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石星提了提樂雨的口罩，幫她戴好，然後就指着邊上的牆面介紹：“這裡用的是拆下來的老磚頭，瞧，上面還有青苔——”
樂雨瞪了曹石星一眼，又暗自慶幸剛纔的小主動沒被人發現。
她吸取教訓，打消之前那些躁動的念頭，還好，不難，就跟陪閨蜜去打胎一樣。
曹石星帶着樂雨繞了一圈，院子看了，石子小路走了，再順着林中小路進去，到了裝修到一半的餐廳。
師傅正在裝燈，曹石星叫他點亮一盞看看。
燈亮了。
原本髒亂的裝修現場，像變成了空殼飄出落雨閣的邊緣，溶入邊上的雲海。
那燈像排隊在牆頭巡弋，首尾相接的貓，弓背藏腹，映在牆上，一面牆就是一片月，徐徐推着餐廳，羣鯨南遊，一步跨天。
樂雨呆了會兒，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時分不清內外裡表，天上月，牆裡光，朦朧的光浸潤着所有物體的邊緣，非但不亮，反而越發模糊，鐵泡成了汁，鏡酥成了油，果凍般相互碰撞。
“怎麼樣？可以嗎？”曹石星問。
樂雨嘆口氣：“可以。”
何止是可以。簡直是完美。
來之前，樂雨本以爲自己會挑出很多毛病，可真到了現場，燈光一開，她什麼都不想說了，只想靜靜地看。
曹石星簡直是把她心中的夢境原樣裁出，紋絲不動地移出來，擱在這裡。
“要是和愛人一起，在這裡吃飯，這頹喪迷離的光，再加上一場小雨——”樂雨說到一半，曹石星站起來，在牆邊按了一下。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下歪了，水點貫串抽絲，澆發了芽，生出青蒙緋橙的光暈。
那光暈像把小彎刀，蘸着樂雨的睫毛，割進她的心，割走她一片亂如麻的心念。
他、他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
甚至幾秒鐘前，樂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氣氛到了，她覺得外面要是下一場小雨，潤一下眼就好了。
然後曹石星就給她下了一場雨。
曹石星看外面，說：“這外面接了水管和噴淋裝置，還有專門的氛圍光，雨急見虹，雨閒生暈。最適合情侶進餐。那時坐在這裡，喝一口酒，賞夠了雨景，轉頭，要是她也看着你的眼，就親她。多好啊，你說呢？”
曹石星低下頭看樂雨，樂雨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
那銷融萬物的光照在曹石星側臉上，粗粗畫了幾筆，卻勾勒得那麼好看。
“你說呢？好不好？”曹石星又問了一句。
“啊？好。很好。”樂雨低頭，拉了下口罩，鼻息噴出，悶在口罩裡，灼熱、潮溼，心如火炙。
曹石星又在牆上按了一下，雨斷續停了，他帶着樂雨看了其他地方，後廚，儲藏室，冷櫃，一期的地段逛完，又走出去，到山坡上，給樂雨看二期的地盤。
曹石星介紹着，好像他纔是這裡的主人，那些規劃樂雨聽着是極好的，本該說上幾句，畢竟是她買下這裡，也是她想要翻新做餐廳和民宿的，可是她卻一句話都沒說，靜靜地聽，時不時抻一下口罩，擴擴氣，讓自己的臉涼一下。
最後說完了，曹石星帶樂雨下山，替她叫了車，付了車錢，自己卻沒上車。
樂雨問：“你不走嗎？”
曹石星：“不走，還要跟工頭商量一些事。”
樂雨看着曹石星，說：“石星——”
“嗯？”
“沒事，明天早點來我家過生日。”
“好。”
車子開下山路，樂雨看後視鏡，鏡裡的曹石星一直站着，看着車下山，直到視野消失。
……
樂雨本想簡單過一下生日的。
她的簡單就是什麼都不準備，人坐在桌子前，等曹石星過來就好。
一路被舔着長大的女神，很少需要主動做什麼事，尤其是生日這種場合。
生日蛋糕曹石星會帶過來，肯定會是她喜歡的口味。
生日禮物曹石星也會買好，以他的財力也許只能買個小錢包或者爽膚水之類的東西，不過勝在精緻實用，不惹她討厭。
還有蠟燭、綵帶之類的氣氛工具，曹石星都會自己看着辦。
樂雨甚至連打扮都不用。
她只用坐在那裡，接受曹石星發自內心的讚美就好了。
就算她臉不洗，妝不化，曹石星也會把她誇到天上去的。
到山上走了一趟，回來後，樂雨只要一閉上眼，還能看到那場窗外突然其來，叩開心房的小雨，還有曹石星那莫名變帥的側臉。
有些事她非常不願意承認，可是真發生了，她也只能接受一個事實。
就是曹石星這條舔狗果然是舔狗之王，把她舔到生活不能自理不說，還讓她動了心。
這是個奇蹟。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樣也不錯。
曹石星是沒錢，但自己有錢。落雨閣建成後，那麼好的風景，那麼好的裝修，肯定會有很多客人。
曹石星長的一般，但也不算醜，看熟了，甚至覺得有幾個角度比較耐看。
再加上這麼多年舔下來，使順手了，沒了曹石星，生活上，工作上不太方便。
不如——
跟他試一下吧。
這個念頭蹦出，樂雨嚇了一跳，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可回頭捋了一下，又覺得有幾分道理。
反正又不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玩膩了分手就好，分手對舔狗來說應該是常態吧。
樂雨再也坐不住了。她哼着王心凌的《我會好好的》，去衣櫃前試衣服。
明天生日，她至少要打扮得漂亮點吧。
說起來，好像她很久都沒打扮了。
身邊要麼是曹石星這種舔狗，天天說你素顏最漂亮，要麼是繼方那種沒見過多少美女，對美貌和身材一點抵抗力都沒有，閾值極低的男人。
化妝好像是件多餘的事，老孃早起，蓬頭垢面，打個哈欠，伸個懶腰都是光彩照人，傾城傾國的女神。
這種信念深紮在樂雨心中。
以致於她化好妝，搭配好衣服，站在全身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足足發了五分鐘的呆，然後開始扇自己巴掌。
判若兩人、判若兩人啊！
以後還是要化妝，要打扮啊！
曹石星那個舔狗，天天泡迷魂湯，差點中了他的邪！
她對着鏡子拍了張照片，發了朋友圈。
果然曹石星這個舔狗第一時間回覆：真美。
比伍繼方還快。
如果只看朋友圈和微信回覆時間的話，樂雨都會懷疑到底哪個纔是她的正牌男友。
要照以前，樂雨是不會搭理曹石星的。
養狗也是有秘訣的，時不時扔給雞骨頭給它吃就夠了，天天狗糧、小零食伺候着，狗反而嬌貴起來，端起狗架子。
可是這回樂雨回覆了。
“還在山上嗎？”
“沒，在醫院。”
“醫院？什麼事？”
“打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