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工隊的重點就是盯着趙殿貴和幾個特務骨幹的行蹤,爲此開動了一切情報系統。這也叫衆人拾柴火焰高,力量集中了,目標確定了,這支矢也就又快又狠了。天剛黑的時候,情報送來了,趙殿貴當晚要回羅莊據點的家裡過宿。
趙殿貴原來是住在菜屯徐冠五的那個土圍子裡頭,自從當了全縣的特務隊長以後,他也知道自己是罪孽深重,八路軍抗日武裝不會輕饒了他,所以就把家搬到了更爲堅固的羅莊據點,平時從不單個外出,出去的話就跟着大部隊行動。
羅莊據點,這是武平縣最堅固的據點之一,上回八路軍正規部隊的兩個團,進攻了三天三夜,竟然沒有攻下羅莊據點。韓行知道就憑着自己的小分隊,硬來是不行的,那就只能是夜襲,憑着武工隊的本事,狼窩裡掏崽子,就看自己的“爪子”硬不硬了。
韓行、吳小明、李大中和另外四個戰士,還有區中隊的一個嚮導,晚上飽餐一頓,向着羅莊據點悄悄地進發。
北方是遍野的高粱和玉米,高粱除了穗頭的高梁米能吃之外,杆子亦即所謂的秫秸,這是編織各種盛具,蓋房子的好材料。玉米呢,除了它的棒槌是人畜的主食以處,它的杆子能燒火,也是大牲畜的主要飼料。
每年夏天,大平原上生長的穀子、玉米和紅高粱,與平原上的綠色一族,根連根,手挽手,肩並肩,組成了新的青紗帳。這就是東北的大森林,這就是平原游擊戰的戰場。
走進鬱鬱蔥蔥令人如癡如醉的青紗帳,盡情地享受那撲鼻沁肺的青秸杆的馨香。白天的時候,是“知了” 與蟈蟈的天下,天越熱,它們越能奏鳴出動人的樂曲。
夜晚的時候,是植物的天下,這些可愛的生靈們“拔節”時發出的清脆的“嘎嘎”聲響,你絕對能夠奇妙地感覺到宇宙萬物成長過程的壯美----那是一個又一個不甘示弱的生靈們發出的最爲令人激動的集結號,更是一首又一首感天動地的生命之歌!
鬼魅的夜色,宛若夢的皮膚,柔滑,薄如羽翼,一觸即破,卻又遼闊如一座倒掛的大海,淹沒一切。
黑夜是白晝的母親,也是它的歸宿。黑夜是孕育生命的溫牀。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新生命,大概都是在黑夜裡孕育誕生。
黑夜對於生命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它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平息天地間的一切喧囂與動盪,撫平人世裡的一切悲傷與痛苦,恢復虧損的元氣,增補更多的能量。
黑夜與白天,與生和死一樣,都是不可苛求的,都是“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墨水一樣的夜色,彷彿是從我們的靈魂和黑頭髮裡溢出來的。
韓行一直在揣測黑夜究竟是從哪裡開始的。遠方的山巒,近處的河灣,還是村莊?似乎都不確切。當你覺察到夜色降臨時,你已無法逃遁。它們不像山間雲霧,不會與你保持着幾米的距離,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
羅莊據點到了,第一個障礙就是過壕溝,羅莊據點裡也怕夜裡有人摸營,所以第一條壕溝的外邊二十米外,一律沒有種莊稼。但是這麼過多的距離,圍牆上巡邏的敵人能不能看到壕溝的情況也值得懷疑。
這個壕溝寬五米,深三米,直上直下的,壕溝裡有臭水,一般的人根本就跳不過去,真要是掉到壕溝的水裡,要是不會水的話,淹也淹死了。
區中隊的嚮導早有準備,他鑽進了青紗帳裡,不一會兒,扛來了一根長長的竹杆,搭在了壕溝的兩頭。吳小明揹着全部的裝備,足有十來斤,他看了看這條壕溝,悄悄地後退,然後猛跑了幾步,一個騰空,躍過了壕溝,跳上了壕溝的那一頭,藉着這股子力量,身子一滾,化解了衝力,然後靜靜地趴在了地上。
韓行心裡大叫一聲:“好功夫。”
李大中鼻子哼了一聲:“這也就是班門弄斧吧,看我的!”他也是往後退了幾步,除了裝備以外,還有一根大繩,他緊跑幾步,然後騰空而起,也是越過了這條壕溝,然後和吳小明趴在了一起。那意思是:“我還行吧!”
吳小明沒理他,在監視着圍牆上的敵人。
武工隊的其他人,一個個地不用竹杆,全部躍過了壕溝。最後只剩下了韓行和區中隊的嚮導二人。
韓行心話,原來這根竹杆也就是爲自己準備的,還有那個嚮導,別人根本就用不着啊!
從這個竹杆上爬過去也不是這麼容易的,韓行只得慢慢地抓着了竹杆,就和一個吊桶一樣,慢慢地向壕溝那邊爬去。也就是仗着個年輕吧,還有那個前身的身體還算瘦俏,真要是個大胖子,那就真爬不過去了。
要是掉進了壕溝裡那就麻煩了,不但弄一身臭水,“撲通”一響,也就暴露了目標,宣告了這次行動的失敗。
區中隊的那個嚮導也爬過了竹竿,八個人一齊注視着第二個障礙,高高的圍牆。
壕溝的五十米處,就是高有四米的圍牆。
圍牆每隔着百十來米,就點着一個明亮的火把,圍牆被照得雖然沒有白天明亮,但是要想藏住人也是不可能的。每隔個五六分鐘,就過來一個巡邏小組。這個巡邏小組有三個人,都是扛着刺刀步槍,一邊巡邏着,一邊還壯着膽子喊着:“圍牆平安,圍牆平安——”
也就是說,五分鐘之內必須通過圍牆,否則,巡邏隊一到,立刻被發現。
吳小明對韓行商量着:“韓司令,我看你就別過圍牆了吧!這邊需要接應的人,你就在這邊接應着行不行?”
韓行一口否決:“不行,就咱們八個人,一塊兒共進退。”
吳小明執拗不過韓行,只得不再說話了。可是心裡卻在說:“韓司令呀,你跟着我們就是個累贅呀!”
圍牆頂上明晃晃的,不時地看到一隊巡邏兵過去,不遠處,又一支巡邏隊向着這邊走來。
待一支巡邏隊剛剛走過,李大中挺身而起,從背上放下了他這捆大繩,大繩上有一個三叉鉤,就是無論鉤子怎麼甩,總有兩頭能掛上圍牆。李大中把鉤子在手裡輪了兩圈,然後“嗚”地一聲,就把鉤子甩上了圍牆,掛在了三合土的牆圍子上。
李大中拽了拽還行,挺吃勁的,李大中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圍牆頂上,然後把繩頭迅速地甩了下來,武工隊員一個接一個地爬上了圍牆頂。
韓行最後一個爬上來,他看到了這個圍牆頂上也就是有三米來寬,兩邊都有城堞,城堞上一個缺口一個缺口的,可供士兵射擊。李大中又把三叉鉤掛在了裡面的城堞上,然後把繩頭甩在了圍牆裡頭,自己首先爬了下去。
武工隊員一個個的爬了下來,李大中最後抓住了繩子,虛空了一段,然後手一抖,繩子的力量就像是一條蛇一樣,在空中翻騰着,最後傳到了三叉鉤的身上,藉着這股子勁三叉鉤騰空彈了一下,落了下來,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李大中的手中。
這個時候,另一支僞軍的巡邏隊從牆頂上就過來了。
八個人屏住呼吸,待僞軍的巡邏隊過去,這第二個障礙總算是通過了。
前面不遠處還有一條壕溝,這也是羅兆榮的精明之處。就是越過了第一條壕溝,翻過了圍牆,這一條壕溝也足可以擋住很多人的腳步。
但是作爲武工隊員來說,並不把這條壕溝放在心上,因爲它只有兩米來寬,一米多深,壕溝裡無水。武工隊員們一個個跳了過去,然後進入到比較黑暗的羅莊村。
羅莊村真是經過改裝過了,別看有一個個的大門,但是這些大門都不能進,進去也是死路一條。不時地,有一個個的半人高的小洞,這裡頭就是迷魂陣了。不懂局的不敢進,進去了也不知道能通到哪裡去。
但是嚮導懂啊,他搬開了一個堵在小洞外的玉米個子(捆成一起的玉米杆),鑽了進去,武工隊員們就和一隻只油滑的鑽地鼠一樣,也跟着一個個地鑽了進去。嚮導領着武工隊員們三轉兩轉,轉過了一個院落又一個院落,轉過了一條衚衕又一條衚衕,真把韓行也轉迷糊了,這纔來到了趙殿貴的宅子旁邊。
嚮導做了一個手勢,那意思是,這就是趙殿貴的房子了。
韓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隔着趙殿貴的宅子二十來米遠,就是一個大炮樓子。也可以說,只要是這個院子裡一有動靜,炮樓上的機槍很快就壓制下來了。
韓行點了一下頭,這麼“精密的技術活”兒,只能叫李大中和吳小明上了。李大中和吳小明都脫了鞋,赤着腳,這也是怕驚動了院子裡睡覺的人。
李大中往地上一趴,吳小明踩着他身上,一下子就躥上了一人多高的牆頭。吳小明從牆頭上下來,李大中也跳了下來。就連吳小明都沒有聽到,後面有一丁點兒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