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宋府尹不止要攜家眷露面,要站在二樓處,帶領家人,向樓下的百姓揮手示意。
而且還帶頭包下,黃龍當地有名的酒樓,廣聚軒。
一會兒要有節目的。
宋家包攬的是雜耍一類節目。
弄劍、跳丸、倒立、走索、武大雀,頂杆,吞刀、吐火,耍酒罈。
本來他們是有許多選擇的。
秦主簿作爲第一大秘,在第一時間就準備一大篇節目單讓大人選,也曾真心實意建議過知府大人一家,最好選擇樂坊官女的霓裳羽衣舞或是唱戲。
那小舞跳的,賊帶勁。
但擋不住宋福生拿着節目單到後院,全家投票,一致通過,要看雜技,就這麼接地氣。
就剛剛,宋阿爺臨出家門前還囑咐呢,“看是看,咱家人別一看演的挺好就不停叫好喝酒,聲音比誰都大。都抻着點兒,你們可是知府的親屬。”
老爺子實在是怕家裡小子們不知深淺,趁着過節喝多了再丟醜。
到時,那可真是承包了全城的雜耍。
連最重要的雜技之一耍酒瘋,都能表演給百姓觀看。
另外,燈謎是少不了的。
整個廣聚軒酒樓外面早已掛好了各式燈籠,紅彤彤一片。
宋府尹牽頭與百姓同喜同賀,下面的官員以及當地有名望的家族,自然也紛紛沿街包下酒樓、客棧、書肆還有現搭起賞燈棚子和戲臺的。
包攬了所有的娛樂活動。
你家請唱戲劇的,他家請耍猴的變臉的跳舞的,請各色藝伶表演。
讓全城百姓可以借光觀看。
喜歡看誰家的,就站下擡頭仰脖看,或是翹腳望着瞅,提前從家裡拿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望。
趕上貴臣戚里心裡高興,
圍觀的百姓備不住還能得幾個銅板賞錢,或是吃到主家賞的幾顆湯圓。
要是有才華,能猜中主家的燈謎,那更是有禮物相送。
只看,此時這條繁華的街上,僅設置的燈樓就有三十間。
懸燈籠燈,微風一吹,斜線成韻。
街上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歡呼雀躍,滿城歡騰。
支攤子的,賣什麼的都有。
秦主簿正在廣聚軒樓下,代表宋知府講話。
低聲囑咐今日當職的衙差們,一定要確保百姓的安全,治安等級拔高。
尤其是城門要在上元節大開三日,方便下面來的百姓看完燈出城回家。
城裡人多,百姓越放鬆的時候,越是你們該認真值守的時候。
來彙報的衙差,鄭重回是。
黃龍官員們眼下也被訓練出來了,凡是他們眼中認爲的大事,不止要報給主管官員,像今天就是,不止要向劉守備彙報,還會找到秦主簿轉告知府大人。
秦主簿一擺手,讓這些人快去忙吧,回頭上樓時又頓住,看了眼十二位護衛知府大人的衙役。
“你們幾個,別握着大刀像個門神似的杵在那裡,百姓還敢進來嗎?是,包下了酒樓,但大人也特意對這家掌櫃強調過,一樓該做生意就做生意,表演在二樓三樓的陽廊和樓下。”
十二位帶刀護衛:“……”
您竟說一堆沒用的,那他們在哪裡站着啊?
百姓進酒樓吃着,他們站一邊看着?
秦主簿擺手喚來一直貓腰笑呵呵的酒樓東家,示意給那些護衛也上些餃子湯圓,過節了,這算是加班,帳算在知府大人頭上。
東家立馬回身擺手讓小二們:“快,速去。”
什麼銀錢不銀錢的,知府大人能來這裡,廣聚軒上下那是蓬蓽生輝啊,官差們也是辛苦了,爲了咱們上元節的百姓。
秦主簿一擺手,別廢話了。
他現在已經不愛聽那些奉承的話,天天聽,早就聽煩。
秦主簿才轉身上樓不久,湯圓還沒端上來呢,廣聚軒的東家就情不自禁的哎呦一聲。
只看大型團拜團體來啦。
黃龍府數得上名號的官員三十六位,按照品級,浩浩蕩蕩的走進酒樓,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祝福知府大人一家,團圓圓圓。
宋福生笑呵呵站在二樓陽臺回眸,食指還指着下面的百姓,和這些官員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這燈啊,還是有些少,不敵我原籍奉天,想必更不敵京城一角。
花市燈如晝,咱們還差着遠。
節日是否繁榮,最能體現老百姓日子過的是真好還是假好。
這就是咱們要共同努力的目標嘛。”
官員們紛紛笑着表示,大人說的太對了,大人此話特別有理。
這些團拜官員共同祝賀,笑容滿面離開。
他們要搶在大型歌舞活動開始前,回到各家的燈棚酒樓裡,和自家親眷們共同觀禮看禮花。
砰,砰,煙花昇天。
百姓們駐足擡頭觀望。
賣糖葫蘆的都不亂走吆喝了。
小孩子們騎在大人肩膀上興奮的拍手。
連蒜苗子這些大一些的孩子,都在喊富貴忠玉他們這些當爹的:“別喝啦,大呲花上天啦!”
富貴他們放下酒碗,把着宋福生的肩膀擡頭看煙花,被阿爺一個菸袋鍋子抽手上,“幹啥哪,樓下老百姓該看見啦,像是在家呢?哥倆好。”
宋大伯和高屠戶聞聽這話,及時收住要拽宋福生胳膊的手。得虧晚一步,要不然小輩們都在,挨訓多沒面子。
宋福生卻一把挎住宋阿爺的胳膊,百姓看見咋了,誰家沒有長輩,指着天空讓阿爺看。
老爺子說:“我是真不白活呀,以前在鄉下,哪敢想啊。”他連月亮都不稀得瞅。
八位老太太更是齊刷刷坐在陽臺的長椅上,面前擺有各色果脯蜜餞松子核桃,吃不了的吃,動作一致,半張着嘴,仰頭望向天空那絢麗的煙花。
看了一會兒還互相拍打着胳膊品評:咋這麼好看呢。
銜接的非常好,煙花最燦爛之時,二月大地,春雷鑼鼓敲起來,大型歌舞表演出來了:踏謠。
百名樂坊姑娘在衙役們圈成一圈的保護下,用腳踏地爲節拍,跟着鼓點邊歌邊舞,甩動長袖,且步且歌,長裙翻動。
宋茯苓在樓上,捂住耳朵,堵住震耳欲聾的鼓聲,都跟着哥哥們笑着大聲叫了句:“好!”
這表演就設在知府大人包下的酒樓前。
錢佩英也對宋福生笑的開心道:“漲見識了,跳的可真好。”
宋福生拍了拍媳婦的手。
在這片熱鬧聲中,宋九族全體,離開陽臺。
他們共同舉杯,慶團團圓圓,慶他們的生活喜洋洋。
好些沒有第一撥和宋福生去會寧的家人們表示:
“你們不知道,那時在奉天就盼着趕緊來,一起過日子,一起過年,乾等不給去信兒都等着急啦,眼瞅等的那花兒都謝了。”
而樓下,此時這歌舞表演完了,天上那煙花也放完了。放不起啊,就這,都是府衙掏錢。
以爲熱鬧結束啦?
不。
纔剛剛開始。
秦主簿請示:“大人,現在放鞭炮?”
爲何有這一問呢。
有個說法。
誰家放鞭炮,就代表誰家的燈謎會即將要開始啦。
老百姓聽到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就能趕來,大才子、大才女們也會向這裡涌動。
宋知府自然要打個開頭了,微一點頭。
然後宋福生在秦主簿離開後,邊啃燒雞大腿邊問女兒:“你給寫的燈謎?”
宋茯苓啃着鴨脖子說,“不是我,我不是幫你攏賬嗎?對了,你啥時候給我發錢,是我奶她們自己整的。”
啊?
一會兒百姓們可都來看。
宋福生感覺心裡怎麼那麼沒底兒呢。
宋茯苓看出來了,給她爹吃安心丸,擺擺手不當回事道:“沒事兒,米壽他們幫忙操過刀、壓過韻,我簡單過目,挺好。”
好什麼呀。
以防老百姓們不識字,秦主簿特意安排廣聚軒的小兒敲鑼念。
知府大人的第一個燈謎,必須開門紅。
哐一聲,鑼聲起,小二脆生生念道:
“殼兒硬殼兒脆,四個姐妹隔牆睡,從小到大背靠背,蓋的一牀疙瘩被。”
打一吃的。
親主簿扭頭:恩?
嚇一跳。
樓下的大才子大才女們,各高門的公子小姐看到知府家第一個燈謎從三樓落了下來,他們是識字的,不用等着念。
早在看到時就當場懵啦,這也太難了吧。
他們沒有過蓋過疙瘩被呀,疙瘩被到底是什麼芯子的。
一位褲腳子帶補丁的漢子脫口而出:“核桃。”
酒樓小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立即給他逮了出來,“你剛纔說什麼?”
漢子臉通紅,被這麼多人圍觀,聲都顫抖了磕巴回道:“我、我說,核桃。”
“答對啦,賞銀端來,這燈送你。”
大戶公子們一把甩開扇子,搖頭失笑。
都說知府大人天子門生,進士及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燈謎。
樓上,老太太們一派自得,連同宋阿爺、高屠戶他們都覺得:你看咱家多有學問,這燈謎真帶勁。
馬老太用胳膊碰了碰宋福生,用下巴點了點樓下那熱烈的氣氛:“咋樣,娘這燈謎,三兒?有水準不。”
宋福生耳聽着第二個燈謎:身穿綠衣美,肚裡水汪汪,生的兒子多,個個黑臉膛,打一吃的,謎底,西瓜。
品評道:“挺好,接地氣,緊扣與民同樂的主題。”
馬老太更高興了:“那是,猜中要給銀兩的,給那些有錢的讀得起書的有啥意思,就該給老百姓,越窮苦的越該給,反正也要白送。沒有生活,不懂生活的人,他都猜不着。”
但宋家的燈謎真有難的,一直到上元節結束後,都沒有人能猜到。
“小時候是綠娃娃,長大是紅娃娃。娃娃沒惹他,他還把娃娃辮子拔。稀罕吃的直哈哈,不喜歡吃的喊:艾瑪。”
宋福生:艾瑪,老孃,咋把辣椒都整出來啦,這讓人去哪裡猜。
最後,宋家的燈謎活動,是被大家閨秀們猜到答案圓滿結束的。
“有方有圓花樣多,水果糖果糕上臥,鬆軟可口奶香甜,你買個大的有花朵。”
“蛋糕。”米壽他們的先生,大儒顏夫子家的小孫女脫口而出道。
公子們都回頭看她。
給顏姑娘臊的啊。
小二還不放過他,“回答不完全對,是哪家的蛋糕啊?”
顏姑娘硬挺着羞臊,母親常說,要麼不出頭,出頭就不能扭捏丟臉,帶着幾名丫鬟,不躲不避道:“糕糕興興店的蛋糕。”
樓上宋家八位的老太太齊齊拍大腿笑,心想:
噯,好丫頭,答對啦,謎底正是這個。
你是誰家的閨女如此優秀啊?
宋福生扶額,這怎麼還帶打廣告的。
剛在心裡吐槽完,沒想到真照他話來啦,他眼下就服氣他老孃。
小二們組織看熱鬧笑哈哈的老百姓,家裡帶孩子來的,請讓孩子們記住糕糕興興,當然了,家長幫忙喊話也可以。
凡是等會他組織一二三喊話的,越大聲越好,免費領糕糕興興鼓搗蛋糕,啥味道呢,就是剛纔燈謎中說的鬆軟可口奶香天。
有的那小孩立馬着急了:“爹,爹,快讓我騎脖子。”
馬老太此時已經帶領老姐妹們,換上陸畔送她們的錦緞衣裳了。
八人顏色不一,出現在一樓,下樓了。
她們的身後跟的是,宋茯苓這個總監,技術骨幹二丫、桃花、何氏等等。
小二特意等着,等這些人露面。
人太多了,回眸間看到東家對他揮着一塊帕子,明白這是即將要出來了,這才揮動着胳膊:“一、二、三。”
樓下一時間,連同大人帶娃娃們的聲音喊道:
“糕糕興興。”
“糕糕興興。”
後來就成了叫停都不會停下呼聲的“糕糕興興。”
小娃子們像喊上癮了般。
因爲馬老太她們八位老太太揮了下手,丫鬟們小廝們忽然從酒樓裡成串端出一籠籠,一盤盤用烤盤裝的鼓搗。
那蛋糕隨着走動都顫悠悠,可見宣軟。
怎麼樣,三兒。
馬老太仰頭看向二樓。
咱家組織的這燈謎會,你就說熱不熱鬧吧。
你就說,是不是既省錢,不用向老百姓胡亂撒喜銀,還不差事兒。
宋福生在樓上:說實話,剛那一瞬,小孩子們歡呼着吃免費蛋糕,他心都熱了。一人一小塊,也不少啦。
行啦老孃,你那一眼我明白:這錢,我給你報銷。
而此時王婆子還特意穿着錦緞衣裳,客氣的與酒樓東家說道:“感謝啊。”
感謝酒樓配合放鼓搗,因爲咱家那個黃龍的門店位置一般,店鋪也很小,存貨都存不了這麼多。
酒樓東家一邊雙手合十彎腰對王婆子笑着說,可不敢當。
一邊心想:外面能排隊想送大門面,就奇怪了,那點心店怎麼不換地方呢。
家裡的老太太們是這麼想的:
俺家裝烤爐的房子都買的老大了,馬老太斥資不少錢,買下點心店後身幾間民房打通。
正好那條街上就那幾間房,她等於買下一條街。
爲了身後沒有羅爛事,房主:宋茯苓。
至於鋪子,倒真是無所謂大小了,咱看銷量。
想起茯苓,馬老太急忙四處找:噯?她小孫女呢,“這人那麼多,別走丟嘍。”
其他人倒沒當回事,很不過心的安撫馬老太,一會兒就回來了。
各個心想:丟,那是不可能的,胖丫在墳圈子都走不丟。
錢米壽正帶着茯苓向街邊走,“姐,我給你介紹位朋友。她一聽,要結識你,也很是歡喜。”
顏夫子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