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日,霍子謙終於在律師的陪同下,見到了羅珊。
看着她穿着囚服緩步從裡面走出來,平靜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在她走近的時候。叫了一聲,“媽!”
羅珊坐定在他的對面,垂着頭,並不去看他。
“媽,你瘦了好多!”霍子謙輕聲的說。
她不語,只是沉默。
“媽,我已經幫你請了最好的律師,你不用擔心,你一定會沒事的!”
“……”
“媽,我絕對不相信是你做的,我知道你寧可自己死,也不會傷害我的!”
“……”
羅珊就是不說話,也不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聞不問一樣。
“媽,你以爲什麼都不說,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麼?你是鐵了心,一定要這樣做嗎?”深吸一口氣,他加重了語氣。
終於,羅珊緩緩的擡起頭來,眼睛裡都是紅血絲,可見,這些日子她都沒有睡好。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子謙,你最近過的,還好吧?”
“不好!”霍子謙果斷的說,“你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麼能好!”
“唉!”幽幽的,嘆息了一聲。羅珊搖了搖頭,“你不用爲我的事煩心了,我反正,就已經是這樣了,只要你能過的好,媽媽也就心安了!對了,你跟那個江夏的婚事,已經取消了吧?”
從上一次她跟着那個男人一起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就揣測着婚約應該取消了,這倒是唯一讓她欣慰的事了。
這次,換了霍子謙沉默。
看着他的臉色。羅珊僵了僵,“怎麼?”
他還是不說話,她就急了,“你不會告訴我,你依舊打算跟她結婚吧?”
“是!”果斷的回答,這次倒是很乾脆。
羅珊霍地一下就站起了身,邊上的獄警呵斥道,“坐下!”
雖然重新坐下來。可她依舊是氣憤難當,“子謙啊子謙,你知不知道,媽之所以現在會在這裡,就是因爲她去告發的!”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還要跟她結婚,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羅珊捶胸頓足,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媽。爲什麼不能跟她結婚?”緩緩的擡眸,霍子謙說,“從一開始,整件事,本來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她也不是……全然無辜。如果不是她,我們其實,也不至於這樣的,不至於的……”似乎被霍子謙問住了,羅珊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近乎是喃喃自語。
“媽,何必自欺欺人呢!”幾乎是從脣角,逸出一抹嘲弄的笑,他搖了搖頭,“到底事情如何,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你……”猛然擡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羅珊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怖的事,“你都知道,是不是?”
“是!”他果斷點頭,“我知道,正因爲我知道,所以我才縱容着你,但是我沒想到……”
“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令我很失望!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就算我不追究,但是警局已經立案,不可能不追責到底,媽,你真的……想好了嗎?”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羅珊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媽已經決定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子謙,給所有人一個機會,就當媽求你,好不好?”
霍子謙沒有回答,只是逸出一抹笑意,那笑極冷,甚至不達眼底。
慢慢的,看着他的樣子,羅珊逐漸失望下來,嘆了口氣,“找到你二哥了麼?”
“要找他,不是什麼費事的事兒,不過看想找不想找。這時候,他也是閒不住的了!”冷哼一聲,眼中飛快的閃過輕蔑。
羅珊搖搖頭,“你大哥呢?”
“在處理公司的事,最近我把大部分的事務,都交給大哥處理了。”他說。
“你都交給他了?”顯得很是有些驚訝,不過想了想,又平靜下來,“也是,你現在的身體,是應該好好休養一下。”
本來是不想提的,但是聽着這話,霍子謙擰起眉頭,“我不是養身體,我是在處理江氏的事,剛剛接手過來,畢竟還是需要我親自整頓一下的。”
“你……你收購了江氏?”很驚訝,羅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個爛攤子啊!”
“就算是爛攤子,我也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耐!”不屑的冷哼一聲,霍子謙直起身子,“媽,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如果你堅持這樣,我只能盡力幫你請最好的律師,但是你……做好心理準備!”
“律師,不用請了!”同樣站起身,羅珊在他身後,輕輕的說。
霍子謙腳步一頓,就聽到她說,“沒有必要了,沒有必要了!”
霍然轉身,他只看見母親的背影,拳頭緊了緊,又鬆開,他不可能,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
走出警局,霍子謙頓住腳步,面前,站着他久違不見的二哥。
霍子業看着他的眼神頗有些玩味,“見過媽了?”
“嗯。”他應了一聲,“你也來見媽?”
“不,我是來見你的!”搖了搖頭,霍子業回答,“本來,我是來見她的,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想必,該說的你們都已經說完了,那就不勞煩警察大哥了,我問你就好!”
“我沒有時間!”說完,整了整領帶,他就準備側身而過。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霍子業扭頭,“再沒時間,也要陪二哥喝杯咖啡再走吧!”
霍子謙回眸,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放手!”
“你答應,我就放手!”偏了偏頭,霍子業嬉笑着,“你知道的,你二哥這個人,一向就是這麼無賴!”
薄脣微抿,顯示出他極大的不耐煩,但到底還是點了頭,“半個鐘頭!”
“足夠了!”打了個響指,鬆開手,霍子業轉身朝着附近的咖啡廳走去。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轉身對司機和保鏢吩咐,然後跟在霍子業身後,往咖啡廳走去。
走在前面的霍子業,頭都沒有回,篤定了他不會突然反悔的。
坐定,悠然的翹起二郎腿,招來服務員,“給他一杯藍山,給我一杯黑……焦糖瑪……瑪什麼玩意兒?”
“焦糖瑪奇朵!”服務員詢問。
“對!就那個!”他點頭,“去吧!”
“二哥什麼時候開始換口味了?”剛坐定下來,霍子謙就聽到他在點單。
“偶爾換一換口味,換一換心境吧!人麼,總是會在變的,你說是不是?”他揚了揚眉,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桌上的白開水。
霍子謙沒有迴應,動作卻是低下頭,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下手錶的角度。
這就開始計時了!
“老三,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還常常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他慢悠悠的說,似乎沒有打算問關於羅珊所說的話,“你知道的,你小時候總是乖寶寶,大哥是老好人,就我是混世小魔王,媽媽麼,最疼你,哪裡都抱着你誇着你,所以那時候我就特討厭你,一沒人就揍你,哈哈……”
陷入回憶裡,他笑的很開心。
面不改色,霍子謙淡淡的應了一聲,“嗯!”,眼睛還是盯着手錶。
“然後呢,被大哥看到了就會去告狀,然後被揍的就是我!”霍子業說的眉飛色舞的,但是相比之下,對面的霍子謙,就顯得漫不經心了。
“雖然是這樣吧,但我依然覺得小時候是好,大家無非搶一把玩具,爭一個漂亮小丫頭,還能有什麼呢。”
“二哥,十分鐘了,你到底想說什麼?”霍子謙終於擡頭,喝了一口放在面前的咖啡。
“不要緊,這不是還有二十分鐘麼!”擺了擺手,他漫不經心的說。
“如果你再這樣無聊下去,我要走了!”作勢要起身。
霍子業動也沒動,“老三,其實你應該,什麼都知道,是吧?”
他的身形猛然就僵住了,回頭看他。
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霍子業接着說,“媽這麼做,一定是因爲她也知道了,只不過我沒想到……”
嘆了口氣,“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做?”
“二哥,你又想怎麼做呢?”霍子謙反問道。
“我?我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了!”攤開雙手,他避重就輕。
兩個人如同打啞謎一般,猜測着彼此的心思。
“既然這是她的選擇,那我不會干涉。媽說了,不要請律師,那我尊重她的意見!”說完,他忽然俯身,雙手支撐在桌子上,看着霍子業,“二哥,你忍心看到媽入獄麼?”
霍子業一愣,大概沒想到他會突然逼近。
很快,他就起身,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這一系列發生的太過快,等霍子業回過神的時候,他都已經離開了。
指着桌面,他叫道,“哎——”
“你起碼,把賬結了啊!”喃喃自語的說。
…………
…………
醫院。
薄暮景第一次到這裡來,到處充斥着一股股的消毒水味道,蹙起眉頭,他很不喜歡。
身邊忙忙碌碌的人羣,彷彿讓他回到了一夕之間。
匆忙的醫生護士,瀰漫的血色,還有尖叫聲,大聲說話的聲音,全都交織在一起,匯聚成讓人窒息的畫面,他想叫,卻又叫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心電圖上的線條變成一條直線。
叮——木在布亡。
那是死亡的聲音。
緊貼着牆壁,他大口的喘着氣,臉色煞白,後背已經汗溼透了。
“阿景,阿景……”
江夏走出病房門,就看到他站在不遠處,很是驚訝。
沒兩分鐘,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只是貼着牆壁喘息,卻沒有走過來。
一邊拍着他的臉頰,一邊叫着他的名字。
看着他目光沒有焦距,着急的想要解開他襯衫的領口釦子,讓他好呼吸通暢一點。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你要在這裡,誘惑我嗎?”
他雖然臉色還沒有恢復,但是顯然已經清醒過來了,握着她的手,緊緊的,手心裡甚至滲出了一些汗。
“你沒事吧?”江夏緊張的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剛纔,真是嚇了她一跳。
搖了搖頭,他在邊上的長椅坐了下來,鬆了鬆領帶,呼吸順暢一點。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江夏有些奇怪,“你不會是來看……”
難道是看江明誠的?可他住院這麼久,他也沒來過啊,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的。
“你沒事,就好!”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他低低的說。
“我沒事?我有什麼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的車呢?”他說。
江夏回答,“在醫院停車場裡,鑰匙還在裡面桌……”
頓了一下,她想起什麼,起身走回病房,不一會兒出來,“鑰匙不見了!”
“不見就不見了,不是你,就好!”
一輛車而已,只要她沒出事,那就好。
“什麼意思,我的車怎麼了?”她早上纔回到病房,不一會兒江雪就走了,她還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聽說你的車發生了車禍,所以……”
如果不是聽到這個消息,他何至於匆匆趕來,甚至忘卻了,他有多討厭醫院,有多不想來到這個地方。
鼻翼依舊充斥着那股濃厚的消毒水味,但是因爲她的靠近,舒緩了很多。
“小江兒……”看着她的臉,全身上下完好無缺的樣子,心頭鬆了口氣,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
擁抱着她,感覺着她在自己懷中真實的存在,沒有什麼,是比這更美好的了!
他的力道很大,江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腦中還是一團混亂,她的車不見了,還出了車禍,那是……
“等等,我的車出車禍,誰在裡面?”她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薄暮景的手都沒有鬆開,依舊緊緊的抱着她,“管她是誰,只要不是你,就好!”
“不是我,但很有可能……”心裡隱隱的猜測到一個可能性,雖然種種不滿,但依舊不希望是她。
“你等一下,我,我要打個電話!”一雙手慌亂的摸着自己的口袋,不會那麼巧吧!
可如果不是,她的車怎麼會突然不見的呢!
慢慢的鬆開手,看着她掏出手機,很是緊張的樣子,然而電話號碼還沒撥出去,就有個小護士探頭朝他們這邊看了看,然後飛快的跑了過來。
一把拉住江夏的手,“你在這裡啊,快快,剛轉院過來一個急救病人,身上沒有什麼身份證明,我剛看着像是你妹妹,你快去看看是不是!”
!江夏的手機應聲落在地上。
顧不得撿手機,她匆匆忙忙的就跟着護士跑過去。
薄暮景彎腰,從地上撿起,看着她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身,緊跟着大步走過去。
時隔多年,倒是沒想到還有一天能習慣到在醫院裡行走,他走到江夏的身後,看到她僵硬的面龐,還有複雜的眸色。
被匆匆推進手術室的,的確是江雪,雖然臉上血呼啦一片,但他都能一眼認出,江夏更是不用提了。
身形晃了晃,他剛要伸手扶一把的時候,她倒是站穩了。
“怎麼……會這樣!”
江夏的腦袋裡還有點懵,擡頭看着“手術中”三個字,感覺跟做夢似的。
邊上跟來的交警在簡單的陳述這場突發事故,一輛車失控,衝向了正常行駛的她的車子,撞得夠狠,整個的抵在了牆面上,江雪當場就昏死過去。
至於那個肇事司機,已經被帶到警局錄口供了,剎車失靈,無前科。
很簡單的陳述,很普通的一場交通事故,簡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可江夏的心裡,卻一寸一寸的發寒。
伸手,輕輕的攬緊了她的肩膀,薄暮景對警察點頭稱謝,從容鎮定的幫她應付着一切。
對他來說,只要裡面躺着的那個人不是她,他有足夠的冷靜可以去應付一切。
“傷心嗎?”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他低頭問着一直沉默的她。
“我不知道,我說不上來!”江夏搖了搖頭,“我只是,江雪爲什麼會開我的車子?真的是……巧合嗎?”
擡起頭,看向他,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中的一團亂麻。
頓了頓,她說,“你怎麼知道我的車出了車禍?”
警察也纔到,他怎麼知道的這麼早?
“懷疑我麼?”揚了揚眉,他並不生氣,“我只是知道掛有你車牌的車,出了車禍,至於送到哪個醫院,我不清楚,只是就近先選擇了這裡,恰巧,遇見了你!”
江城有兩家大醫院,他完全是隨機的,倒是很幸運的遇到了她,不然的話,也許現在要躺在醫院裡的,會是昏倒在走廊裡的自己了。
“我不懷疑你,只是……這一切太過巧合了!”
“總會水落石出的!”他目光淡漠,靜靜的說。
手術進行了很長的時間,江夏一直守在外面,她雙手合十,支撐着自己,腦中閃過一幕幕的,是跟江雪從小到大的畫面。
其實,也沒有什麼小,江雪跟着她媽媽來到江家的時候,已經不小了,自己那時候心裡也什麼都明白。
一直以來,可以說她跟江雪之間,沒有多少姐妹情誼,她甚至那般的陷害過自己。可是現在,她就躺在裡面,生死未卜,在看到她臉龐的那一刻,江夏忽然發現,自己並不盼着她去死,如果她死了,自己應該也會難過的吧!
手術做了近五個小時,期間,薄暮景打過多少個電話她不清楚,但是他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終於,燈滅了,江夏站起身走過去,護士和醫生從裡面走出來。
“病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能不能醒來,就看她的造化了!”大夫給了這麼一句話。
江夏一怔,“什麼意思?”
“她的頭部受到劇烈的撞擊,腦子裡有大塊的淤血壓迫了神經,雖然已經動了手術,可是依然有一小塊無法取出,只能看她自己的毅力和造化了。”攤開雙手,如同電視裡演過一千遍的那樣,大夫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好在,這個我們已經盡力了,不是緊跟着,她死了。
看着被包紮的嚴嚴實實,緊閉着眼睛的江雪,江夏很難相信,早上還跟她拌過幾句嘴,她氣勢洶洶的衝出病房的樣子。
人的命,真的脆弱的不堪一擊。
最近這段日子,似乎一直在跟醫院,警局,不停的打交道,到底是犯了什麼衝!
“你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扶住她的肩膀,薄暮景輕聲的說,“這裡,我幫你安排護工,你跟我回去!”
“我……”她想留在這裡。
“你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義!”他果斷的拒絕,“兩個病人,你打算看哪個?你爸爸那裡已經沒有危險了,江雪這邊也是要等待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
“保護?”她眨了眨眼,重複着這兩個字。
薄暮景點頭,“你也說了,也許事情並不如表面上的那樣簡單,如果是這樣,危險的,應該是你!”
“我?”
出事的是她的車子,也就是說,如果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意外車禍,那很有可能,對方的目標原本就是她,江雪不過是個替罪羔羊。
“我……”張了張嘴,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小江兒,你哪裡都不許去,跟我走!”不由分說,他攬着她轉身就走。
經過病房的時候,江夏頓足,“你等一等!”
推門而入,看到病房裡,江明誠眨着眼,還沒有睡着。
“爸,我出去辦點事,江雪……”她頓了一下,“江雪最近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我會讓她早點回來的。”
江明誠眨着眼沒有說話,她抿了抿脣,轉身離開。
該討要的,她會討還回來,可是這種殘酷的話,她說不出口,只能先瞞着他了。
“走吧!”嘆了口氣,她真的是累了,身心俱疲!
幸虧有他,幸好有他!
走出醫院,外面已然是薄暮西沉,環視一圈被夕陽餘光籠罩的醫院,紅豔似火。
薄暮景看向停車場的位置,掏出手機,“薄塏,來醫院接人!”
與他並肩而戰,江夏幽幽的吐出一句,“你說,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