吃飯,天黑了,城門都下鑰了,就算真的要走,也要等明天吧。”
他的話洛少瑾還是能聽進去幾分的,轉回來味同嚼蠟的吃着飯,手裡還一直拿着玉佩傻笑。
薛暮雲心思煩亂,這什麼情況?那姓岳的是什麼來頭,一個玉佩而已,就吸引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