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帶兩橫出去。
兩橫問去哪？
宋野說去試衣服。
到了樓下，經過那輛白色凱美瑞時，兩橫說等一下，跑到車邊，擦了幾下車窗。
宋野問她做什麼。
她說把車窗擦乾淨了，才能看清裡面。
宋野帶她到了蛇哥介紹的服裝店，遠遠地看到紅色的店面招牌：醜八怪。
進了店裡，還有一些客人在逛，店裡放着《醜八怪》的歌。
宋野找到老闆，說是蛇哥介紹的。
老闆很熱情，帶宋野和兩橫逛店裡，說這裡是女裝，短裙、漁網襪、熱褲、冷酷到底，一應俱全，只管看，只管挑，只管穿。
宋野說不要看着我，不是我。是我女兒。
宋野把兩橫推出來。
兩橫大氣地說：“叔叔，照你身上的裙子，給我整一身，我很喜歡你的穿衣品味。不太娘。不，是太不娘。”
老闆摸着下巴鬍渣，笑開了花，說：“小朋友真有眼光。你等着。”
老闆叫宋野兩人隨便逛逛，自己去拿衣服。
宋野走了幾步，聽到對面衣架後有人說話。
“媽，這件裙子怎麼樣？”
“嗯，顯老。”
“媽，你是不是又想給自己穿，所以才說顯老？”
“不，是真的顯老，兒子。”
宋野不想走過去了，免得打擾母子倆挑裙子穿的溫馨時光，他回頭找兩橫，看了一圈，沒看到。
“兩橫？兩橫？”他叫了幾聲，邊上的客人看過來。
兩橫突然從衣架下面鑽出來，拉住宋野的手，大叫：“爸爸，那裡有個阿姨裙子裡面什麼都沒穿！你要不要看？”
“哪呢，哪呢——”宋野一喜，本能地應答，還想說女兒真乖，貼心小棉襖，不枉他這幾天這麼辛苦輔導她練歌，然後他覺察到別人異樣的目光，馬上改口：“不要看！你爸爸不是這種人！”
“看嘛！跟鐵甲金剛一樣。”兩橫指向一個塑料人體模特。
宋野一臉黑，切，白開心了一場。
這時老闆把衣服拿過來，兩橫進試衣間穿。
老闆和宋野閒聊：“真不用試一件，小哥，我看你身材健碩，皮相脫俗，風骨藏媚，不穿裙子浪費了，圍裙也行。看看這件圍裙，正穿反穿都行，穿上穿下也行，廚房臥室、公園電車、酒店陽臺、溫泉泡澡、全場地適應……”
要不是老闆穿着裙子，看起來像女人，宋野真想打他。
還好有個媽媽帶着兒子來挑衣服，叫老闆介紹一下，老闆才放過他。
兩橫從試衣間裡出來，照鏡子，問宋野好看嗎？
宋野說好看。
這時《醜八怪》剛好放到：“醜八怪一鴨一鴨啊……”
兩橫說爲什麼總聽到一個聲音在說我醜八怪？
宋野忙捂住兩橫的耳朵，等歌詞過去，這才放開手，說剛纔那是幻覺。
兩橫聽了聽，確實沒聽到，這纔開開心心跳了幾步，說走吧。
宋野說還要化妝，等一下。
老闆正和客人交流。
媽媽說：“女兒要富養，兒子要窮養。”
老闆說：“是啊是啊。”
兒子說：“媽，窮養我懂，可我都快初中了，你還讓我穿姐姐的裙子是什麼意思？”
兒子和媽媽吵起來，老闆只好暫時撤退，過來給兩橫化妝。
兩橫看看老闆，說：“該不會是叔叔你給我化妝吧？我能換一個人嗎？”
宋野不好意思地替兩橫圓場：“這孩子就會說真話，對不起。”
老闆笑眯眯，說：“沒事，我去叫本店去國外專門進修學習過的化妝師寇丹來給你化妝，你等着。”
老闆走開，過了5分鐘，過來一個人，戴着口罩，拿着工具包，一聲不響坐下來，給兩橫擦粉。
宋野看了幾眼，想說話，又怕打擾到化妝，憋了一會兒，乾脆走到一邊，眼不見心淨。
兩橫瞪着大眼，看那戴口罩的人，實在受不了，問：“叔叔，你是不是以爲戴了個口罩，我就認不出你了？”
老闆硬擠出女聲，說：“我叫寇丹。”
兩橫白了下眼，大人臉皮真厚。
化妝好了，堅稱自己是寇丹的老闆拿來鏡子，兩橫照了幾下，很是滿意。
宋野也過來，說：“你看，我說過的，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討厭。第一次見面嘴就這麼甜。”老闆摘下口罩發嗲。
宋野說：“我說的不是你。”
老闆說：“知道啦知道啦。服裝加化妝我給你打八折，一共三千七百四十，是記蛇哥賬上，還是直接付？”
宋野差點吼出聲，還好及時控制了音量：“三千、七百四十？”
老闆說：“是啊。”
宋野問：“大家同行，能不能再便宜一點？”
老闆說：“呦，你也開服裝店的？”
宋野說：“我搶錢的。”
老闆說：“那怎麼是同行？”
宋野說：“裙子加化妝就三千七百！這不是搶錢是什麼？”
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宋野明白了一件事，後悔一件事。
明白了老闆爲什麼穿裙子，扮女人，跟女人殺價是件痛苦的事，痛苦在以下對比：
別人殺價：老闆，這裙子料子不行啊，早不流行了吧？熟客，便宜點。什麼？進貨價就這樣了？單子拿過來給我看，單子上寫多少我就照着買，單子拿出來也是你僞造的。生意人說不賺錢我就信？只有少賺沒有虧的。唉，其實我要求很低，便宜一百塊很過份嗎？能降一百，再降個50也行吧？實在不行了送我雙襪子吧，襪子又值不了幾個錢。老闆，實話跟你說吧，我這人買東西有個怪癖，不佔點便宜我就渾身難受，求你了，讓我佔個便宜吧……
宋野殺價：
宋野：“老闆，便宜點唄？”
老闆：“最低價了。我剛賣了一套，也這價格。”
宋野：“那就這件吧。”
因爲明白了老闆爲什麼穿裙子，宋野也更後悔一件事。
後悔剛纔爲什麼不往死裡誇老闆漂亮，說不定老闆一開心，能省個三五十塊的。
……
半小時後，宋野和兩橫站在醜八怪店門口，冷風吹，吹得宋野透心涼。
他跟半小時前的自己比，又有了新變化。
窮透了。
講價講到三千七，走蛇哥賬戶，不知道要幫蛇哥賣掉多少貨，掃多少樓才能還清。
以前宋野一直以爲自己只是矮了點，窮了點，憑自己努力，認真工作，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結果也正如他所料，確實是朝好的方向發展了：好矮，好窮。
冷風涼透了宋野的心。
兩橫踮着腳，踩着店裡送的紅皮鞋，在馬路牙上轉圈圈，裙襬飄起來，逗風玩。
兩橫咯咯地笑，路人走過，說：“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宋野好窮好窮的心裡開出一朵好快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