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姐妹回屋裡將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裝了幾大包,朱清宇幫着抱下來放在了車子的後備箱。關好了房門,兩姐妹和鄧媽一起上了車,車子發動,向地區精神病院開去。
地區精神病院地處河西后面的半山腰,從西門橋過去,轉了幾道拐,就能見到幾幢紅磚樓房。
朱清宇將車子停在醫院院子裡,幾個人下車後到醫院病人家屬接待室,工作人員問明瞭原由後,提着一串鑰匙帶着到了病房。
病房是一間大通間,約一百多平米,三十多個病人或蹲或站或臥在牀上,有的神情呆滯望着窗外,有的嘴裡在嘟囔着什麼,有的在無故嘶吼,氣氛有些可怖。
趙國柱屬於“嘟囔”一類,他雙手交差抱在胸前,雙眼看着地面,邊走邊嘟囔着,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家人和朱清宇的到來。
打量着體形消瘦、精神失常的趙國柱,鄧家姐妹和鄧大媽眼睛一紅,眼淚直往下掉,就連朱清宇也眼紅了一圈。
鄧紅櫻走過去喊道:“老趙,老趙!你認得我嗎,我是鄧紅櫻啊!”
趙國柱站住腳步,看着鄧紅櫻嘻嘻一笑,鄧紅櫻的眼睛陡地發亮、面露驚喜,以爲她家老鄧恢復了神智認出了她呢,但就在她伸出雙臂迎接老公的擁抱的時候,趙國柱卻突然轉身,斜剌裡衝了出去,嘴裡喊道:“衝啊……殺啊……打倒美帝國主義,打倒小日本!”
鄧紅櫻的雙手僵硬地停在空中,眼神陡地黯淡了下來,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
看來,趙國柱真瘋了,無可救藥了。
鄧媽忙上前抱住鄧紅櫻,輕輕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鄧紅櫻一下倒在母親的懷裡,放聲大哭。
朱清宇見狀安慰道:“你們再傷心趙總已成這樣了,我們去問問醫生吧,看能否用藥物控制,讓他正常。”
醫院工作人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壯實漢子,他在一旁說道:“這一間都是比較嚴重的病人,吃藥只能控制一下情緒,但精神還是不會正常,生活也不能自理。不信你們去問醫生吧。”
朱清宇等人跟着工作人員出了病房,又到辦公樓二樓去問了問主治醫生,結果回答與工作人員講的基本一致。
朱清宇道:“看來趙總是要在這裡呆一輩子了,我們隔段時間就來看看他吧。”
鄧紅櫻看了看朱清宇,陰着臉說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朱清宇咬着牙說道:“等着吧,總有一天,殘害趙總和周總的人一定會得到報應!”
主治醫生問道:“你們是病人趙國柱的家屬嗎?這個人從地區醫院轉過來已好幾天了,還沒交醫藥費呢!”
是啊,只想着來看看,沒曾想着要交錢,還認爲精神病院是福利院呢!但是朱清宇身上只有幾塊錢了,鄧家姐妹更是身無他文,這錢也只有下次來交了。
鄧媽這時卻問道:“多少錢?”
主治醫生道:“估計一個月幾百塊,你們到一樓門診交費處問吧。”
一行人又來到交費處,一問每月要六百元,病人的生活費還是免費。
鄧媽背過身去,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布袋,布袋脹鼓鼓的,全是百元大鈔。
朱清宇並不感到奇怪,因爲作爲兩個大老闆的丈母孃,手邊幾十百把萬都算是小錢了。
鄧媽拿出一沓鈔票數了數,丟進收費窗口說道:“先交半年,三千六百塊你數數!”
收款員將鈔票放在驗鈔機上一過,點點頭,然後開了一張收據,遞給了鄧媽。
這時鄧紅櫻又到車子後備箱拿來一大包衣服,交給了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吩咐他們給趙國柱勤換衣服,衣服髒了就到門口的乾洗店清洗,並從鄧媽手裡又拿過來五百塊錢交給工作人員,作爲半年的洗衣費用,工作人員爽快地答應了。
囉囉嗦嗦耽擱了半天,一行人才上車,朱清宇又送鄧家姐妹到銀行取款、到移動公司買手機,回到萬福城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鐘了。
黃建功在“一碗香”安排了三桌,除了萬福城的工作人員外,還有承包建築主體、外裝飾、砂石等工程項目的包工頭,也有挖機、渣土車司機,誠信工程總公司搬家過來的幾個工作人員也來了,總共二十幾個人在館子裡等着。
黃建功一見別克轎車進了售房部,便叫趕快上菜。
這是萬福城重啓之後的第一頓會餐,桌子上雖然沒有五花八門的大菜,但是土雞、土鴨、三江魚等正宗本地農家美味卻比比皆是,一點也不比賓江大酒店999元一桌的包席差。
開席之前,冰鎮啤酒、土製藥酒已各自倒了兩碗,朱清宇代表公司講了幾句鼓勁煽情的話,大家精神振奮,推杯換盞,喝得個熱火朝天。
與往常不同的是,鄧家姐妹一邊一個擁在朱清宇身旁,不僅給他拈茶挾肉,還給他代酒,儼然成了一家人的樣子。而鄧媽也總是笑吟吟的,並不見一絲兒的不快。
這頓飯直吃到下午三點鐘才結束,喝得暢快,吃得開心,沒有一個人喝醉,可能是大家壓抑太久的心情得到了釋放,禿廢的精神得到了振着,迷失的黑夜又看到了希望。
下午大家並沒有休息,各自抓緊準備工程啓動的有關工作,而那兩臺挖掘機和五臺渣土車,已經轟鳴着開始工作了。
朱清宇和鄧家姐妹到辦公樓二樓查看公司辦公室,由於辦公室緊張,將萬福房開公司和誠信工程建築公司合署辦公,辦公桌椅和辦公用品緊湊放置,保證公司管理人員人人都有辦公的地方。
雖然萬福城兩個老總失蹤,但是新聞煤體對此從未作過報道,消息封閉得很嚴實。不過邊城老百姓大多已經知道萬福城項目爲什麼停工了十多天了。
按照黃建功的建議,朱清宇派人到廣告公司製作了房開、建築兩個公司的牌子和辦公室的門牌,並且到地區電視臺打了一條字幕廣告,內容爲:在邊城市萬福房開項目重新啓動之際,公司開展房價打折優惠活動,從即日起至本月底止,凡在萬福城認購的房屋一律九折優惠,過期無效,歡迎認購。
朱清宇認爲,既然是優惠打折活動,就應有活動的氣氛。他要黃建功將售房部好好裝扮一下,找廣告公司來掛兩個綵球,拉兩條橫標,並要售房部的工作人員統一服裝,精神一點。
他和黃建功又來到公司食堂,一看,鄧媽和一個頭上扎着兩根粗黑辮子的三十幾歲的婦女正在拖地抹桌子,黃建功說原來的兩個服務員到其他餐館去了,這個婦女趙茂海的愛人,今天她來見趙茂海,就幫着在這兒幹活。
朱清宇說道:“趙茂海是一個很講義氣的漢子,乾脆就叫他愛人到食堂工作,娃兒也來同住,就在邊城讀書,豈不兩全其美?還有趙茂海都四十多歲了,就叫他到食堂工作,他那輛貨車正好用來買菜。”
黃建功點頭稱是,若有所思道:“朱哥你還有什麼人嗎,正好食堂還差一個人。”
“我有什麼人?這裡一個親戚都沒有啊。”
“小十字農貿市場那個燕子,可是你的那個......熟人?”
朱清宇一聽,雖然覺得他話中有話,但是還真是把她給忘記了。於是他順口答道:“唉,那女孩子確是可憐的,要不我問問?”
黃建功不魁是銀匠老闆的兒子,冰雪聰明,他抿嘴一笑,說道:“你問吧,我去忙了。”
朱清宇知道燕子沒電話,給她買手機的承諾也還沒兌現呢,至於那三萬塊錢,她現在想都不敢想。
於是他打通了鄭成英的電話。
“喂,鄭姨嗎,請問燕子在不在?”
“呵呵,是小朱呀,在我家裡,正準備去夜市呢,你等等,叫她來接電話。”鄭成英在電話裡說。
不過幾秒鐘,燕子就在電話裡喊:“喂,朱大哥,找我有事嗎?”
聽着電話裡面銀鈴般的聲音,朱清宇的心咚咚亂跳,他強制鎮定了一下,說道:“哦,也沒啥大事,就是問你一下,我們公司食堂還差一個服務員,請問你願不願意來?”
“多少錢一個月?”
“這個嘛,還沒商量,不過包吃包住七八百元還是有的。”
“哦——”電話裡的燕子拖長應了一聲後,有十多秒鐘沒有說話。
朱清宇清楚燕子在思考,公司食堂的工資不算高,但比一般餐館的工資還是要高出兩百塊,再說夜市要熬更守夜,又經常有人倒亂,雖然收入比在餐館高得多,但是太不容易了。
“我看還算了吧朱大哥,你知道我家的情況,那點工資再節約都還不了多少,我就搞夜市算了,苦就苦點唄。”
燕子說話的節奏有點快,似乎是吸了一口氣後下決心才說出來的,朱清宇聽了,感到很失望,他急切地勸說道:“燕子,你這是何苦呢,那三萬塊我已經答應由我來還,你就找點零用錢就行了,不用那麼累死累活地去幹嘛,你聽了嗎?”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朱清宇分明聽見抽泣的聲音。
“燕子,你怎麼啦,說話呀!”朱清宇喊道。
又過了幾秒鐘,燕子的聲音才傳過來:“朱大哥,你不用爲我還賬,你不是鄭家的什麼人,你沒有責任的......好了,我要去夜市了,再見吧。”
朱清宇還想說什麼時,對方已掛機。
一陣強烈的失落感襲來,使朱清宇感到一陣心疼:是啊,我不是鄭家的人,憑哪樣要答應去給人家還債?我不是外強中乾嗎?別人知道了還要懷疑我要佔人家的便宜呢!
“算了吧,都怪我自作多情,強人所難的事也不是我朱清宇的風格......”他心裡這樣想着,不知不覺來到了辦公室門口。
這時,他見鄧芙蓉和鄧紅櫻相互攙扶着從財務辦室出來,一臉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