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的環節繁多。
大大小小攏共三十來個環節。
期間有主題、有間幕、還有過渡……
雖然天公不作美,可導演組也好,這些爲了這個盛大的使命練習次數都以年記的演出者們,就本着一顆熱誠的心,在這種……對於戶外演出而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災難級別”的彩排環境中,卡着每一個有限的晴天、克服場地的困難,在揮灑自己的汗水。
而這些通過了導演組之手創造出的,一個又一個的節目,也在這些演員的表演中,不停的在調整、調整、再調整。
比如說……
和平鴿的環節。
和平鴿的環節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因爲每年的奧運會放飛和平鴿的環節,基本都是與火炬環節相等。
然後鴿子起飛的時候,總是會有那麼一些鴿子飛躍火炬,飛着飛着忽然屁股着火,最後化作了灰燼。
所以這種行爲一直是奧運會被一些動物保護組織的人批評的環節。
尤其是漢城奧運會那一屆,放飛的和平鴿衝過了火炬,如同一顆顆燃燒的火球一般,掉落在火炬外面圍觀的羣衆面前,渾身着火掙扎的照片被媒體拍到,大肆渲染,引起了國際內外很多組織的不滿。
所以,爲了最大程度避免這種爭議,以及提升國家的整體形象,導演組決定採用多種理念傳達和平之意的“和平之歌”環節,來由人,完成一隻大大的和平鴿造型,傳達自己的保護動物,同時,和平應該“以人爲本”的清晰理念。
這個環節很受好評,而接近兩千三百名的表演者們也爲此努力了接近一年的時間。
尤其是在神木的模擬演出結束後,各個頂着高原紅的黝黑皮膚,光是從面相上就能看出來辛苦。
而環節上,他們是從演出通道里出來。
直播時肯定不能拍攝這種場面,所以就需要一個間幕。
朗朗的轉場一開始就放在這。
到時候他會與一個叫做李木子的北疆小姑娘進行一段獨奏,然後等和平鴿的演員站位完畢後,以兩位著名作曲人葉小剛、鄒行創作的《星光》曲目,完成大約九分鐘的和平鴿演出節目。
而奧運會導演組在李芸迪和朗朗之間,選擇了朗朗後,對方答應的很痛快。
幾乎沒什麼考慮,一個電話過去,在電話裡溝通的時候就直接當場拍板了。
不過,實話實說,從年前拍板,到如今的七月下旬,導演組的人只見過朗朗兩面。
一次是來拿《星光》的鋼琴譜,同時定製演出服裝時,一次是年後的和平鴿從“間幕”調整成“心臟”部位時,朗朗露了一面,彈奏完了鋼琴的錄音部分,在確定效果沒問題後,就再次啓程前往了歐洲。
其實這也是好多導演組的人真正意識到,“朗朗”這個名字在國際上到底有着怎樣一種分量。
因爲演出合同的原因,朗朗的上半年基本不再國內。
而是往返於各大商演現場,音樂會,甚至是某些歐洲皇室的內部舞會上面。
哦對,連歐洲盃的開幕式,他也有參加。
由此可見他在國際上到底多受歡迎。
導演組也理解,畢竟不管怎麼說都是爲國爭光。
而且……
奧運會開幕式那天,朗朗看似是在彈琴,但實際上音樂聲並不是從他彈的鋼琴聲裡出來的,而是早已經完畢的錄音室版本。
所以大家也不慌。
每一次彩排到和平鴿這個節目時,就豎一塊朗朗的等身牌到鋼琴前,然後由李木子小朋友坐到旁邊進行演出。
實話實說,就舞蹈動作的統一性而言,和平鴿這個環節幾乎可以說沒什麼技術含量。並且到時候每一個演員都會配備耳機,統一接受指揮,只需要按照日復一日練習的口令執行就可以了。
但對於LED屏幕項目組,壓力卻是最大的。
可以說其他的什麼節目,都比不上這個節目帶給許鑫的壓力來的大。
首先和平鴿環節裡的所有演員,到時都是站在縮小成88米的卷軸上面。
就密度而言,對於LED屏幕的壓力很大。
接着,伴隨着朗朗的鋼琴聲,他們會沿着滾動的卷軸從半蹲,到波浪起伏,一路展開。
在站滿了147米的卷軸後,仍然會持續那種蹲下、起立的動作。
組成海濤一樣的波浪,持續給LED屏幕巨大的不規則壓力。
然後伴隨着鋼琴的音符,點亮身上的LED燈光,從綠變白,向着卷軸外面跑出去,組成一個如同漩渦一樣輪轉不停的幾何圖案。
這期間又幾隊人的奔跑同樣是貫穿LED屏幕不說,接着通過跑動的方式,再次組成一個由畫卷貫穿的巨大和平鴿,所有人的體重壓力會再一次集中到整個LED屏幕的中心位置。
然後,人力和平鴿會開始“扇動”翅膀。
整個節目環節的跨度,都是在屏幕上進行的。
也是整個奧運會,需要踩踏LED屏幕人數最多的環節。
但這還沒完。
最後,這兩千多個人會再次進行縮小,通過疊羅漢的方式,一人上,一人下的組成一座鳥巢的藝術構圖。
這種一上一下的重疊站位,會把兩個人的力度集中在一個人的雙腳之中。
對屏幕的壓力呈幾倍式的增長。
所以,實話實說,許鑫一直特別“牴觸”這些人。
就每一次到和平鴿的彩排環節,他都會有一種……兩千多個大漢壓在自己閨女身上的既視感。
這想法乍一聽挺不是東西的。
但有一次和團隊的人吃飯閒聊,聊起來這個,大家竟然都有這種感覺。
就感覺那一百多米的LED屏幕,就是他們心愛的“愛人”、“閨女”、“女兒”,然後每一次那些糙漢子在上面玩命奔跑、踩踏的時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個糞叉捅死所有人!
所以,他一直特別不喜歡這個環節。
非常非常不喜歡。
尤其是看到被他們踩踏完的屏幕某些地方又黑了幾條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會很爆炸。
好幾次都想罵街,罵這羣人“你們就特麼不能溫柔點嗎!”
但偏偏卻無可奈何。
更別提……今天還有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
朗朗回來了。
在完成了歐洲那邊的演出,終於趕回來了。
然後……今天的和平鴿項目彩排要放到夜晚裡面,進行一次正式的全員着裝的彩排。
晚上6點多,已經放暑假的李木子小姑娘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了鳥巢。
不過今天的天氣仍然不好,悶熱悶熱的。
爲了防止孩子身體不舒服,她來了之後,就直接被安排到了裡面有空調的房間裡休息了。
而朗朗也和這孩子前後腳到的。
導播臺上,許鑫的對講機裡響起了聲音:
“許導,朗朗老師也到了。”
“嗯。”
許鑫拿起了對講機:
“天氣預報怎麼說的?”
“未來三個小時內不會降雨。”
“好,那收雨布吧,咱們抓緊時間。讓朗朗和李木子做準備。”
隨着許鑫的話,下面的工作人員趕緊跑到了屏幕前,開始收攏那些鋪展在屏幕上面的篷布。
而許鑫則看了一眼旁邊的張一謀、張武等人後……
發現在這漫長的等待之中,這些“老傢伙”們都已經閉上了眼睛在打瞌睡。
正常,雖然說回到空調房裡休息一會兒不礙事,但這座鳥巢別看現在如此空曠,可實際上演員通道里有大概一萬多號人在內外等待。
演出彩排一輪一輪的來,一輪一輪的走,就算他們想休息,可能前腳剛到空調房裡,後腳又得出來。
得不償失。
也懶得折騰。
索性旁邊幾臺大功率的風扇一直在吹,姑且能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
可誰知底下的人剛開始卷篷布,忽然,許鑫就聽見了“嘩啦啦”的聲響。
透過鳥巢的燈光,看到了如同絲線一般的雨滴落了下來。
本能的拿起了對講機說道:
“下雨了!”
場地上的工作人員動作一僵……
不需要許鑫提醒,又開始把剛打算捲起來的篷布鋪回去,同時按壓上了魔術貼。
今天下午有幾排機器線路檢修,剛打了膠,還沒幹。
得特別注意。
而許鑫則在導播臺上罵了一句:
“你媽的……”
雨聲同樣驚醒了張一謀。
揉了一把臉,他看看了一眼半空中如同絲線一般滴落的雨水,發出了一聲嘆息:
“哎……”
“這天氣預報就特麼沒個準信!”
“……”
張一謀沒吭聲,只是擰開了杯子喝了口水。
許鑫也重新坐了下來,不過他沒忘記拿着對講機吩咐一聲:
“演員組,演員組。”
“演員組收到請講。”
“跟大傢伙說,等雨停了就彩排,這會兒不用那麼緊繃,只要小心點別把衣服上的燈泡弄碎了,可以休息休息,放鬆放鬆。”
“演員組收到。”
吩咐完,許鑫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那噼裡啪啦的落雨,臉上滿是惆悵。
他小時候有個說法,下雨就是老天爺在尿尿。
可問題是……
老天爺也會尿不淨麼?
滴滴噠噠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而又等了大概半小時,幾個工作人員提着盒飯來到了導播臺這邊。
奈何,不管是繼續睡覺的張武、沙小風、還是張一謀、許鑫等人都沒什麼胃口。
許鑫接過了飯盒,忽然對工作人員問道:
“你剛纔來的時候,看到演員們都在幹嘛了沒?”
“……都在通道里吃飯呢。”
“這樣啊……好,朗朗他們通知了沒?”
“已經通知過了,雨停了就彩排。朗朗也說沒問題。”
“嗯……”
許鑫點點頭,這纔打開了盒飯。
雖然沒胃口,可也得吃。
草草的扒拉了兩口飯,雖然奧運會演員們的後勤保障很不錯,但這麼多天的盒飯,他是真的吃夠了。
可又不想浪費,只能逼着自己快速吃完。
吃完後一抹嘴:
“張導,我上下面看看去。”
“嗯。”
張一謀點頭應聲。
許鑫直接順着通道往一樓演員通道走。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忽然一愣……
“朗朗老師是有什麼需要嗎?”
還沒特別發福的朗朗剛打算下樓,聽到了這話後扭頭看了一眼。
發現是個……有些眼熟,但不記得在哪見過了的人。
於是禮貌的說道:
“沒有沒有,我就下去看看現場……不是好奇麼……應該可以吧?”
“當然可以,保密就行。”
聽到了許鑫的話,朗朗點點頭:
“那必須的,肯定得保密!”
說完,他伸出了手:
“您是……”
見狀許鑫把手握了上去,笑道:
“我是許鑫,您好,朗朗老師。”
很軟。
很嫩……
比自己女友的手手感還好……
“……”
而聽到他的自我介紹,朗朗愣了愣……
“是……那個許鑫?”
說完覺得這話不對勁,趕緊說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伱……不會是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對,是我。”
許鑫點點頭直接承認了下來。
其實這也是他和朗朗第一次見面。
之前的兩次朗朗和奧運導演組接觸,一次他是在神木,而年初那一次,他正在鳥巢監督大熒幕的安裝。
所以眼下是第一次見。
而承認之後,他就看到朗朗的眼神亮了起來:
“真的是你?……哎呀,你好你好,這也太榮幸了。我老喜歡這部電影了。今天我進來前,還和經紀人說呢,我說一會兒高低都得和你認識一下。沒想到在這遇到了……誒,真的,你那電影我在國內沒看到,我是在德國看的,當時我就覺得你拍的老浪漫了!特別美……”
“……”
許鑫愣了愣神。
這話聽着怎麼跟粉絲遇到偶像似的。
不過他也笑了:
“這話從您嘴裡說出來,對我的認可可太大了。”
“不不不,我認真的,真的,拍的特別好。我還扒了周杰侖的譜子呢,就他和路小雨一起彈的那段琴譜,我還扒了下來。真的,特別好……”
“……哈~”
感受着他話語裡的那股熱情的情緒,許鑫對他的印象瞬間提升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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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上週傑侖一直非常喜歡他……
許鑫琢磨了一下,說道:
“咱倆一邊走一邊聊吧?不如我帶朗朗老師你轉轉?這邊還挺大的,有意思的東西還挺多的。”
“可以啊!”
朗朗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許鑫笑着點點頭,和他一起往樓下走。
“這次我還挺不好意思的,耽誤了這麼久。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我都會在這邊,已經徹底忙完了。什麼時候彩排,隨時通知我都行。”
“歐洲那邊都忙完了?”
“對,幾場演奏會、商演這些都忙完了。畢竟這是咱們的大事,說啥也不能耽擱了。”
“那可太好了……不過就是這天氣有點太耽誤事……”
“那沒事。我剛纔來的時候,就看到好多人。人家都能等,我肯定也能等,我又沒事兒做。忙了半年,正好也休息休息……”
倆人邊走邊聊。
這邊是行政區,所以距離演員通道還有一段距離,在走了一段路後,一拐彎,倆人就看到了一排排的演員就這麼排着隊,站在通道里,等待着雨停。
都是《和平鴿》環節的演員。
因爲他們一會兒要第一個上。
原本許鑫以爲他們在吃飯的時候多多少少會休息一段時間,可看樣子……
該說什麼?
到底是最可愛的人麼?
那種吃苦耐勞的高尚品德與紀律性,在哪怕是彩排場合,也展露的淋漓盡致。
而朗朗顯然也有些愣神。
畢竟這會兒沒開始,他也不是什麼沒參加過大型演出的人。
印象裡因爲這種天氣狀況,暫時不能進行舞臺排練的人員,在這種時候基本都是在休息。
不管選擇什麼樣的放鬆方式,但肯定是在休息。
誰能想象得到?在這種時候,爲了等待雨停,這些人民戰士竟然會選擇排隊整齊的原地待命?
而就在這時,許鑫對旁邊還在吃飯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
那人趕緊放下了盒飯,快步走了過來。
“許導,您說。”
“嗯……怎麼回事?大家都吃飯了麼?”
許鑫壓低了聲音。
工作人員點點頭:
“都吃過了,那不……”
他往後面一指,許鑫就看到了幾個裝滿了飯盒的垃圾桶:
“統一吃完,統一收好的,都放在那了。”
聽到這話,許鑫繼續問道:
“沒說先休息等雨停麼?”
“說了,但指導員同志也說了休息,但也要隨時待命,要時刻做好準備……然後戰士們就自己保持這隊形了……”
“……”
“……”
聽到工作人員的話,許鑫和朗朗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對工作人員點點頭後,扭頭說道:
“朗朗老師要不要去看看到時候演奏的鋼琴?”
“……行。”
朗朗顯然也被眼前這些演員們那風吹日曬的黝黑皮膚,與那種自發的紀律性所震撼到了。
有些回不過神來。
聽到了許鑫的話後,只能點頭。
然後倆人朝着前面出口走的時候,都是貼着牆靠着邊兒走的。
生怕打擾到了這些戰士們。
而一路走到了出口處,朗朗就看到了一臺純白色的三角琴。
他好奇的走上了前去,問了一句:
“什麼牌子的?”
說話間,手按下了一個音符。
然後……
一片寂靜。
“……假的?”
“對啊,假的。”
許鑫點點頭,往旁邊那臺電子琴一指:
“前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就用電子琴來模擬。但真上的時候,就只能用這個假鋼琴。”
說着,他敲了兩下鋼琴板。
反饋出了一種很脆的聲音:
“塑料的,您看着下邊的輪子。”
指着鋼琴下方:
“到時候咱們的演出人員是把這琴推上去的,然後你的耳返里會有提示,和我們放的《星光》達到同步,開始彈。彈的聲音其實是沒有的,因爲如果這裡弄個真鋼琴,很容易因爲聲音傳播時間不同的問題,產生誤差。所以那天您只是假彈,就夠了。接着等節目結束,會專門有八個演出人員留在您旁邊,您帶着李木子和他們推着鋼琴一起離開就行。是這麼一個環節。”
“……原來是這樣啊。”
朗朗臉上到沒什麼不高興。
開玩笑呢……
這時候就是個人爲集體服務的時候,也就那些追求什麼自我的老外,在這種時候可能會有什麼藝術的堅持,搞個真鋼琴……
但真鋼琴經過這種滾輪的“暴力”運輸也得走調。
所以不現實。
他也不挑剔,只是感受了一下與真琴無二,但卻顯得很普通的鋼琴手感後,目光落在了那電子琴上面。
搬着凳子來到了電子琴旁邊,打開了開關,按了幾下後,鋼琴聲響起。
接着,他問道:
“那一會兒是彈是放?”
“也是放音樂……要不我讓現場播放一段音樂,您找找手感?”
“哈哈哈,沒必要沒必要,這譜子我熟。”
說着,他那十根修長的手指放到了電子琴上。
還真別說……平常許鑫或許沒什麼感覺。
可畢竟他剛纔和朗朗握過手了。
那種很特殊的觸感被銘記後,此時此刻在看到他在彈奏電子琴的模樣,自然而然的,許鑫就有種……暴殄天物的錯覺。
然後……
“叮~”
電子模擬的鋼琴聲響起。
“叮叮咚咚……”
《星光》的前奏在這個落雨如注的通道口響了起來。
帶着那種獨特的沉醉於音樂意境之中的表情,朗朗開始緩緩彈奏。
而彈了幾個音符後,他又調整了一下電子琴的音量。
把音量推到了最大。
頓時,整個演員通道都能聽到這首《星光》的鋼琴獨奏聲。
憑心而論,作爲一個不懂鋼琴的小白,許鑫始終覺得周杰侖的鋼琴是天花板級的存在。
直到……
現在。
他聽到了朗朗用電子琴,彈奏起了這一首沒有經過交響樂和絃的《星光》。
終於,耳朵裡聽出來了一種差別。
什麼差別,許鑫自己也不知道。
因爲周杰侖和他說過,鋼琴和電子琴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
不說鍵位數量,就說音色,電子琴是電子模擬訊號,你彈什麼音,就出什麼音。而鋼琴卻可以通過自己的力度,來掌控聲音的大小。
從這裡就是天壤之別。
所以,電子琴是很呆板的,鋼琴則具有靈魂。
只是……
此時此刻的琴聲,與外面的落雨聲所交織,形成了一種……
他聽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好聽麼?
好聽。
哪裡好聽?
形容不出來。
明明添加了各種樂器的《星光》纔會顯得更完整。可此時此刻的鋼琴獨奏,卻讓他有種如夢如幻的既視感。明明是電子琴那呆板的音色,可他也不知道朗朗是怎麼弄的,偏偏就是不一樣……
落雨與琴聲,組成了一篇完美的樂章。
響徹在演員通道內。
而別說許鑫了……連那些保持着整齊隊列的戰士們,也都不自覺的沉浸在這股琴聲之中,聆聽着音符的一個、一個、又一個的銜接完美搭配在一起,在心中構建出來了那燦爛的星河……
8分鐘的時間,一晃而過。
在意猶未盡之時,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
就像是提醒一般。
無需說明,包括許鑫在內,所有人自發的鼓起了掌。
掌聲透過通道長廊,迴盪在鳥巢的體育館之中。
而朗朗雖然穿着只是牛仔褲、運動鞋、短袖的打扮,並沒有身穿什麼禮服。
可卻還是本着鋼琴家的禮儀,起身,對着大家鞠躬致意。
然後……
再次坐回了電子琴前。
彷彿此時此刻,這裡成了自己的音樂會現場一般。
鋼琴的旋律聲再次響起。
而這次,不是《星空》,也沒有什麼肖邦、莫扎特、貝多芬這些的不朽詩篇。
他只是彈起了一段……很輕快,空靈。
但彈奏的旋律卻是刻錄在所有人的骨子裡。
茉莉花。
《茉莉花》!
而不知不覺間,當辨認出來了,這一首鋼琴的曲子是什麼後……
不約而同的,走廊通道里的所有人都跟隨着音樂的節奏唱了起來:
“好~一朵美麗地~茉莉花~”
聲音一開始很小,只是哼唱。
似乎生怕打擾到了朗朗的演奏一般。
可一邊彈奏的朗朗卻扭身,對着衆人做出了一個向上烘托的手勢。
示意:大聲點!
“好一朵美麗地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椏~”
“又香又白人人誇~”
“茉莉花~~~啊~”
“茉莉花……”
“鋼琴”的伴奏之下,合唱的聲音響起時,朗朗笑了。
電子琴又如何。
少了17個鍵位又如何。
此時此刻,他只是用自己心中的情感,彈奏出了這樣一首《茉莉花》。
而聽到了大家的合唱後,他心中那種被這羣爲了奧運會,堅守紀律,時刻準備着的人們所感動的情緒,也終於得到了一種釋放。
於是,此時此刻,彷彿這裡真的成爲了他的演奏會一般,他一邊彈奏,一邊露出了笑容。
而笑容中,那飄蕩在走廊通道的茉莉花緩緩盛開。
飄向了四面八方。
導播臺上。
張武疑惑的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然後就看到了抻頭往某處看的張一謀。
“……誰在那大合唱呢?”
他疑惑的同樣起身,對張一謀問道。
張一謀搖搖頭:
“不知道……但還挺好聽的,對吧?”
“……茉莉花?”
“對。”
應了一聲後,張一謀擡起了頭,看向了那這下了快一個小時,不僅沒有變小,反倒開始有增大架勢的雨滴。
心情裡再次出現了一絲煩躁。
但馬上就被歌聲所撫慰了。
不自覺的跟着哼唱了一起來:
“我有心~採一朵戴~又怕旁人笑啊~……它不~發~芽~……”
音樂。
是有力量的。
至少在這一刻,在這些焦躁的等待雨停的人們心裡。
它像是最溫柔的風。
撫慰了所有人的心靈。
片刻。
工作人員把情況彙報給了張武。
張武走到了張一謀身邊,低聲說道:
“問了下,小許帶着朗朗去看那些等待彩排的戰士們了,朗朗用電子琴給大傢伙彈的曲子……”
張一謀緩緩點頭。
忽然來了一句:
“早知道就給安排一架真的鋼琴了。”
張武一愣……
隨即笑着點點頭:
“可不唄,電子琴到底還是差着事呢。”
……
“嘩啦啦啦啦啦……”
一次性彈奏了五首曲子。
最後,當朗朗站起來鞠躬時,就跟部隊拉歌一樣的兩千多名戰士的鼓掌聲響徹在整個鳥巢。
許鑫也在鼓掌,而朗朗則笑着對許鑫說道:
“看着大傢伙在這等,情不自禁的就想給他們彈幾首歌……都挺辛苦的,不礙事吧?”
許鑫搖頭:
“當然不礙事。是好事纔對……就是有些遺憾,應該用鋼琴的。”
一邊說,他一邊滿心感嘆。
難怪彈鋼琴這麼厲害。
還真是個感性的人……
這人……
可以的。
而朗朗則笑着搖搖頭:
“沒事,都一樣,有音樂就好,不然大傢伙等的也無聊……”
“嗯……”
許鑫應了一聲,扭頭對還在鼓掌的戰士們壓了壓手,然後說道:
“大家也稍安勿躁,等雨停了,咱們就第一時間進入彩排,該休息的就休息,好吧?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咱們工作人員說。不管是口渴,沒吃飽,還是幹嘛……怎麼都行。有需要就和咱們工作人員說,我們一定全力滿足……大家辛苦了!”
這話開口的瞬間,這些堅定、並始終牢記着自己肩頭上擔負使命的戰士們本能的回答道:
“爲人民服務!”
“……”
許鑫一愣……
那洪亮的聲音猶如一記重拳,雖然穿身而過,卻讓他有種……無法形容的感受。
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迴應。
只能點點頭……
用一種“何德何能”的逃避心態,對朗朗說道:
“朗朗老師,咱們去上面看看?”
“好啊。”
朗朗點頭,接着對大家擺了擺手:
“大家辛苦了。”
“嘩啦啦啦啦啦……”
掌聲中,二人走出了通道,跨越了兩小步的風雨,踩着通往觀衆臺的臺階走上了觀衆席。
“可惜……電子琴還是差點意思,對吧?”
聽到許鑫的話,朗朗點點頭:
“是差挺多的,它的音符是提前編輯好的。想要演繹出來感情很難,如果剛纔能用鋼琴彈,效果會更好。電子琴彈不出感情,特別呆板。”
“呃……”
“怎麼?”
“……朗朗老師您這話和傑侖說的一模一樣。”
許鑫笑着說道:
“我倆在我家的時候,他那時候剛好是在製作《依然范特西》的專輯,在我家的時候,我家沒鋼琴,他就拿電子琴來彈。然後一直催着我買個鋼琴給他……不是我小氣啊,就是我也不會彈,您說那東西我擺家裡幹嘛?我就不買。然後有幾次我被他絮叨煩了,就問他電子琴不也一樣麼,他和我說了和您一模一樣的話。我也是從那時候才知道鋼琴和電子琴的區別的。”
“……周杰侖還上過你家?”
朗朗的雙眼猛然瞪大。
似乎聽到了什麼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許鑫點頭:
“對啊,前幾天纔剛走,去拍MV去了。他十月份發專輯。”
“!這你都知道!?”
“……?”
這下輪到許鑫愣了。
他語氣……怎麼那麼奇怪呢。
想了想,許鑫問道:
“您……喜歡他?”
“喜歡啊!周杰侖啊!誰不喜歡……你不喜歡?”
“呃……”
沒來由的,許鑫總覺得這問題有點要喪命的意思。
於是沒應聲。
可朗朗卻繼續說道:
“周杰侖要鋼琴……你都不買?”
“呃……”
看着許鑫那有些無語的樣子,朗朗搖頭:
“他要問我要琴,我肯定給他買!……要啥我都給他!”
“……”
媽耶。
聽到這話後,許鑫忍不住問道:
“您……那麼喜歡他呢?”
“許導您知道什麼是音樂性格麼?”
“不知道,什麼意思?”
“大概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在青少年時光,大概就是13到20歲時聽的歌曲,會決定他這一生選擇音樂的喜好。”
朗朗說完,許鑫就來了一句:
“那您不應該喜歡的是古典樂麼?貝多芬、肖邦這些……”
“我修習的是古典樂,但不代表我不聽流行歌啊。”
朗朗哭笑不得:
“而且,我在第一次聽周杰侖的歌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是我喜歡的歌手裡面,能把古典樂和現代音樂元素結合的最好的歌手之一。我是真真正正的粉絲……”
“……”
一番話說起來,許鑫的臉色變得愈發古怪了。
你說巧不巧。
周杰侖也說過朗朗是他現如今最喜歡的鋼琴家……
這算啥?
雙向奔赴?
想了想……
許鑫拿出了手機:
“等等啊,我和他聯繫一下。”
“你還有他電話號碼……哦對,都住你家了,你們倆……關係特別好?”
“很好啊。雖然在我那一圈朋友裡他是老大哥,但其實性格挺蠢萌的。是團寵……懂吧?”
“……他不應該是很高冷的嗎?”
“誰?”
“周杰侖啊。”
“他……高冷?”
許鑫眨了眨眼,滿腦子都是:“蜜蜜,西紅柿雞蛋麪喔”、“不放一滴水”、“誒,阿鑫,有沒有奶茶可以喝”、“救救救救!下路!救救救!”的話語。
要是平常,許鑫肯定得吐槽一句“您老人家眼睛可夠瞎的”。但問題是……
這是朗朗啊。
國際鋼琴演奏大師。
他可不敢。
所以,只能無語的說道:
“沒感覺他特別高冷,挺好接觸的。”
說着,他已經按通了周杰侖的電話。
“嘟嘟嘟……靠杯啦,衰仔,我在錄歌喔!你就那麼想我嗎?我纔剛走幾天就給我打電話啦!”
“……”
朗朗嘴角一抽……
然後許鑫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
滿臉尷尬:
“這個……他開玩笑的,我有女朋友的。”
“呃……”
朗朗張了張嘴……
還沒說話。
電話又回撥過來了。
許鑫再次接通:
“誒,你幹嘛啦!打斷我錄歌不說,還不說話就掛斷喔?有事咩?你講喔。”
還行。
這次稍微正常了一點。
然後,許鑫看了一眼朗朗,這才說道:
“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誰喔?我在臺北,上哪裡認識喔?過幾天看奧運會時候在認識不好嗎?誒,這次我要吃酸菜喔,就是用豬肉片燉煮很久的那種酸菜,要和蒜醬油一起吃的那個……”
“你嘴怎麼那麼碎呢。”
許鑫無語了,然後把電話遞給了朗朗:
“他這會兒在錄歌,所以他的精神狀態應該是比較狂躁的,碎嘴子……您別見怪,平常挺正常的……”
“……”
朗朗無語。
接過電話的第一反應是:
“周杰侖也愛吃殺豬菜?……還蘸蒜醬?行家啊……”
然後第二反應就是:
“您好,周杰侖先生,我是朗朗。”
“……”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然後……
“是……鋼琴家朗朗老師嗎?”
“呃……對,我彈鋼琴的。”
“……”
“……”
雨一直下。
氣氛有些尷尬。
在鳥巢的屋檐下,許鑫湊近到了電話上來了一句:
“我今天也剛認識朗朗老師,你不說你一直特別喜歡朗朗老師麼,什麼時候過來?我帶你拜訪一下朗朗老師……嗯,你喜歡朗朗老師,朗朗老師也喜歡你,你們這也算雙向奔赴了。”
“……”
“……”
……
畢竟是第一次“見”,還不算熟的倆人在電話掛斷後,看着有些接受不能的朗朗,許鑫笑道:
“是不是差距有點大……”
“……是有點。”
“正常,一開始我和他認識的時候也是覺得他挺高冷的。後來才發現,其實他只是不太擅長交際,但熟悉了之後,才發現是個特別好玩的人……對了,朗朗老師,那……等他過幾天來的時候,要不……咱們聚聚?我女朋友……手藝還挺好的。”
許鑫笑着發出了邀請。
一方面是因爲周杰侖一直特別想認識他。
而另一方面,則是……通過剛纔在走廊裡的那段彈奏,許鑫看得出來,對方是一個感性大於理性的人。
畢竟……從嚴格意義上而言,藝人們的作品,就是他們賺錢的工具。
朗朗其實沒必要,也沒義務來爲大家演奏那幾首優美動聽的曲子。
雖然許鑫也不瞭解對方在商業上面的演出費高不高。可週傑侖那邊的情況他卻知道的。
正常出演商業活動,一首歌的價格目前是60萬。
當然了,也可以按場次。
一場,包含兩首歌,是100萬的價格。
雖然倆人的受衆不同,收入可能也不同……但就衝朗朗只是覺得戰士們辛苦,感性的他就送上了五首鋼琴曲而言……
這人……
挺好的。
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