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芹眼都紅了。鄭亞男什麼事都不做,天天玩遊戲都能升到總裁助理?
王木子卻看向宣慎,唐總該不會——
唐總又舉起宣慎的手,說:“宣慎同學被人舉報,說他接待客戶作假,說他竊取公司機密。這些舉報都是真的嗎?”
沒人說話。
楚江、葉經理、安主任看着唐總,越發搞不懂他要做什麼。
之前開會一直躲櫃子後面,不聞不問,除了內部會議要對賬了,纔出來主持一下。
還以爲他就這麼放過宣慎,或者全權交給楚江處理,結果又在衆人面前說起。
唐總說:“是真的。他接待客戶作假,完全沒有使用小樣展示產品效果,還有竊取公司匯款信息,都是真的。”
王木子目光寬了一下,還好,是當衆批鬥。
“所以我宣佈,宣慎同學升爲培訓金牌講師,以後全權負責新人培訓相關事宜。”
衆人譁然,楚江真跟不上唐總思路,葉經理在想講師就講師,公司裡什麼時候多出個“金牌講師”?難道講得好還能拿金牌?安主任很生氣,培訓新人也是一大塊油水,剛入行的新人要上交卡、錢、手機,漏個一點出來就是不少錢啊。
爲什麼,爲什麼唐總對一個犯錯誤的員工這麼寬容!
“公司要轉型,觀念要轉變,慣性要扭轉,我們需要一個領頭羊,宣慎就是領頭羊,他最早意識到賣產品這條路的侷限和危險,產品要生產,要質量,要廠房,成本高,週轉長,風險點多。做企業,最低級的就是賣產品,高一級的是賣服務,最高級的,是賣理念、賣夢想、賣一切虛無的意志,無形的幽魂,產品、服務只是一種載體!”
衆人傻眼,宣慎更呆了。
唐總牛逼!
“沒有產品,直接向客戶推銷理念,推銷夢想,推銷新時代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沒有產品,自然也就不會有泄露公司機密的事情發生,連產品都沒有,哪來的進貨出貨,哪來的購銷合同,哪來的發票抵扣?一切都沒有證據。”
“宣慎同學,除了這些,你知道我最看好你哪一點嗎?”唐總雙手搭宣慎肩上,說:“你通馬桶、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整理文件,幾乎一人挑起公司所有雜務,任勞任怨,這種態度、這種堅持的品質、這種一人多面的工作能力,纔是我們公司轉型期的最大財富。我希望你能把這個財富傳承下去。培養出像你一樣的新人骨幹。”
王木子眼紅了,接着就忿忿不平起來。
通馬桶是他第一個叫宣慎去幹的,買菜也是他叫的,做飯、打掃衛生、搬水都有他的嘴一份功勞,他纔是金牌講師的最佳人選。
爲什麼是宣慎這個老實人!
唐總在宣佈完這兩項人事調動後,大聲說:“我宣佈此次審覈活動圓滿落幕。希望大家以後再接再勵,努力進取,爲了夢想,加油!”
“加油!加油!”衆人齊聲附和,氣氛很快就狂熱起來。
只有宣慎和鄭亞男沒叫,宣慎看了看門,又看唐總。
唐總說了一串長話,越說越精神,接着又給大家上課。
大家自動鼓掌歡迎。
上課的主題是:成功與堅持。
宣慎慢慢往後挪,還拉了鄭亞男一下,鄭亞男看他,宣慎拉着鄭亞男的手,鄭亞男掙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也跟着往後挪。
大家都往前擠,只有他們兩人逆行,挪得很慢。
宣慎的心嘭嘭跳,心臟的脈動沿着血管一路延伸到指尖,指尖上似是長了眼,一丁點的微小觸動都能看見。
他就這樣勾着鄭亞男的手,貼着她的身體,隨着大家的吼聲往後退,俯仰、迴旋、小跳,在人羣中穿梭。
唐總的話化成了舞曲,聽課的狂熱學員是伴舞,他和鄭亞男是舞會上被燈光遺忘的一男一女,踏着合拍的舞步,向門口滑去。
宣慎本是急着要走,這回卻又想永遠走下去,只要能牽着鄭亞男的手。
唐總說:“我上過法克尤—米爾肯的成功課,他曾在林肯儲蓄信貸銀行裡推銷了1億美元的債券,是業內公認的頂尖銷售大師。那天上課的情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教室中央掛了一口鐘,大鐘,兩三個人藏進去都行。卻沒有撞鐘的木頭,連個錘子都沒有。法克尤老師問我們,誰能撞響這口鐘。大家互相看了一會兒,沒一個人上去。老師說我能。學生們就問了,老師,你拿什麼撞鐘呢?你們猜老師說什麼?”
衆人不敢大聲呼吸,聽唐總講課。他們也想不出來。
唐總伸出一根中指,說:“用手指。老師說我就用這一根手指,撞響這口鐘。我們當時就笑了,老師,怎麼可能!用拳頭都撞不響。老師說你們看着。然後老師伸出中指,戳在鐘上,鐘沒響。”
“老師繼續戳,就用那根手指頭,一次、兩次、三次……”唐總用手指反覆戳空氣,好像那口鐘就在面前,眼角都泛起了淚光。
“戳到一百次、兩百次,老師的手指頭戳出血了,我們叫他停下來,他不停,一直戳。”唐總戳空氣的動作也慢下來,好像在捅沙子。
“一千次、兩千次,老師的整隻手都是血,鐘面上也染了血,可他還沒停。鐘慢慢開始晃了。”唐總眼角的淚水蓄集成珠,要掉不掉懸着,衆人的心也跟着懸起來,握緊拳頭,心裡暗暗加油。
王木子看着宣慎往後走,本是想看他去哪,聽着聽着,注意力也被唐總的故事吸過去,不由想:蠢貨,幹嗎自己戳?叫個學生一直戳不就好了嗎?
唐總戳空氣的手指更慢了,“剛開始我們以爲是自己眼花,可一次兩次,鐘擺得越來越大,幅度越來越高,我們這才叫起來,老師,鍾動了,鍾動了!老師的手指頭已經戳爛,還在戳,一萬次?兩萬次?數字已經不重要了,我們知道老師要幹什麼了,不戳到鐘響,他絕不會放棄,就算整個手指廢了,也不會放棄。”
“老師的指尖露出一點白色,肉戳掉了,只剩下指骨,那該多痛呀!”
人羣中響起吸氣聲,唐總的話太有畫面感了。
“可老師還在戳,鍾越擺越高,老師也戳得越來越快,咚!鍾終於響了。”唐總也停下戳空氣,仰天呆了好一會兒,眼淚掉下來,像是被鐘聲激盪而落,劃過臉頰滾下去。
衆人都失了魂,跟着唐總的視角看天花板,每個人的心好像都被法克尤的中指戳痛。
“老師說這堂課我上完了。我給你們的課也上完了。”唐總看向門口,又微笑起來,恢復平常的樣子。
衆人同時長出一口氣,好多人指尖跟着發麻,好像跟着唐總戳響了一口大鐘。
唐總又說:“宣慎,鄭亞男同學,你倆要去哪?”
衆人齊齊回頭,看到宣慎牽着鄭亞男的手,站在門口,另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兩個人像雕塑般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