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相關經驗嗎？”章本碩問。
“有，在比心上陪人玩遊戲聊天算嗎？”陶飛宇說。
“比心是啥？”
“就是陪玩遊戲的軟件，有些人一個玩無聊，就花錢請人一起玩。”
章本碩算是長見識了，“那玩什麼遊戲呢？”
“什麼遊戲都有，一般吃雞比較多。我也是寫完軟文後，不敢出門，怕被人打，除了上課，整天窩在家裡找兼職，無意間找到比心這個兼職。一般人都會點個小姐姐陪玩，聲音好聽，幽默風趣的那種，名氣有了，價格也慢慢上去，一天玩幾局，掙個幾百塊還是可以的。”
“所以你怎麼跟人聊天的？”章本碩問。
“就瞎聊啊，那些花錢請陪玩的老闆各有各的煩惱，說話可有意思了。一個老哥跟我玩吃雞，一邊揀裝備，一邊吐槽，說不管多大年紀在家玩遊戲還是會被老媽說。我說是啊，是啊，我也這樣，都快30的人了，工作完了，打打遊戲怎麼了？那老哥說對啊，我都快60了，孫子都有了，我媽還整天說我打遊戲浪費時間，也不抱孫子。我說強啊！老哥，玩多久了？怎麼玩上的？那老哥說是退休後上老年大學，同學教他的。本來都是約好了組團上線玩的，只是最近天氣冷，一個同學上廁所太用力，腦梗住院，一個同學記憶力衰退，把密碼忘了，上不了線，所以只能到比心上來找陪玩。”
“還有個小哥挺靦腆的，點了我玩吃雞，進了遊戲卻一直沒說話，我給他繃帶，問他要不要八倍鏡，他只嗯嗯，我納悶了，還以爲變聲器效果不好。”
“變聲器？”
“哦，就是男變女，女變男的東西，還能選聲線，御姐音，蘿莉音都有，我用了之後，陪玩價格漲了不少。我本人的取向絕對正常。”
“嗯，繼續說那個小哥吧。”
“好的，跟那個小哥玩熟了以後，他話也慢慢多起來。我問他爲什麼花錢點我玩遊戲，卻不怎麼說話。他說習慣了。我聽出他還有後話，在我御姐音的鼓勵下，他說出了他的故事。”
“他今年26，想找個女朋友，只是個子不高長得不帥又沒錢，所以一直沒有女朋友，他身邊的朋友也是這樣。直到有一天，他哥們突然帶了個女朋友回來，他很羨慕，問哥們在哪找的女朋友。哥們說玩遊戲，送了件裝備認識的。他很羨慕，有樣學樣，窩在家裡打了一個月的遊戲，廢寢忘食，頭懸梁錐刺股，小錘敲牆借光，饅頭蘸墨水，還是沒女朋友。哥們約他，他不出來，哥們到他家，站在他背後，看他玩遊戲，嘆口氣，搭他肩膀，說你玩單機遊戲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在哥們的建議下，這位小哥才下了大型在線真人交友遊戲，吃雞，認識了很多人，過得很開心。我問他那你現在交到女朋友了嗎？他說有個喜歡的，正在追。”
章本碩打斷：“這個比心的兼職你還在做嗎？”
陶飛宇：“沒在做了。”
“爲什麼？不是做的挺好嗎？”
“好是好，不過就是太好了。”
“怎麼說？”
“那小哥說正在追女生，我就給他出主意，要勇敢，要告白啊，要馬上行動啊。買束花去敲女生的門，說我喜歡你。做個朋友吧。他說這樣不太好吧。我說你沒花嗎？他說有，早買了。一直沒送出去。我說你不知道那女生家住哪嗎？他說知道，早查過了。我說那你幹嗎不送？他說這麼晚了，會不會被女生當作變態？我說誠意夠就不是變態。他說好，那我去了。然後半小時後，我家的門響了。我在貓眼裡看，一個猥瑣男捧着一束鮮花，反覆練習說我喜歡你。”
……
“自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不做比心了。”陶飛宇頹廢了好一會兒，才下總結，可見那次敲門送花事件給他帶來的打擊有多深。
章本碩正要說話，陶飛宇擡頭，聲調激昂：“不過這次比心經歷沒有白費，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
章本碩說：“時間到，對不起，陶先生，請聽我總結吧。”
陶飛宇話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嚥了好幾口口水才吞下去，讓章老師說。
“諮詢師需要經過相當長時間的專業培訓和學習，才能上崗，諮詢也不是單純地聊天。”
“哦，那就是不能兼職了，可惜。”陶飛宇站起來，往外走。
“不過我們公司倒是有份兼職挺適合你的，你有沒有興趣？”章本碩問。
“什麼？”
“被諮詢。”
“嗯？”
“我們公司有好幾個新人諮詢師，需要點經驗。你的兼職經歷很豐富，非常適合。”章本碩看陶飛宇像看經驗寶寶一樣。
陶飛宇愣了一會兒，說：“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最近有點忙，以後再說吧。”
陶飛宇走出第一章心理，回到家，換上圍裙，走到小區樓下空地。
大媽打招呼：“來啦，小陶。”
陶飛宇接過勺子，從桶裡舀粥，今天是臘八節，社區裡的志願者煮了粥，免費發放，陶飛宇過來搭把手。
倒不是陶飛宇熱心，只是他哥當志願者，沒空，就叫他頂一下。
他習慣了兼職，做這種事手到擒來，幹活又麻利，很受大媽們喜歡。
一個快遞小哥停了電動車，問他：“粥是免費的嗎？”
“免費的。社區志願活動，一人限領一份。”
“那我要一碗，謝謝。”
陶飛宇遞給快遞小哥一碗，快遞小哥騎着電動車走了。
發完了粥，幾個大媽圍着他問，要不要一起去一家新開的素食館當志願者。
他說：“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最近有點忙，以後再說吧。”
陶飛宇脫掉圍裙，提着一碗臘八粥，走在路上，腳步聲鏗鏘有力，自從開始兼職，自己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和工作的價值，被這麼多人需要，自己就像冬日清晨的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一樣溫暖人心啊。
陶飛宇走到隔壁小區的保安室，拿下牆上掛的保安制服，換起來，坐在桌邊，看監控。
這回是替他爸值班，他爸去開幼兒園同學會，早早跟他說好了，要他幫忙值半天班，沒什麼事，看看監控，收收快遞，發發呆。
果然沒什麼事。
陶飛宇準備把臘八粥吃了，拿起勺子。
這時一輛電動車開過來，停下，一個快遞小哥抱着快遞進來，說：“師傅，302的快遞到了，放你這——”
快遞小哥看到陶飛宇的臉，嚇了一跳，又看到桌上還沒來得及打開的臘八粥，感動的淚水流出來，一把提過陶飛宇的臘八粥，說：“謝謝你！知道我一碗不夠吃，又特地跑這裡送我一碗。我會努力工作，我會努力幸福的，謝謝你，好人一生平安！”
快遞小哥提着粥上車開走了。
陶飛宇拿勺子的手還沒放下，悔恨的淚水流出來：“誰他媽說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