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鑫對唐煙的事情一無所知,或者說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很在意。
媳婦怎麼運營公司那是她的事情,沒有人會喜歡另一方對着自己的事業指手畫腳。
他吃完了工作餐,就在萬達提供的休息間裡休息,然後等到晚上8點的時候,再次以《山楂樹》導演的身份,參加這場媒體首映禮。
繼續看那已經快看吐了的《山楂樹》……
今天魔都的人來了不少,下午那些記者只是開胃菜,今晚來的,要麼是電視臺的某個負責人,要麼是一些雜誌報紙的主編之類的。同時還有不少演員名流。
這些人顯然對於《山楂樹》到底怎麼拿到的銀獅很好奇。
而在看完之後……
絕大多數的人心裡都覺得是實至名歸。
在把掌聲給予那在熒幕下方接受禮讚的導演時,心裡滿是感嘆……
真厲害啊。
這個年輕人……
……
13號當天,許鑫在媒體記者會的言論,搭配着魔都本地那一系列對於《山楂樹》這部電影的好評出現在網絡上面。
訪談地是魔都,但通過神奇的互聯網,他對於自己最直接競爭對手的盛讚已經擴散開了。
在不明真相的大衆眼裡,《山楂樹》是被媒體公認很好看的電影。
這一點與它在威尼斯電影節的榮譽搭配的恰到好處。
實至名歸。
而他對於《非誠勿擾2》的盛讚,在許多人眼裡也成爲了大度的表現。
對嘛。
你們這些媒體就不要吵來吵去的了。
又不是搞什麼對立面,拉幫派立山頭的,我們看完《山楂樹》,在去看《非誠勿擾》就是了。
誰又沒規定兩部電影只能選擇一個。
期待着這兩部電影的影迷們很滿意,因爲許鑫的話並沒有什麼烏煙瘴氣的解讀,反倒充滿了一種……惺惺相惜的味道。
沒有捧一踩一,反倒結合他和楊蜜戀愛時的經歷,告訴了大家作爲公衆人物的夫妻倆私底下平凡且普通的一面。
觀衆喜歡窺探藝人私生活是必然的,而許鑫的一番話很容易引起許多人的共鳴。
他們很喜歡,根本生不出惡感。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許鑫這一番話,放到一些有心人眼裡,則是一招高明的太極拳。
柔中帶剛。
看到許鑫那番“親近”的言語後,他們便明白……這件事已經落下了基調。
在電影上映之前,都不會有太大波瀾了。
馮曉剛不可能,也不想給自己落下一個以大欺小的名頭。
華義就算再怎麼想碰瓷,也絕對不能在這個時期搞事情。
因爲在外人看來,許鑫就是在示好。
人家示好,你卻拿着不放,那就是你不大度,不人物。
而在電影關鍵的宣傳檔口,觀衆對一部電影的感官,是直接決定票房收益成敗的關鍵。
華義的人不敢,也不能有動作了。
如果是普通電影,那麼他們或許還可以在對手內容上找些缺陷,不管是僱水軍還是發黑料,通過這種不怎麼光彩的手段拉低觀衆的期待。
可問題是……
人家這部電影在威尼斯電影節大放異彩。
你怎麼黑?
黑不動啊。
華義的人很難受,京圈的人也很難受。
因爲他們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而這種感覺的始作俑者,僅僅是發表了一些示好、親近的言論,就把他們的姿態給架了起來。
哪怕明明不喜歡,還得硬着頭皮受着。
事情到了這種層次,就只剩下了一種解決方式。
那就是……
大家各憑本事。
而他們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大家各憑本事。
他們想炒作,可偏偏許鑫不跟他們炒作,一句示好,把所有接下來的計劃全都給按死在了胎腹之中。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纔對。
至少在原本的計劃裡,兩邊一定是作爲競爭對手,在觀衆那邊拉出來一個對立面。製造出來矛盾感後,按部就班的捧高踩低纔對。
可偏偏……
只是一番話。
一番看似在誇,可對於當事人聽起來卻怎麼聽怎麼難受的誇獎,強行的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有點膈應人了啊。
這是許多當事人心中的想法。
而對於一些冷眼旁觀之人呢……在經過了13號一天時間的發酵,一直等到了下午5點多,才終於找到了《非誠勿擾2》的新聞稿後,當他們閱讀完了內容時,就知道……
許鑫贏了。
馮曉剛:
“競爭肯定是有的,但我們是良性競爭。那還是個小孩兒,導演就是一代又一代的這麼往下傳承。現在新一代導演裡就出來這麼一根苗,與其說競爭,我們這些老傢伙更怕保護不好他,在被風雨打折了。所以,在這裡,我也想對許鑫說,想什麼時候看,想在哪看,什麼時間看,給我打一電話,我親自來安排。相信,《非誠勿擾2》,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這是馮曉剛在電影宣傳時,被記者問道是否看到許導的言論時,他給出的迴應。
行吧。
論歲數,論代數,這話其實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也就僅此而已。
當“良性競爭”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時,大家就都明白……
許鑫……贏了。
不是西北圈、西影廠贏了,而是許鑫贏了。
如果大家真“打”起來,那麼勝負未可知。可當這件事從商業競爭,變成了“歲數”、“代數”這種個人行爲時,那就永遠上升不到其他的層次了。
馮曉剛甘心麼?
從話裡看得出來,不見得甘心。
但就算不甘心,他也動不了了。
所以,許鑫贏了啊……
贏了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贏了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潤物細無聲。
嘖……
不知多少人看到這篇稿子感慨着,真心實意的發出了一聲:
“厲害。”
……
“他這話,算是服軟了吧?”
飛機上,聽到劉一菲的話,許鑫看了一眼對方遞過來的IPAD。
看完了內容後笑了笑:
“算是吧。”
“……算是?”
雙下巴又顯出來的神仙姐姐有些好奇,索性就坐在了他身邊的沙發上問道:
“這話你給我解讀一下?……我沒太看出來。就跟你昨天對記者講的那些話,要不是那位薛主任給我解釋了一下後,我也沒聽懂。什麼意思?”
“唔……”
許鑫想了想,說道:
“中心思想其實就是順着我的話在說。我提出來了你宣傳你的,我宣傳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呢,認了。但有些不甘心,所以拿話在點我。意思是他比我歲數大,不會以大欺小。大概就是這意思。”
聽完解釋,劉一菲已經不滿的撇起了嘴:
“說的跟真事兒一樣。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哈。”
許鑫輕笑一聲,搖搖頭:
“無所謂的事情。你讓人吃了個啞巴虧,還不許別人嘴上找回來點?”
“……所以,我們贏了對吧?”
劉一菲的雙眸盯着他那笑容,直勾勾的問道。
“唔……”
許鑫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們輸了,但我們也沒贏。”
“……?”
看着她那不解的模樣,許鑫繼續說道: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麼多非黑即白,對錯輸贏?他們沒拿到他們想要的,所以他們輸了。而我們之所以沒有贏,是因爲我們知道,打下去輸的一定是我們。別小看京圈的底蘊呀,想要分割他們,一來靠時間,二來靠時代。而當你知道你是必輸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贏面了,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不是很懂。”
她很實誠的說道:
“但……在我這,感覺咱們贏了。因爲你的緣故,你……訂下了規矩。讓他們必須在這個圈子裡面活動的規矩,他們不能反抗,只能照做。所以……我覺得是你贏了。”
“這……哈哈。”
許鑫又笑出了聲。
我贏了?
或許吧。
只不過,我也不在意而已。
“……你在想什麼?”
見他不說話,光是笑,劉一菲忍不住再次問道。
同時還瞟了一眼躺在那邊的按摩椅上呼呼大睡的林莄新。
就像是趁着課間時間,想要搭話聊幾句的小孩子一般。
“我說的不對?”
“沒什麼對與不對。”
許鑫笑着搖搖頭。
“那你幹嘛光笑,不說話?……好啊,你在笑話我天真是不是!……太過分啦!你這樣子!”
“沒有沒有。”
許鑫趕緊否認。
然後呢……
神仙姐姐的鼻音便重了起來:
“那你什麼意思嘛!總覺得你是在笑話我!”
“這……”
見她不打算放過自己,許鑫知道,不給點解釋是不行了。
於是,他說道:
“你還記得上學的時候,你參加期末考試,班主任老師總會對大家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好好考?”
“……”
許鑫一陣無語,心說你可真幽默。
接着搖頭解釋道:
“不,是那句遇到不會的題先空那,先做別的,其他題都做完了在說。”
“呃……”
劉一菲想了想,搖頭:
“我印象里老師沒說過這句話……你也知道的,我10歲就去美國了。那時候我小學還沒畢業。後來十五歲回國,我媽就給我找人辦進去了北影。咱們國內的考試……對我而言,太陌生了些。但我多少能理解你的話,因爲在那邊我也聽過老師說過類似的話……但你說起來這些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孫子兵法》有云: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而偉人亦說過:不要計較那一城一池的得失。這就是我所想的。”
“……”
這下,劉一菲不吭聲了。
她古文吧……不算特別好。
其實也能理解,畢竟從小她沒受到過文言文的薰陶。
但《孫子兵法》這句話並不難理解。
而那句“一城一池”她也在電視上看到有人演過。
所以很快就理解了許鑫的意思。
驚訝麼?
很驚訝。
驚訝於他的成熟,那份不屬於年輕人一樣的成熟與城府。
可驚訝之餘,就是無盡的好奇。
他的優秀……她已經司空見慣。
可此時此刻卻依舊想要問出來一句會顯得自己很無知的問題。
無他。
只是很喜歡看到這種城府與成熟。
於是,她問道:
“那你的目標是什麼?”
許鑫灑脫一笑,靠在椅子上,指了指窗外那不見羣星的夜空。
一輪明月,照便古今。
一聲輕笑,沁入心脾:
“當然是星辰和大海呀。”
他望着窗外如是說道。
“……”
劉一菲無言。
只是看着他扭向窗外的側臉。
她看得到。
那眼眸之中璀璨如烈陽一般的星河。
星河璀璨。
倒影之中,盡是癡迷。
隨即,他驀然回首,她癡迷不見。
以用一輪如月牙一樣的笑意遮擋:
“好俗。”
“哈哈~!”
行吧,誰讓人家是神仙姐姐呢。
被神仙說俗氣,對於一個凡人來講……
不丟人。
……
14號上午。
許鑫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來到了史家衚衕。
他是來接受楊闌採訪的。
《楊闌訪談錄》有個特點,那就是她並不拘泥於有着某種固定的場地,固定的觀衆之類的人羣在。
她尋找的採訪場所,都是一些能讓嘉賓感受到一種……輕鬆、舒適、熟悉的環境。
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希望採訪嘉賓能夠袒露心扉,按照她編排好的流程,回答出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而把這個訴求回饋給許鑫後,許鑫思前想後的……覺着最舒服的地方就是自己家。
本來說是在大湖公館那邊拍的,但把這事情和楊蜜一說,楊蜜就讓他回史家衚衕去。因爲他的書房那邊已經裝修完畢了。
許鑫一聽也來了興趣。
畢竟這是哥幾個以後聚會的場所,他也想瞧瞧什麼樣。
於是便把地點改到了這邊。
房子的主體建築已經完工,差的就是一些裝飾,以及外面的園林造景。
這些裝飾有的還沒買到……比如許大強希望用來“鎮宅”的一塊太湖石。
價錢無所謂,重要的是他想要一個自己喜歡的。
但偏偏市場上現在還沒有,只能慢慢等。
而他來到了屋子裡後,發現傢俱都蒙着白布防塵,具體還不太能看出來新家以後什麼樣,便退了出來,直接沿着一排園林小路,往自己的書房裡走。
然後一進門,他臉上就一黑……
因爲他看到了玄關處的一面玻璃櫃。
玻璃櫃裡面放着戛納的金攝影機、一尊銀獅、楊蜜的金馬、金雞獎盃,以及包括《秘密》、《風聲》在內的一些獎項……
都擺在了裡面。
可是,自己書房按照實際面積,超過一百八十平。這一面玄關的牆尺寸他目測……至少得兩米。
你就琢磨吧。
別說這幾個獎盃了。
就是再添十個二十個,這面牆都顯得空蕩蕩的。
爹啊。
您放過我行不行?
真要把這一面牆填滿,我得拍到猴年馬月去?
像話嗎!
這是爲了炫耀嘛!
這不是磕磣人呢麼!
他萬般無奈,奈何木已成舟。
格局都定下了,想拆除也不是今天。
於是,強忍着一股羞恥感,他踩着鋥光瓦亮的木地板,在滿是各種書籍的書架、不知道是紅木還是小葉紫檀的書法桌,以及各種充滿了“雍容華貴”口味的傢俱中四下尋覓。
最後選定了一片採訪用的,還比較適合的區域。
書房一角的兩把太師椅。
行吧。
就這裡吧。
都不用等節目組的人來。
作爲專業導演,他拿眼一看,就知道這光該怎麼找,鏡頭佈局架在哪最合適。
於是,還沒來得及包腿的沉重太師椅,給自己腳下大葉紫檀造的木地板上劃出了好幾道劃痕。
不過還好,這木地板也不算很貴。
一平方也就不到八萬塊錢,許鑫也不心疼。
不就是錢嘛。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把兩把太師椅挪到了適合的位置,倆人中間又架了一個八方香幾,香几上面擺了一個也不知道老漢花了多少錢拍回來的古董大瓷罐子……
許鑫站在一會兒他給兩臺攝影機預留的位置,雙手拇指和食指合攏組成了一個“口”字方框看了看,確定沒啥問題後,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成了。
來到了旁邊的茶臺前,他燒水,泡茶。
一壺茶的功夫,電話響了起來。
“喂您好?”
“許導您好,我們是《楊闌訪談錄》節目組,我們現在已經到您家門口了,停車的話,我們是隨便停還是?”
“唔,我去接你們吧,這院子裡有停車場。”
許鑫一邊說,一邊快步起身披着衣服走了出去。
很快來到了門口,就看到了三輛商務車。
見狀,許鑫趕緊拿着遙控器,對着旁邊的鐵門按了一下。
鐵門自動開啓,露出了裡面的一塊能同時容納四輛車的車庫。
三輛商務車魚貫而入。
在車子挺好後,第一輛車的車門打開,同樣穿着一身正裝,看起來散發着知性美感的楊闌笑着走下了車,對着許鑫伸出了手:
“許導,好久不見。”
許鑫笑着迎了上去:
“是啊,楊闌老師,太廟一別,好真是好久了呢……這邊冷,我先帶您去看看採訪地吧。”
“可以啊。”
楊闌欣然應允。
跟其他幾個從商務車上下來的導演一起往院子裡面走。
現在的史家衚衕園林還沒什麼可看的,畢竟還沒完工。
但這面積已經讓楊闌忍不住問道:
“許導,這院子的面積可真不小。”
“呃,是。”
許鑫點點頭:
“原本院子就這麼大,但我爸覺得地方小,把挨着的兩家鄰居不住的房子都給買下來了,後來擴建的。”
“……”
“……”
“……”
聽到這話,包括楊闌在內,幾個導演紛紛有些無語。
哥,這可是史家衚衕……
寸土寸金的地方。
你這……
但他們仔細一想,又釋然了。
許導……富二代嘛。
並且你還被說……光看着房子和園林佈局,就能看出來,許導還真挺有品位的。
而許鑫一路上也在致歉,跟大家說明這房子翻新工程還沒結束,大家別介意之類的。
一路帶着幾個人來到了書房。
楊闌問道:
“換鞋麼?”
“不用,直接進來就行。”
聽到這話,楊闌一開始也沒多想,在進屋後,只覺得這種中式風格很雅緻。
並且……地板很乾淨,像是剛打完蠟,踩上去一個鞋印她還挺不好意思的。
而就在這時,她的目光從那面玻璃牆挪到房間角落裡時,忽然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包裝。
“大檀——木地板”
她一愣。
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看着腳下那散發着一種……沉靜色彩的木地板,不自覺的對許鑫問道:
“許導,你這木地板……是大檀的?”
“呃……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怎麼了?”
許鑫一臉疑惑。
“……”
楊闌無言,只是搖搖頭,滿眼的荒唐。
她……
認識這個品牌。
這是國內一個專門做高端實木傢俱的品牌。
而之所以認識的原因也很簡單。
她的家,去年也纔剛裝修完。
家裡有那麼一小間靜室,是她專門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的。
用的就是大檀的傢俱。
全套,從書桌,到地板都是。
而別的傢俱不提,這木地板的材料,就是大檀招牌的大葉紫檀地板。
造價是九萬五一平。
她那間靜室,是六平米。
光是木地板的造價,算上人工費接近六十萬。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奢侈了。只是一間靜室,裝修就花費如此之多。
可是……此時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她觀察着這座少說百十來平的房子,看着腳下那紋路渾然一體的木地板……
饒是她見多識廣,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行……行吧。
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