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要給我個說法，說好了拍痔瘡，怎麼還用上口腔潰瘍手蘚腳氣灰指甲了？”陶飛宇問。
“哦，是在製作過程中，跟修圖師一聊，發現你的表情極具普適性，放到其他廣告項目也毫無違和感，就一起用了。有什麼問題嗎？”導演說。
“嗯，不該多給點錢嗎？”陶飛宇問。
“錢是沒有，不過我這裡還有好幾個男科炎症的項目，你有沒有興趣？”
陶飛宇掛掉手機，去第一章心理，做兼職諮詢，被諮詢。
“現在你是一個喜歡裝大款的病人，你的親屬住院了，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有錢，一進醫院就大聲嚷嚷：我們要住單間！”
“你的爸爸在你十幾歲時拋妻棄子，離家出走。”
“你媽媽在你5歲那年自殺了。”
“你剛考進哈佛，不管你之前有多成功，有多驕傲，兩週後，你的注意力就不在以往感興趣的數學或哲學上了，你在食堂裡抱怨菜難吃，抱怨明天要交的作業，抱怨各種競爭、煩惱和壓力，還有抱怨本身。你不再快樂。”
“你是一個心理諮詢師，在一個小城市的高中裡當心理老師。”
“等等。這位老師，我是來被諮詢的，怎麼又讓我當心理諮詢師了？”陶飛宇被諮詢了不知幾輪，腦子裡裝滿了各種悲慘曲折痛苦人設，有點糊塗了，不過基本的底線還是清楚的，他只用順着給定的人設扮演好角色就行，不用多說話。可是讓他扮諮詢師，還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你要扮演的就是一個被諮詢的心理諮詢師啊，心理諮詢這行也需要常常諮詢、疏導，才能排出負能量，繼續前進啊。”新人諮詢師說。
陶飛宇點頭，又學到一課。
“你進了高中，本想着要大展身手，但沒想到心理老師比體育老師還閒——”
“不可能！”陶飛宇難得想起自己的本職工作，嚴重抗議。
新人諮詢師指指桌上的“設定集”三個字，強調只是設定，不要帶入現實，陶飛宇這才鎮定下來。
“有問題的學生不找你聊，沒事幹，不想上課的學生天天來找你嘮嗑，侃起來沒完沒了。校長很器重你，要直屬領導你，還一度對你有不好的想法。”
“嗯？”這劇情走向我喜歡。陶飛宇本來被各種人設塞得腦子要炸，聽到這裡，一下子來了精神，託着腮幫，肘在桌上，聽新人諮詢師說話。
“在一個雷雨夜，你在學校加班看韓劇——”
“老師，我是男的，還是女的？”陶飛宇舉手問。
“你想男的女的？”
“男的。”陶飛宇說。
“好，那就是男的。在一個雷雨夜加班的晚上，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你接起來，是校長的聲音，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你很慌，還以爲自己加班看韓劇的事被校長髮現，去了校長辦公室，校長熱情地把你迎進去，關上門，然後讓你坐下，你的心撲通撲通跳。”
陶飛宇聽得很認真，整個人靠過去，心也跟着跳。
“校長的手搭在你肩上，問你最近是不是很寂寞。你想了想，一個大男人下班了不回家，窩在辦公室裡看韓劇，這寂寞攢起來一把火燒了，怕是夜空繁星也能一夜燒盡。你說是。”
“然後呢？”陶飛宇捂着肩膀，好像剛被人搭過一樣，身子像風中的殘葉顫抖。
“校長拿出手機，給你看一張照片，問你有沒有興趣跟他侄子相個親，年輕人嘛，處不了當個朋友也行。”
“切——”陶飛宇很失落。那天相親的後遺症又捲了回來。
他兼職了這麼多，卻沒碰上合適的人。
也許這世間只有愛情是不能兼職的。
諮詢師看出陶飛宇的低落，就說休息一下。
這時六六從外面進來，看到陶飛宇，問他下週一有沒有空。
陶飛宇問：“什麼事？”
六六說：“下週一有個社區健康體育大會，上面說了，心理健康也是健康的重要組成部分，要我們派個代表去，就站那裡當志願者就好了，沒什麼事。我們這剛好都有任務，走不開，你反正被諮詢了這麼久，也算半個諮詢師，能不能幫個忙，頂一下？”
陶飛宇說：“沒問題。”
六六給他豎個大拇指，還說被諮詢後，除了正常的兼職費用，還有各種小禮品，像紙人、骨灰盒、蜘蛛這些東西可以領。然後就走了。
陶飛宇當然不會去領，諮詢好後，他就去上課了。
是的，一週難得一次的體育課。
數學、英語老師不搶就算了，連向來搶課積極的語文老師池夏樹都不搶，陶飛宇有點驚訝。
學生們看到陶飛宇，都很激動，“陶老師！陶老師！我爸看到你，說你在拍痔——”
陶飛宇心一緊，吹響哨子，馬上發令：“全體跑十圈！”
學生們馬上叫起來，“十圈啊！一圈行不行？”
陶飛宇一指操場，臉繃起來，學生們只好一個個無精打采地出發，跑了半圈，就有不少人慢下來，變跑爲走，開始聊天。
陶飛宇鬆了口氣，帶過學生的人才知道，一個謠言發酵需要的時間有多短。
讓這羣精力旺盛的小學生跑得精疲力盡，沒力氣說話才行。
這時在一旁帶着學生跳長繩的陳老師過來，陳老師說上次拍廣告做的好，他那個親戚都誇他了，以後有這麼優秀的人材只管介紹過去。
陶飛宇吃了痔瘡一條龍廣告的虧，有苦說不出，只能含笑應對。
反正陳老師再給他介紹什麼兼職，他是打死都不會去了。
萬一全城都是他的廣告，在本地相親市場，他就再沒出頭的機會了。
陳老師說：“我那個親戚又接了個活，你有沒有興趣？”
果然來了！
陶飛宇拼命搖頭，操場走圈的學生嚇了一跳，還以爲老師要發飆，馬上跑起來。
“不用了，最近有點忙。”
“不是模特的活，就是去站站場子，充充人氣。上面領導講話，下面人少不好看。一小時兩百。怎麼樣？”
“好。不是模特就好。”
陶飛宇鬆口氣答應下來。
經歷了第一章心理的被諮詢兼職後，塞了各種稀奇古怪的人設，他現在的兼職能力又躍升了一個臺階，萬物皆可兼。
上完體育課後，其實就是看着學生跑圈發呆，偶爾喊些：“核心收緊，手臂甩開，注意步幅”之類的話，口乾舌燥，陶飛宇回辦公室喝水，碰上語文老師池夏樹。
池夏樹正對着電腦發呆，看陶飛宇過來，就說：“是問痔瘡的事嗎？等一下，等我把這篇文章寫好。”
陶飛宇端着水杯，辦公室裡其他女老師全部擡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