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媽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想這麼多了,現在除了她自己,誰也救不了她。”霍子謙拍了拍他的肩膀。“坦白說,我也不相信媽會這麼做,可是……”
頓了一下,他說,“隨我去城西看看那邊的進展,如何?”
霍子康僵硬的點了點頭。
兄弟倆一行往城西去,一路沉默。
許久,霍子謙側頭道,“大哥,我聽說大嫂的弟弟最近住院了?”
“嗯,小手術,沒事。”試圖輕描淡寫的帶過。
“腎衰竭還是小手術?”揚了揚眉,霍子謙一臉驚訝的說。“匹配的腎源找到了嗎?”
緊抿脣瓣,霍子康搖了搖頭。
之所以不想提,就是不想讓自己家裡人知道這件事,曲清也不曾提起,可是終日眉頭深鎖。
擡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隨手寫了個數字上去,然後塞到了霍子康的手裡,他說,“大哥,公司最近的狀況,你也是知道的。江氏是個大缺口,填補進去花了不少,城西這邊的流動款項還沒有收回,所以,這點算是我私人的一點心意!”
怔了怔。霍子康連忙推辭,“這樣不行!”
“拿着吧!”用力的塞到他的手裡,他說,“大嫂的家人病了,我們家,總應該有點表示纔是。更何況,這是我個人的,不是從公司拿的,放心收着!”
霍子康還想說什麼,就聽到他說,“現在對你來說。三五萬也許不算什麼,可對大嫂的弟弟來說,多一分都是多一分的救命錢!”
語塞了下,他手指縮緊,握住了那張支票不語。
霍子謙坐正,脣角逸出一抹笑意。
很快就到了城西別墅區。
都是一棟一棟的小別墅,風格相當的典雅,每一棟之間的距離拿捏的恰到好處。有足夠的隱私,也不至於分隔的太遠。
項目負責人早就收到了消息,飛快的跑來,殷勤的鞍前馬後,霍子謙不能活動太久,往裡走了一段,就停了下來。
微微眯起眼睛,遠處青山綠水。站在這裡幾乎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當真是好地方,他彷彿已經看到了輝煌在朝他而來。
轟隆隆的轟鳴聲,比這邊的聲音大多了,霍子謙轉頭,看向山的另一面,“那邊是景秋集團的?”
項目負責人連連點頭,“前陣子就來看過好幾次,這兩天終於動工了,也不知道做什麼,地基不挖,樁不打,成天在這挖來挖去的,霍總,他們這一看就是外行啊,指定是搶不過我們的!”
“驕兵必敗!”擡手,拍在了項目負責人的肩膀上,霍子謙扭頭,“隨我去看看?”
霍子康一言不發,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旁。
從前起,就是這樣。
走到哪裡,都是霍子謙做決定,他只需要去執行就好,因爲他有足夠的能力,人人都知道,霍家三少是個天生的商業奇才。
站在山頂,霍子謙往遠處看去,只有大大的機器在不停的挖掘,連個輪廓都還看不出來。
“大哥,你說,碰到這樣的對手,我們還有什麼可怕的。”他笑笑的說,又看向遠方,“我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被人從背後捅一刀,更沒想到我命硬,還能活過來。如果從這裡掉下去,你說,我還能活麼?”
霍子康猛然一驚,就感覺到一股突然而來的力道來到他的身後,往前一推——
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子謙……”他驚叫一聲,下意識的想要抓一把。
抓住他的手臂,一用力,霍子謙又將他拉了上來,笑眯眯的說,“大哥,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驚魂未定,他連連後退,離着那懸崖邊遠了幾分。
簡直不敢往下看,如果摔下去,十之八九是屍骨無存了。
“大哥,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回去吧!”經過他身邊,霍子謙淡淡的說。
驚疑的瞪着他的背影,霍子康大口的喘氣,心依舊跳的厲害。
方纔根本是生死關頭,如果不是背後的那力道,他不會差點掉下去,如果不是子謙抓他一把,他已經死了。
“走啊?”轉頭,霍子謙看了他一眼,“大哥,原來你恐高啊?但是現在已經沒事了。”
順利下山,山腳下的時候,迎面遇到了一輛邁巴赫,霍子謙下意識的側目看了一眼。
對方的車窗是緊緊關閉的,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只看到低沉的黑色緩緩駛過,他的手緊了緊,又重新坐定了。
事實上,那輛車裡坐的並不是薄暮景,而是薄塏。
他堅持讓薄塏坐自己的車去探一下工程進展,自己則開車先回古堡那裡去了。
這兩日,從回來以後,小秋似乎又恢復到以前那個情況,一點進展都沒有。
坐在她的對面,薄暮景看着她的側臉想,如果人一開四不曾有過希望,也許就不會有失望。
因爲小秋終於有了起色,他纔會如此的在意,也會如此刻這般的失落吧。
“小秋……”試着喚了她一聲,“我是大哥啊。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帶着你一起去爬樹,一身髒兮兮的回來,爸媽都會訓我,你就躲在一旁偷偷的笑,小秋……”
沒有一點點理會,他也納悶,爲什麼那個展顏說幾句,她就會有反應,自己說什麼,她似乎都不迴應的。
樓下傳來車子的聲音,展顏是自己來的。
古堡的方向,他不過是報了一下方位,她居然直接就找到了。
微斂眼眸,走過去彎腰,輕輕的將她抱起,“小秋,隨我來!”
輕飄飄的,好像一點分量都沒有,就這樣任由他抱着,下樓。
剛好到樓下的時候,展顏已經進來了。
聲控的門禁,下樓的時候就已經替她開了門。
今天他穿了一身青色的長裙,看上去飄逸也漂亮,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些差別。
“小秋,我又來啦!”她一進門熟稔的打着招呼,就好像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樣。
低頭看了一眼薄暮秋,她眼神直直的,只是看着門外的陽光,赤着腳縮坐在沙發上,沒有迴應。
輕嘆一聲,到底是自己太着急了。
薄暮景將她在沙發上放好,起身去拿飲料,“喝什麼?”
“都可以!”展顏笑了笑,“我不挑嘴。”
想了一下,他倒了兩杯果汁過來,自己則依舊是清茶。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展顏並不急着治療,而是擡頭環顧了一下,“這古堡真不錯,很保留了古典的那種風格,不過這幾個燈,不太和諧!”
指了一下,示意的剛好是他新增的那幾盞。
“江夏怕暗,所以我就加了幾盞。展小姐好眼力。”他讚譽道,只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的喝茶。
“薄先生真的很寵江夏。”展顏深深的看着他。
“何出此言?”揚了揚眉,“就因爲我換了幾盞燈?”
展顏笑起來,“當然不是,不過江夏提起您的頻率倒是很高,所以我想,您一定對她很好。”
垂眸,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他不置一詞。
“介意我好好欣賞一下您的房子嗎?”轉頭問道,事實上,展顏已經站了起來。
“我以爲,我請你來,是爲小秋治病的。”他面色平靜,不過話裡的意思,已經是客氣的婉拒了。
踱着步子,展顏說:“那是自然!不過我現在好好的看一下你的房子,估量一下小秋每天住的地方,所處的環境,會更有利於她的治療。”
揚了揚眉,薄暮景並不知道她說的有沒有道理,倒是沒有直接阻止她。
就這樣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展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從廚房到客廳,到樓梯口。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擡手在扶手上面摩挲了一下,那神情,就好像在摸自己心愛的人一樣。
微微蹙眉,薄暮景看到她走到電梯口,停頓了下,扭頭笑道,“喲,房子裡面還裝了電梯呢!”
說着,伸手就撳了一下按鈕。
電梯應聲打開,看到電梯門打開,她明顯是怔了一瞬,不過很快,就回轉身走到他對面,重新坐定,“我還以爲,這樣風格的建築,裡面如果有電梯,也是極爲老式的那種。”
“原本是老式的!”點了點頭,他也不隱瞞,“太老了,江夏會怕,所以換了新的。”
“江夏住在這裡?”展顏只瞭解了當的問。
“不住,偶爾會來。”
“只是偶爾會來,她用到這電梯的次數也不多,就因爲她害怕,你就把電梯換掉了?”她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薄暮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一雙眸子如黑曜石一般,深邃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約自己也察覺了,展顏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笑了笑說,“我的意思是,這樣的古堡,本身的存在就很有價值了,如果能保持裡面原汁原味的風格建築,一定會更加令人稱讚的,所以覺得有點可惜而已。”
“展小姐學建築的?”他淡淡問道。
“不是。”
“那學考古的?”
“我學心理學的。”
“可你表現出來,讓我還以爲你是一個考古學家。我買房子,圖住的舒坦,用着順心,不是要給別人稱讚用的!”他毫不客氣的說。
展顏一怔,“這房子,是薄先生買的?”
“不然呢?”他放下杯子,“展小姐,我想你對這房子表現出來的興趣,遠遠要比對我妹妹的興趣大多了。你這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
愣了下,展顏微微一笑,“對不起,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古堡,一時有些忘形,真是抱歉。好吧,現在迴歸我們的問題,我想問下,小秋平時住的房間是哪一個,我可以去參觀一下嗎?”
“頂樓。這季節比較熱了點,就不用上去了。”他淡淡的說。
“頂樓?”展顏驚聲,“頂樓的空間太過封閉,她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外人,難道不會怕麼?這對她的病情很不利啊!”
“那你說住幾樓?”木諷肝技。
“二樓或者三樓都可以,有足夠的隱私,也不至於太悶,窗戶夠大,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養病比較合適。”
深深的打量着她,薄暮景沒有說話,展顏被他看久了,就有些不太自在了,“我說的,不對嗎?”
他站起身來,“不如去看看。”
展顏自然是樂意的。
依舊將薄暮秋公主抱在懷裡,他沿着樓梯往二樓去了。
客房都收拾的很乾淨,裡面的被褥牀罩應有盡有。
一進門,展顏就走到窗戶邊,很快的把窗簾給拉開,然後發現窗戶外面居然裝了防護欄,微微有些驚訝。
不緊不慢的把妹妹放在牀上,然後站起身,“你讓她住在這間房裡?”
“不可以麼?”
看向薄暮秋,安靜的跟個娃娃一樣,他們說了這麼多話,她卻一個字都沒有,甚至一點聲音都沒,毫無存在感。
其實住在哪裡,沒有分別。
點點頭,他說,“你退出來。”
“啊?”張了張口,展顏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但還是很聽話的退了出去。
他也一點點的往門外走,然後緩緩的,門在逐漸的關上。
順着門縫往裡看去,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屋子裡本來安靜的薄暮秋,臉色開始起了變化,變得有些惶惶不安的樣子,驚恐的看着四周,身體也開始抖動起來,不等她尖叫,薄暮景已經衝進去重新將她抱住,“小秋,我在,我在!”
一瞬間,她又安靜了下來。
這樣奇特的表現,讓展顏很是意外,“這……”
“先下樓再說!”他靜靜的說,如非必要,是不會這樣做個試驗,會很容易傷到小秋的。
在客廳重新坐定下來,展顏擰起眉頭,“所以,她只有住在頂樓,纔有安全感是嗎?”
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他沒有說話。
“薄先生!”往前探了探身子,雙手交叉,展顏看着他的眼睛,“能不能告訴我,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小秋一定要在頂樓纔有安全感,還有,聽說是你們的童年發生了一點意外,什麼意外,爲什麼會這樣?”
緊抿脣瓣,他沉默半晌才說,“或許是因爲火吧!”
“火?”
“火從樓下來,熊熊烈火往上躥的很快,除了頂樓,根本沒有地方能呆,她只能在那裡等待,等待有人能將她救出火海,救出地獄!”他平靜的敘說,去跳過了最重要的部分。
“爲什麼會有火?”展顏又問。
薄暮景卻沉默下來,許久,他站起身說,“晚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展小姐還是改天再來。”
頓了下又說,“不,還是別來了。這裡離市區遠,不方便,晚了不好走,以後還是我送小秋去你辦公室吧。”
“是不方便,還是薄先生不想讓我觸碰過往?您如果一直逃避,那是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的!”
也算是大着膽子了,敢這樣跟他說話。
薄暮景突然擡頭,看向她的眸光銳利如刀,渾身上下打了個寒戰,雖然不想認慫,卻也不得不承認,她怕了。
“那個,我先走了,改天再說!”拎起包包,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園子裡一個老嫗一閃而過。
怔了一瞬,似乎以爲自己眼花看錯了,可是定睛看,真的是有那麼個身影,佝僂着腰,似乎在修剪花枝。
深吸口氣,快走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頓時受驚不小,那老嫗的臉,皺的簡直不成人形,不僅僅是皺,似乎還有疤痕。
不過也是驚鴻一瞥,再看去,她已經緩慢的朝着裡面走去。
遲疑了下,發現薄暮景並沒有來送她,擡起頭看看這座古堡,她咬住下脣,快步跨上車子。
接到展顏的電話,江夏是有點意外的。
事實上,把小秋的事情交給她以後,自己就全然放心去辦自己的事了。
最近這兩天江雪的腦部情況不穩定,她一直陪在醫院裡,每次面對江明誠,都覺得好像在撒一個彌天大謊,可是,能怎麼樣呢?如果再把江雪的情況告訴他,會不會只是加重他的中風,甚至要了他的命?
她曾以爲,自己恨透了他,所以江氏沒了,她特別的痛快,好像一種最深刻的報復,但是看他每天躺在牀上,偶爾顫抖着脣瓣迸出兩個字,又深切覺得他現在不過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算計了這麼久,最後能得到的,還有什麼?
“江夏,我去過你說的那個古堡了,我甚至認爲,小秋的癥結不在她本身,而在那個薄先生身上。”
“你說阿景?”江夏怔了怔,沒明白她的意思。
展顏頓了下,“看來你們很親密。”
“不,只是小時候熟識而已,展顏,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麼叫癥結在他身上?”
“事實上,我覺得解不開心結的,恰恰是他,正因爲他懼怕過去的事,仇恨過去的事,所以不肯提起,如果不肯提起,不肯去面對,小秋是沒法好的,我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江夏,你知道嗎?”展顏的聲音有些急促,看來也是很重視的。
“我……只知道一點點,其實後來的事都不清楚了,畢竟那時候我還小。”江夏猶豫着說,“展顏,我會找機會問問他的。”
“好,那你抓緊,心結這種事不要拖了,儘量快點解決!”展顏說道。
“知道了!”掛了電話,隔着玻璃窗看着病房裡躺着的江雪,不知道展顏口中所謂的心結,到底是什麼,是他父母當年過世的事嗎?
江明誠似乎知道一點什麼,但是死活不肯說,陳年往事,還有誰會知道當初真正的真相是什麼。
轉頭回了江明誠的病房,他果然眼睛還睜開着,最近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卻也越來越沉默了。
“爸!”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示意護工先出去。
“這兩天睡得還好嗎?”她慢慢的說,“是不是很久都沒有試過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去管,只是好好的睡覺休息了?”
瞥過她一眼,江明誠的眼中滿是憤恨,失望,卻不肯說一個字。
“爸,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但是當年,我何曾不是這樣的恨你。既然我們彼此已經都傷害過了對方,那不如就這樣放下吧,怎麼樣?”她溫聲問道。
“你……走!”他顫抖着揚起一隻手,指向門的方向。
江夏說,“我可以走,不過爸爸,我希望你能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可以想法子,讓江氏起死回生!”
明顯的,江明誠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顯然是不相信她的。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不是嗎?你要知道,我既然敢這樣答應你,那就一定有我的法子,你真的,不肯賭一下麼?”
胸口起伏的很劇烈,江明誠似乎在思考,許久,他才說,“問……什麼?”
“爸,薄暮景。”只是說了一個名字,她頓了下,觀察着他的反應,然後接着說,“薄家,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死的?”
“……”轉過頭去,江明誠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這麼的難以啓齒麼?
“跟我們家有關,還是跟……霍家有關?”她試探着問道。
畢竟,目前從薄暮景的反應來看,她覺得應該目標是霍家,但是,在聯姻之前,她還真的不太清楚霍家的過往。
印象中,霍家的崛起似乎也是一匹黑馬,突然之間就從江城冒出來,然後以無可匹敵之勢立足並且壯大,而薄家的覆滅是不是同時,就不太清楚了。
歲數太小,很多事都不知道,只知當初薄伯伯一家搬走了,她還鬱悶了一陣子,再也看不到那個溫柔漂亮的少年了。
“過去……久,別……問。”他斷斷續續的說。
“雖然過去那麼久了,可那件事並沒有過去啊!”江夏說,“你也說了,他是回來報仇的,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不說?除非……是你對不起人家!”
江明誠只是搖頭,“死光了,都死光了……沒意義啊!”
慢慢的,倒是也說的清楚了許多,可都是毫無意義的話。
剛想再多問幾句,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大夫推門進來,“江小姐,方便說幾句話嗎?”
江夏怔了怔,轉頭看了一眼江明誠,這才起身。
“好!”她說,“爸,你先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