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乾從此以後是一病不起,一是嚇得,二是憂鬱的,成天困在了這個炮樓裡,又不能出去,和坐監獄什麼兩樣啊。不多久,也就病死了。
韓行對付完這兩個叛徒以後,還有一個重要的敵人,那就是徐冠五。
徐冠五原名叫徐炳魁,今年已經有30歲了,他家原住在五區的徐莊,緊靠馬頰河東岸,真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他父母早逝,從小跟繼母一起生活,也是武平第三高小的學生,算是一個小知識分子。
他和馮保平有點兒遠房親戚關係,每年都到馮保平的家裡呂莊過寒假和暑假,冬天睡在一個火炕上,夏天鑽進一個蚊帳裡,可以說是一起度過了幸福的少年時代。
以後他又娶媳生子,在家務農,過起了小康生活。如果沒有抗日戰爭,他也會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抗戰開始後,徐冠五在範築先的29支隊裡,當了幾個月的自由兵。魯西北淪陷以後,他帶領着五區的民兵南渡黃河,聲言去找中央軍。
臨走時,他到了呂莊,對馮保平發誓說:“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抗戰到底。”
馮保平也緊緊地拉着他的手說:“五哥呀,你一定要安全地回來呀!我等着你,你帶着我打日本。”
徐冠五在南行途中,被日軍打散,便隻身回到了家鄉,加入了青紅幫,結拜了12個兄弟,被稱爲12只虎,從此在社會上形成了一股勢力,闖蕩天下。
不久,他又投入了頑軍齊子修的部下,被任命爲營長。
齊子修原是國民黨第29軍下面的一個連長,1937年在南撤途中,帶着一部分人逃離了部隊,在魯西北地區攻城掠地,打家劫舍,成了一支土匪武裝,後來被範築先收編爲第三遊擊支隊,一度參加過對日作戰。
聊城失守,範築先犧牲後,齊子修公開依附了國民黨,並同日軍勾結,駐紮在武平縣西南部的運河兩岸,積極進行**活動。
徐冠五當了營長以後,便被齊子修派駐在武平縣境東北角徒駭河的一個渡口——徐家河口。
而這個時候,武平縣還有一支大的皇協軍武裝,那就是羅兆榮。羅兆榮表面上是皇協軍,暗地裡也和國民黨勾勾搭搭,所以暗中就收買了徐冠五的隊伍。徐冠五搖身一變,又變成了皇協軍的隊伍,成了團長。
這時候的馮保平早已經成爲了武平縣的秘密黨員,所以黨就派他和同是黨員的王春山以拜師的形式,加入到徐冠五的隊伍,做徐冠五的工作。
這個時候的徐冠五,還沒有正式加入到國民黨,所以**還沒有太堅決。他這時候的身份,表面上是皇協軍,暗地裡通國民黨,還不願意得罪共產黨,所以很容易地接納了馮保平和王春山。
在1940年正月十七的僞軍大起義中,徐冠五真是兩面三刀,四面玲瓏,八路放光,又比較完整地表現了他那三面派的狡詐與虛僞。
韓行和王安玉、王化先商量了一番,還是要努力爭取徐冠五,只要是他不和共產黨最後攤牌,就要把他爭取過來。
爭取徐冠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徐冠五佔領的徐家河口,是清平縣、武平縣委通過運東地區秘密交通線的咽喉,黨內的一切文件、信函、報刊和工作人員,均經此路運送。
自從徐冠五進駐這裡以後,對這條秘密交通線形成了極大的威脅。所以徐家河口必須要變成紅的。
馮保平又來向韓行彙報情況,藉着這個機會,韓行決定帶着幾個人,穿着便衣,要再去“拜訪”徐冠五。
這回馮保平帶路,韓行、王安玉、李大中幾個人,騎着自行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向徐家河口駛去。
韓行這幾個人騎的自行車也挺有意思的,真是除了鈴鐺不響,其餘的都響,連閘也沒有,幾十裡地能不打炮就算不錯了。
幾個人向東南行進,便進入了沙區。這裡原來是滿目黃沙的古河道,歷史上黃河的幾次改道,在這裡形成了深深的痕跡。
各種雜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隨着寒風擺動。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灰濛濛的顏色,就像一幅年代久遠、失去光澤的水墨畫,呈現出一片蕭殺的冬日景象。
狂風突然間鋪天蓋地的捲來,把黃河故道上的黃沙拋到天上,像千萬條黃龍在天上翻滾。剎那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狂風怒吼,滿天沙石發瘋似的狂飛亂舞。村莊、河流瑟瑟地萎縮在那裡,不敢展示自己絲毫的風采。沒有了天,沒有了地,風沙主宰了一切。
就像恐龍時代一切由恐龍主宰着一樣,現在是一切由風沙說了算。
眼前的黃河故道,不是寬寬的長長的乾涸的壕溝,而是一眼望不見源頭的黃而泛白的土樑。土樑上沒有殘垣斷壁式的一段段堤石,也尋覓不到被水沖刷光滑的“河溜子”,只有那踏上去感到綿軟而厚重的沙土。
這裡的沙土顆粒,鬆散而具柔性,像遍地撒着的砂糖,那麼自然親切。這種黃土,不單單堆積在黃土樑般的黃河故道上,而且遍佈在一望無際的廣袤的魯西北平原上。這裡是古黃河經年淤積的土地,魯西北人祖祖輩輩在這裡繁衍生息。這裡成了他們的生命之本、立足之地。
那高出平原的黃土樑,是古黃河淤積泥沙後而擡高的舊河牀。從這高低起伏的舊河牀上,可以盡情地想象當年黃河水越過壩堤洶涌咆哮的駭人殘狀。豐水季節,這裡肯定是一片黃黃的汪洋。
立於黃河故道上,俯首貼近黃土樑,彷彿聽到婦女孩子被水追趕的呼救聲,彷彿聽到屋牆泡塌的撞擊聲,彷彿聽到因餬口賣兒賣女母子分離的哀求聲……
黃水過後,這裡的一切都蕩然無存了,留下的只有人跡罕至的廣闊平川。在這裡覓不見歷經滄桑的輝煌古老的建築,也看不到古建築傾塌後遺留下來的秦磚漢瓦,也許是黃河水反覆淹沒難以留存的緣故吧。
隨着滄海桑田的朝代更替,這裡的一切都成了歷史的記憶,一個個新的開端在這裡反覆着。
越過了黃河古道,便進入了三區較爲富庶的平原。
這一片地方靠近馬頰河,是紅土地,也算是風景秀麗的一個發展農業的好地方。當進入了馬頰河橋頭時,馮保平遇見了一個熟悉的農民,他對馮保平說:
“昨天夜裡,聽到了東南方向幾十裡地以外,槍聲響成了一片。今天早晨,又在楊槐莊附近發現了八路的遊動哨兵,準是八路來了。”
這位農民說事的時候,滿臉上表現出喜悅的神情。
楊槐莊建黨較早,黨員也多,黨羣關係比較融洽,是黨的地下人員往來落腳的地方。
馮保平一聽,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對韓行興奮地說:“八路來了,你這縣長快去和八路接頭吧!”
韓行也高興地說:“楊槐莊是進入徐家河口的必經之地,我們去和他們聯繫一下。如果真是大部隊來了,我們也和他們配合一下呀!”
王安玉卻皺着眉頭說:“如果真是大部隊來了,開闢武平、清平一帶,也該通知我們一下啊,我們怎麼不知道呀!不管是什麼部隊,不見確實的情況,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當幾個人騎着自行車走進了楊槐莊村口的時候,突然從街巷的角落裡鑽出來兩名士兵,一下子用槍口對着韓行四人說:“幹什麼的,站住!”
韓行定睛一看,這兩個士兵穿着一身灰軍裝,左臂上掛着印有“八路”字樣的菱形布質臂章。馮保平已經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了,回過頭來對韓行低聲說:“是”,就要上去和這些八路軍聯繫。
韓行咳嗽了一聲,對馮保平使一個眼色,馮保平纔不吭聲了。
韓行對這兩個士兵說:“你看我們像幹什麼的?”
“誰知你們是幹什麼的,”一個八路軍士兵吼道,“我看你們像八路。”
那兩個士兵還要上來搜查,李大中往前一站,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面前。這兩個士兵一看,李大中大高個子,身材魁梧,滿臉的兇相,不像個好惹的人,所以沒敢動手。一個士兵只好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韓行說:“我們都是小學教員,到徐家河口去看看徐團長。”
這個士兵聽了,滿臉的不高興,對韓行吼叫着說:“你不看看我們是哪一部分的,還說去看看徐團長?”
韓行說:“到徐團長那裡,就是到徐團長那裡,實話實說唄!”
“我看你們就是些漢奸!”這個士兵生氣了,怒吼着說。
這時候,王安玉一回頭,看到了村頭牆壁上用石灰刷寫的大標語,上面寫着:“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平均地權,節約資本!”心裡就打起了鼓:這是哪裡跟哪裡呀,現在黨的口號是“減租減息”, 這根本就是驢脣不對馬嘴,一下子就露出馬腳了。
王安玉一邊念着這些標語,一邊給馮保平、韓行和李大中使着眼色。這三個人是幹什麼的,早就心領神會了。
韓行繼續“招惹”着這兩個盤問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