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的宗師感覺不太值錢啊。”
騎上馬離開長亭後,夏凡有點心不在焉地掐着手指頭自言自語道。
自他出山以來,他便遇到了三個宗師。
天樞閣的魏平章,摘星樓的虞恆楚以及南郡話事人薛澤。
嗯,那什麼門的誰誰誰勉強算半個。
三個半宗師,他打了兩個。
或許是夏凡太強的關係,他總感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宗師有些名不副實。
簡而言之。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什麼樣層次的人便會接觸到什麼樣的圈子。
如果夏凡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江湖小蝦米,估計他這輩子都難以與宗師產生交集。
但如果他到了宗師這個層次,他便會發現宗師和大白菜一樣到處都是,數量多了自然便顯得廉價了。
拿隱世宗門舉例,一個底蘊深厚的隱世宗門不可能只有一個宗師吧?
假設一個隱世宗門有三個宗師,十個隱世宗門就有三十個,那麼與之敵對的魔宗呢?各個分支宗門加一起少說也有幾十個吧?
這裡夏凡還沒算上朝廷與其他有宗師坐鎮的名門大派,而且除了神州中原外,其他地方又有多少宗師呢?
林林總總下來,一兩百個起碼有吧?
如此一算,宗師還值錢嗎?
問題是把這一兩百個宗師分佈在人口上億的神州大地上,鶴立雞羣的宗師又顯得無比珍稀了。
這跟前世裡看滾滾似的,平日裡難得一見,可去了蓉城熊貓基地一看,呦,好多好多滾滾,霎時間便感覺滾滾不稀奇了。
“公子,您沒事吧?”
這時候,夏凡已經慢慢追上了盧少陽他們,而盧少陽見到安然無事的夏凡,似乎仍舊不放心地問一句。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夏凡語氣散漫道。“我就是和對方嘮了下磕,順便友情跤流了一下。”
“既然公子無事在下便安心了。”盧少陽舒了口氣道。
“別說得我跟麻煩精一樣嘛。”夏凡漫不經心道。“很多時候麻煩都是不請自來的,尤其是像本公子這般拉風的人,總是免不了一些不法之徒的騷擾。”
“公子您誤會了,在下如何敢腹誹您呢?”
盧少陽連忙戰戰兢兢道。
呸!
這傢伙就從來沒讓自己省心過!
“沒事的,就算你在背後說本公子壞話,本公子也不會介意的。”
說着,夏凡還調皮地朝盧少陽眨了眨眼睛。
“公子,就算您給在下一百個膽子,在下也不敢啊!”
盧少陽苦笑告饒道。
“行了,不逗你了,好好趕路吧。”
夏凡頓感無趣地擺了擺手道。
與此同時。
長亭內讓夏凡掄得不省人事的薛澤悠悠醒轉了過來。
夏凡沒有殺他。
畢竟人家氣勢洶洶而來是爲了向夏凡質詢鶯鶯下落的,誰讓鶯鶯見了夏凡後便無故失蹤了,未來的兒媳婦丟了,他不找夏凡找誰?
偏偏夏凡卻一直在插科打諢東拉西扯的,這擱誰身上都有火啊!
他理解薛澤怒極之下的出手,但不代表他不會還手自衛!
所以夏凡只是把他砸暈了事便置之不理了。
本來他都打算檢舉揭發那個大胸女人,既然對方不地道在先,那就別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
他一定會在薛澤出手前說,給我一個機會,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只想告密。
可惜——
時間不能倒流。
薛澤這頓揍註定是白捱了。
只是打完薛澤離開之後,夏凡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不過忘了就忘了,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薛澤醒來後慢慢爬起身子,他面無表情地望着遠方的官道,眼角卻不斷在微微抽搐着。
他輸了。
輸得徹底。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宗師,可卻依然抵不過對方一招。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對方根本不是江湖傳言的宗師,而是特麼的大宗師!
此時此刻,薛澤的心裡很想罵髒話。
這特麼究竟是哪個老不死閒着沒事出來遊歷紅塵了?
身爲大宗師,你的風度呢?你的涵養呢?你的威嚴呢?全都讓狗吃了嗎?調戲江湖後輩就這麼好玩嗎?
是的。
薛澤下意識便認定,夏凡絕對是一個隱退江湖銷聲匿跡多年的老前輩。
據說到了大宗師的境界,活個幾百年都不成問題,返老還童改頭換面更是輕而易舉之事。
光是薛澤知道的高齡大宗師便有好幾個。
但這些超凡脫俗的大宗師爲了追尋虛無縹緲的成仙之道,往往常年都在閉關不聞世事,唯有宗門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幫老不死方有出關的可能。
因此,長期以來江湖便以宗師爲尊,彼此都默認大宗師不會干涉世俗之事。
一旦到了大宗師都重出江湖的時候,意味着整個神州的天都要變了。
中古與近古兩個時代是怎麼結束的?
還不是大宗師們紛紛大打出手了。
如果夏凡知道這些事情,他立馬會將大宗師聯繫到一樣恐怖的東西。
核武器。
大宗師就是核武器,大宗師的戰爭就是核戰爭。
核戰過後的世界可想而知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原來那個女人沒有騙我。”
薛澤突然噴出一口積壓在胸口處的淤血,他隨手抹去嘴邊殘留的血漬,緊皺着眉頭自言自語道。
昨夜。
那個女人身負重傷跑來江心島見了自己。
聲稱鶯鶯在見過一個年輕男子後便神秘失蹤了,甚至連她都不幸遭到了對方的重創。
本來薛澤沒有輕信女人的說辭,可後腳馬良茂便前來拜訪,說是自己兒子招惹了一位宗師,他的家族恐有滅頂之災,所以懇請薛澤看在他多年鞍前馬後的份上出面保全自己的家族。
薛澤在敷衍答應下來後,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這位近期在江湖裡突然冒出來的神秘宗師。
宗師之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夏凡的行爲明顯是過界了。
身爲南郡之主,不管是爲了鶯鶯,還是維護自己身爲宗師的威嚴,他都必須見對方一面。
可萬萬沒想到。
他踢在了一塊真正的鐵板上。
當初是哪個人傳言他是宗師的?一旦讓他知道,看他不把對方的腦袋給擰下來。
這特麼是宗師?
你這是想要老子死啊?!
當然,薛澤是不準備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不然他宗師的臉面往哪裡放?
你說是被大宗師打了,空口無憑誰信啊?難道要讓夏凡再打自己一次嗎?
何況丟臉也不能丟他一個人的臉,他倒想很想看看,到時候還會有誰和他落得一樣的下場。
再者,他私自將對方的身份泄露出去,萬一對方知道怪罪自己怎麼辦?
他一個南郡土皇帝當得好好的,完全沒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只是鶯鶯——
算了,無非是一個女人罷了。
我兒有宗師之資,怎能爲了兒女私情而耽擱他的大好前程!
他相信自己的兒子會理解一個老父親的良苦用心。
“不過,他們好像是奔着宛陽去的?”
薛澤舒緩眉頭之後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身爲南郡之主,消息靈通的他如何不知道宛陽已經落入救苦軍的手裡,但具體內情還需要他兒子回來後才能知曉。
宛陽高城深池,又有朝廷派來的鎮武司從旁協助。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
救苦軍是如何攻下宛陽的,聽說連他兒子都敗給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薛澤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並非是自己成了宗師,而是培養了一個好兒子。
因爲他兒子不過弱冠之齡便成功晉升至朝元境,可謂是世所罕見的天縱之資。
如今他兒子二十有三,近乎摸到了半步宗師的門檻,恐怕要不了一兩年,他兒子便能正式踏入半步宗師的境界,甚至有望在而立之年成爲真正的宗師。
偏偏他引以爲傲的兒子敗了。
而且他敗給的人好像和他同樣年輕。
薛澤不怕兒子失敗,但他卻非常疑惑,擊敗他兒子的人究竟是什麼人?
“難道是他們嗎?”
實際上薛澤心裡隱隱有一個猜測,只是現階段他不敢妄下結論罷了。
隱世宗門!
也只有他們才能培養出比自己兒子還要優秀的年輕弟子。
如果真是隱世宗門出手,那麼便不怪乎救苦軍能攻下宛陽了。
“或許這世道真的要變天了。”
薛澤喃喃低語了一聲,旋即轉身便走出了長亭。
在他離開不久,空蕩蕩的長亭轟然間坍塌了下去。
……
“逃難的人真多啊。”
官道上。
愈是往北,夏凡與盧少陽他們在路上便遇到了愈多攜家帶口的逃難人羣。
但這些逃難者大多都衣着光鮮,一看便知道是出身於大戶之家,相較於一無所有的貧民,這羣有產者無疑是最怕戰爭降臨到自己頭上的人。
因此他們逃難都要比普通人快上一步,深怕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有的人選擇逃,但在下相信還有更多人會選擇留在家鄉。”
盧少陽望着官道上陸陸續續的逃難者們感嘆道。
“故土難離嗎?”夏凡隨口道。
“公子,您可知救苦軍打出的口號是什麼嗎?”盧少陽賣了個關子。
“打土豪分田地?”
夏凡興致缺缺道。
從古至今的農民起義來來回回都是這些口號,有什麼好猜的。
“……”盧少陽聞言不由一怔,轉而便搖頭苦笑道。“公子,您這回答未免太過激進了,如果救苦軍真的按照您的說法去做,恐怕早都舉世皆敵了。”
“也是,這個世界想要搞土地革命確實困難了點,畢竟江湖中人多與地方上的豪強大族有着藕斷絲連的關係,一旦失去了他們的支持,確實無異於自取滅亡。”
夏凡若有所思道。
“是的,所以救苦軍的口號是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盧少陽緩緩道。
“噗……”夏凡一聽忍不住噴出了口水。“這特麼不是天平天國的口號嗎?你確定你沒有說錯?”
“公子?!什麼天平天國?”盧少陽頓感迷惑道。“這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救苦軍的口號又不難打聽,但凡聽聞過救苦軍的人都知道他們打出的口號。”
“呵呵,這回樂子大了。”
但夏凡卻沒有回答盧少陽的問題,臉上的表情都漸漸嚴肅了起來。
巧合嗎?
還是說……
他遇到了“老鄉”?
如果是後者,如他所言的一樣,這樂子就真大了。
“盧少陽,你知道救苦軍的口號最早是由誰提出來的嗎?”
想到這裡,他立刻扭頭盯視着盧少陽質問道。
“還請公子恕罪,在下也不清楚這個口號最早是誰提出的。”盧少陽頓時小心翼翼道。“因爲在下第一次聽說救苦軍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有了這個口號。”
“看來,我有必要親自去查明一番了。”
夏凡眉頭緊皺道。
“公子?!難道您想……”
盧少陽瞬間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宛陽是我們北上的必經之路吧?”
夏凡神色恢復了平靜。
“是的,但如今宛陽兵兇戰危,如果我們想避開的話,大可經由昆嶺的山道翻越過去。”
盧少陽心中忐忑道。
“不必,我們直接去宛陽!”
夏凡毫不猶豫地作出了決定。
完了!
沒勸住!
“公子,您不需要考慮考慮嗎?”
盧少陽仍舊沒有放棄打消對方這個危險的念頭。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宛陽我是一定要去的。”
夏凡斬釘截鐵道。
因爲,他必須親自去印證一件事關重大的事情。
“少陽!你過來一下。”
這時候,馬車內忽然傳來了王煥虛弱的聲音。
“王兄?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盧少陽聞言,以爲王煥傷勢發作的他顧不得繼續勸說夏凡,趕忙便鑽入了馬車裡。
一進入馬車,他便看到王煥的食指放在嘴邊,同時神色凝重地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緊接着,王煥朝盧少陽招了招手,旋即示意他生出手掌。
儘管盧少陽有些莫名其妙,可出於對王煥的信任還是照做了。
王煥艱難地擡起手指落在了盧少陽的手掌,然後顫顫巍巍地在他的手心上寫了兩個字。
隨着王煥寫完最後一筆,盧少陽整張臉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而王煥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王兄,你的傷勢沒有大礙,只是沿途多有顛簸導致氣血運行不暢罷了,你再忍忍,晚點到了縣城便能好好安歇調養了。”
盧少陽回過神來,當即便故作寬慰道。
“有勞少陽兄了。”
王煥同樣會意道。
出了馬車,盧少陽回到馬上便默默跟隨在馬車旁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