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砍親切地給女人指路:“衛生間出門左拐,一直走到底就是了。”
女人說:“我不去衛生間。我想死。”
柳砍爲難了。上崗前,他們都經過統一的培訓,各種基本套路也都演練過。
客人說什麼,該怎麼回,也都大致有數。
可是真沒培訓過客人想死該怎麼辦。
柳砍拿出《自我與本我》瘋狂翻書,希望能找到答案。
女人說:“我想死,別攔我。”
柳砍很忙,一邊翻書一邊說:“我沒攔你啊。”
女人說:“你問我爲什麼。”
“嗯?”
“問我爲什麼,快!”
“爲什麼?”
“我閨蜜跟我老公有一腿。”
柳砍不翻書了,看那女人,上了年紀,額頭有了皺紋,厚厚的妝粉也蓋不住。
“唉,失去一個朋友一定讓你很傷心吧?可那也不至於想死啊。朋友沒了,還可以再交。”柳砍勸女人。
女人呆呆地看了柳砍幾眼,問:“是不是我沒點酒喝,你在跟我開玩笑?”
柳砍忙說:“不是。我從不逼我的客人點酒,我真沒開玩笑。朋友沒那麼重要。”
“啤酒,給我來一瓶啤酒。”
女人點了最便宜的啤酒,柳砍看她喝。
女人的愁悶被酒意點燃,繼續說:“我本來不想死的,只想跟我老公離婚。”
“然後呢?”
“可是想想又覺得很不爽。我要勾引我閨蜜老公,報復回去!讓她嚐嚐老公背叛她的感覺!”
“嗯!很好!你成功了嗎?”
“沒有。”
“爲什麼?”
“她老公嫌我醜。”
“然後呢?”
“然後我想死。”
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女人也把一瓶啤酒喝完了。
柳砍唏噓不已。做這行,偶爾也要開導一下客人,讓她們心情舒暢,木頭的大叔談話流就是以話術爲核心,替客人解憂開懷的流派,業績不錯,後來跳槽去了明月臣的公司。
原來如此。韋哥一定是看出了這個女人有心事,才找同事中最有內涵,讀書最多的我來開導她。
雖然看消費能力,這個女人可能連一個花籃都買不起,不過秉着治病救人的態度,柳砍還是要打起精神,挽救這顆因醜陋外表而受傷到四分五裂的心。
“所以你點了學識淵博的我,想找我聊聊天,聽聽一個陌生人的意見嗎?”柳砍說,一種種淡淡的裝逼感在體內升騰,章老師書單上的書還沒讀完呢,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原來自己體內的詩書氣已經濃郁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我看照片你最醜,就點了你。結果看到真人——”
女人的那句“你最醜”澆滅了柳砍剛蒸騰而起的詩書氣,柳砍還抱着一線希望問:“所以,真人比照片——”
“更醜。”女人又看了柳砍一眼,摸了摸他的光頭,然後抱住他,說:“謝謝。謝謝你這麼醜,給我一點活下去的自信。像你這樣的人都沒去死,我爲什麼要死呢?”
柳砍聽了,爲客人高興,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傷心起來。不知道爲什麼,他想死了。
柳砍一想死,女人開心起來,說起她閨蜜的壞話。
說以前跟閨蜜一起逛街的時候,就知道閨蜜不是好東西。
“爲什麼?”柳砍頂着傷痛問。
“我和她一起看中一款高領毛衣,找店員試一下,店員她能穿你不能穿。我就不爽啦。我比她瘦多了,憑什麼我不能穿?店員說我頭大。閨蜜說是啊是啊。我哪裡頭大了!再大也沒你的頭大!”
女人把柳砍的光頭摸了個遍,確認了直徑、頭長,還解下腰帶量了一下,“你看,是吧,比我寬了一指。”
柳砍更鬱悶了,女人心情更好,說起勾引閨蜜老公之後的事。
“我只是想報復,結果她老公居然拒絕我,嫌我醜,來來回回幾次,我竟然喜歡上他。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就算躲在衣櫃裡,還是會被閨蜜發現。閨蜜問我爲什麼要藏在她家衣櫃裡,我拿着那件高領毛衣往自己頭上套,說我頭不大!”
女人就拉着柳砍這樣一直聊,每當聊到難過的點,女人就看柳砍的醜臉,心情馬上好起來,好到又多叫了一瓶30塊的啤酒。
中途柳砍實在受不了打擊,假借上廁所,溜出來,去休息室裡翻書,翻到一本《意象對話臨牀技術彙總》,他翻過這本書的簡介,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意象對話技術治療心靈傷痛。
他現在很需要這本書,治療自己的傷痛。
再這樣聽客人聊下去,他都想自殺了。
拿好了書,柳砍信心大增,正要回去,路上碰到了阿水。
阿水看他拿書,直搖頭。
這傢伙還想複製上次的奇蹟,靠賣書拉業績嗎?
唉,路越走越偏。
柳砍回到客人身邊,客人摸一下他的光頭,他就翻一頁書,看書裡的案例療傷。
嗯,雖然看不太懂,但心情好多了,不會再覺得自己又醜,頭又大,難過的想死呢。
女人打了個酒嗝,上臉了,噴着酒氣問柳砍去哪了。
柳砍說去拿書了。
女人又說:“剛纔說到哪了?哦,對了,我把高領毛衣套頭上,把毛衣撐破了,閨蜜說不用賠了,反正都是花你老公的錢買的。我氣死了。我要報仇!咦?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柳砍說:“有。啊,正好,我看到一個案例,挺適合你的。”
柳砍生怕女人接着說,又傷到自己,趕忙把話題扯到書本上,拎出書裡的一個案子。說一個女人和老公吵架後,總會拿着老公的卡出去消費,把卡刷爆。
久而久之,老公再也不和女人吵架,雙方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女人聽柳砍說完,呆呆地看着他。
柳砍有點慌,尋思自己只拿一本書過來是不是少了點,萬一這女人再說出什麼惡毒的話,他純結善良的心無法承受呢?
女人問:“你說那個女人做什麼?刷卡?把老公的卡刷爆?”
柳砍點頭。
女人從包裡掏出一張卡,在柳砍面前晃了晃,“是不是這張卡?我老公的卡?”
柳砍怎麼知道。
女人自顧自地說下去:“刷爆老公的卡!花完他的錢!這纔是最好的復仇!你們店裡最貴的東西是什麼?”
柳砍還沒說,女人已經等不及了,抄起柳砍手裡那本《意象對話臨牀技術彙總》,揮舞着金卡,大聲問:“這本書多少錢?”
“四、四十三塊四毛八。”
“不行!太便宜!”女人吼。
“四十三萬?”柳砍加個萬字,像在心尖上插了把刀,說完就後悔了,是不是太貪了點?
“不行!這卡里一共七十萬,七十萬買你一本書!我要刷爆這張卡買一本破書!讓我老公難過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