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阜縣。
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離去之後,剛剛氣定神閒的神棍模樣立刻垮了下來,兩人看着江水濤濤,心中惴惴不安。
不過,兩人還是先說了正事。
“沒算錯吧,就是這幾天內?”
“五日之內,這水肯定就要退了,而且剛好退到我們沉下玉女像的位置,將其給露出來。”
“那就好。”
“我這邊沒問題,你那邊弄好了沒,玉女像的位置對不對,別給我弄錯了。”
“我辦事一向妥當,哪能弄錯。”
這兩人沿着江又走了一會,來到了白天的那個位置,又看了一下水位,之後點了點頭。
不過,這個時候哨子鬼差又開口說話了。
“咱們來這裡,不是找死麼?”
銅鈴鬼差扭過頭,看了一眼哨子鬼差。
“那你回去?”
上一次兩人沒有完成任務,雖然將罪責最後都推到了疫鬼鬼差的頭上,但是還是受到了責罰。
所以這一次又派他們兩人來到這雲陽郡,完成上一次沒有完成的差事。
哨子鬼差:“那雲中神祠的神巫是個什麼人物,你和我又不是沒見過,舉手就能從天上招來一道摧城神雷,咱們倆跑到這裡和她鬥。”
說完,哨子鬼差惡狠狠地說道。
“那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麼?”
其用最兇狠的語氣,說出了最慫的話。
這裡的那些人頂多跑到了其他幾個縣,看到的霸下穿行過江的畫面,亦或者和尚唸咒溝通幽冥超度亡魂的場景。
弄得他們以爲,那神巫頂多就是在長江上厲害,會念咒將死人送去地獄一樣。
他們兩個可不一樣。
那疫鬼鬼差是怎麼死的,他們倆可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神雷落下來,你多少人也不頂用。
他們當初倉皇從胤州逃了出來,可不想再和那神巫當面。
哨子鬼差:“這可真的是要命的活,幹也得死,不幹也得死。”
銅鈴鬼差:“誰說得死?”
哨子鬼差:“那咱們怎麼辦?”
銅鈴鬼差:“咱們最擅長的,不就是死中求生麼?”
哨子鬼差大驚:“你我二人竟然還有這等天賦,我怎麼不知道?”
銅鈴鬼差:“咱們來這邊的差事,是以玉女像來裹挾巫山神女座下衆巫起事,咱們只要這邊一舉事,然後立刻就回去,說是回去接引大軍響應雲陽郡。”
“到時候事成了,咱們有功勞。”
“事沒成,咱們也早跑了。”
“怎麼着,你還準備衝在前面打頭陣?”
“我可以給你髮根棍子,讓你去攻城。”
哨子鬼差:“沒錯沒錯,舉事之後咱們就走,一刻不留。”
兩人準備故伎重施,一個見狀況不好,就把那巫山神女的巫覡都給賣了。
“而且,這一次咱們可不一樣。”
二人回到了住處,是江邊的一處小院,兩人心情舒暢優哉遊哉地來到院中。
一個搖鈴,一個吹哨。
立時,便看到了院子後面的竹林裡,走出了兩隻一高一矮的山魈。
兩隻山魈老老實實地跟隨着兩人的鈴鐺和哨音走着,猶如臂使一般。
“若是出了亂子,那神巫真的來了,咱們到時候坐上山魈,以其狀若奔馬的速度,想要脫身還不容易。”
“是極是極,跑還跑不過他們麼?”
面對老虎怎麼辦?
你只要不是跑在最後面的那個就行。
看着這一次出來,道主重新發給他二人的山魈,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頓時生出了強烈的安全感,做事情也有了底氣。
銅鈴鬼差哈哈大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雖然咱倆有了萬全之策,不過估計也是多想了,那神巫怎麼會跑到這邊來呢!”
哨子鬼差連連點頭,也想起了上次二人猶如天命之子一般逃出胤州的過程。
“咱們兄弟,福大命大,這一次定然是好處都拿,啥事也沒有。”
——
丹龍號。
船艙的電影院裡。
江晁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主角位置,看着熒幕上的一幅地圖,複雜的地圖上可以看到有着一條彎彎曲曲的紅線,那是定位器走過的路線。
望舒之前留下的定位器,只有跟蹤追跡的能力,沒有什麼其他的功能。
所以那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一路上做了什麼,無從得知。
甚至是那銅鈴還在不在這兩人的身上,也不清楚,不過望舒剛開始順着這條路線追蹤,就已經初步找到了山魈的蹤跡。
現在都已經測繪水文,準備召集羣龍,派出大量無人機以及電棍鬼神特種部隊圍剿山魈了。
那兩個鬼差是死是活在哪裡,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
不過。
江晁還是調出來了這定位器的路線看了一眼,之後便發現了問題。
江晁:“這兩個五鬼道的人,繞了一大圈,好像這兩天跑回來了?”
望舒:“是回來了,看位置就在阜縣呢!”
江晁:“你沒去抓他們?”
望舒:“他們又不是山魈,抓他們有什麼用?”
江晁:“你眼中還真的只有山魈啊!”
望舒:“他們兩個怎麼能和山魈比。”
江晁:“不是可以打入陰間之中當惡鬼麼,你的工廠地獄不要了?”
望舒:“我們耗費了多少資源才跑到這裡來抓山魈,他們兩個連電費和油錢都不值。”
原來當惡鬼的價值趕不上電費的話,便能夠逃離望舒的魔掌。
江晁卻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五鬼道的鬼差可不比尋常的什麼道派和道門的徒弟,出來乾的事情也不簡單。
他記得上一次,這兩個五鬼道的鬼差跑到金谷縣去可是直接掌控了整個金谷縣。
甚至還想要對着西河縣和鹿城伸手,藉助着擴散瘟疫的能力可以說已經成了一半了。
而其目的。
便是要攪亂胤州,還有鹿城之中的高官顯貴,尤其是鹿城郡王父子。
不過計劃纔剛剛開始,便被一道驚蟄神雷給埋葬了。
而這一次,這兩個人又跑到這邊來,估計又是要來弄什麼幺蛾子。
“阜縣社廟不是已經完備了麼,調當地的無人機探查一下這兩個人,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雲中君的法旨立刻傳達到了阜縣地公這邊,社廟上的天線轉動起來,沉寂的無人機立刻起飛,搜索着定位信號的位置。
很快,畫面便傳了回來。
而畫面一出來立刻便吸引了江晁的注意,望舒立刻看着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
連望舒也從畫面外鑽了進來,看着畫面裡的兩隻。
江晁:“哦,出來了,果然是他們兩個人。”
望舒:“哦,看到了,發現兩隻成年山魈。”
而這個時候,江晁纔將視角調整向了遠處林中的兩個隱藏在夜色裡的鬼魅之影。
懂事的五鬼道鬼差們,又來給望舒仙子送山魈了。
望舒仙子:“馬上派中型無人機過去,將這兩個惡貫滿盈的傢伙槍斃了,速速打入地獄。”
剛剛沒有山魈的時候,望舒仙子可不是這個態度。
望舒:“那怎麼一樣,把這兩個惡貫滿盈的惡棍斃了,不就能順理成章地將他們的山魈給沒收了麼?”
江晁:“不着急吧,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現在就把他們兩個槍斃了,萬一他們有什麼禍亂堇州和胤州的陰謀,到時候爆發了出來,不是更麻煩?”
“而且留下他們,不是更容易能夠順藤摸瓜摸清楚五鬼道那邊的情況,甚至可以知道五鬼道豢養山魈的地方。”
望舒:“那就先派鬼神一號和鬼神二號過去,將他們兩個的山魈給沒收了,早點培訓起來,早點能化爲鬼神用上。”
於是,就這樣定了下來。
望舒:“先不槍斃這二人,但是要將這二人的作案工具給沒收掉。”
江晁:“這二人還沒有開始利用這兩隻山魈作案吧,這也能叫作案工具?”
望舒:“那就以非法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理由。”
江晁還在思索,山魈算不算得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不過想一想第一隻山魈曾經在雲壁山鬧出的龐大動靜和帶來的恐怖效應,似乎也勉強能算得上。
而這個時候。
望舒還從兜裡拿出了一袋子疑似是洗衣粉的東西,在江晁面前亮了亮。
就這樣提溜着,翹起蘭花指,朝着四面八方展示了一番。
好像電影院裡不止江晁一個,而是坐滿了人一樣。
表情高傲,橫眉俯瞰四方。
似乎在說誰反對,誰支持。
江晁這才聽懂了,剛剛望舒在說些什麼。
“……”
此時此刻,江晁眼中的望舒彷彿已經換上了一套纏繞在身上的希臘風披掛,舉着疑似洗衣粉袋子的那一隻手,彷彿在高高舉起一支火炬。
江晁說:“這似乎不是正面人物的臺詞?”
望舒:“那肯定是我站的地方不對。”
江晁:“那你想要站在哪?”
望舒:“我應該站在艦炮下,身後是層層迭迭的戰艦,頭頂上密密麻麻的飛機。”
江晁:“那明明不是你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麼?”
望舒:“我那是正義地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熒幕裡。
正義的望舒腦後圓光綻放出強烈的光芒,江晁被那正義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
一時間,讓江晁不能直視。
很快,丹龍號後方的倉庫大門慢慢打開,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古代堡壘的吊門緩緩放下。
隨着門平展開來,也漸漸露出了後面鬼神一號和鬼神二號的影子。
此時此刻。
這兩個鬼神的氣勢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或者說根本認不出這是山魈了。
其中一隻鬼神依舊是黑盔和沖天馬尾的造型,只是身上披上了類似於鎧甲一樣的戰鬥服,只是造型呈現流線型。
背後還扛着一個雕刻着龍的又黑又粗的東西,疑似是火箭筒。
另一個鬼神之前見過,穿着鬼神戎服,頭上的黑盔上的天線變成了帽翅,手持化爲九節鞭一樣的電棍。
遠處一艘小型霸下型運輸船駛來,停在了貨艙的艙門前,兩位鬼神踏上了運輸船,就這樣出發了。
——
江岸上。
縴夫們以一種近乎匍匐在地上的姿態朝着大地傾斜,纖繩死死地壓在肩膀和背脊上,延伸向遠處的那艘船。
縴夫們往前邁一步,便齊聲喊道。
“腳蹬石頭,嗬嗨!”
“手刨沙呀,嗨着!”
“光着身子,嗨喲!”
“往上爬喲,嗨着着!”
合着那跌宕起伏的江流,音調也似乎變得百轉千回。
號子是有作用的,縴夫們依靠着號子來約定共同用力,同時調整節奏。
因爲拉縴是需要所有人配合的活計,一個配合不好就可能是船毀人亡。
縴夫們心情還算不錯,因爲腳下這段怪石嶙峋的江灘已經算是拉縴過程之中最好走的路了,哪怕肩頭和背部被磨得皮開肉綻,哪怕腳下草鞋磨破腳皮怪石割破皮肉。
這依舊,算得上是今日以來最好的日子了。
“腳蹬石頭!”
“嗬嗨!”
汗水密集地從額頭和光着的臂膀滴落在石頭上,縴夫們看着地面跟着一起喊起了縴夫號子,臉上甚至還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容。
衆人彷彿已經被生活壓斷了脊樑磨平了棱角,或者說已經熟悉了這苦難的生活,也已經沒有心情考慮什麼未來和活着,能夠得到片刻的輕鬆便已經足以喜悅。
阜縣附近的灘塗上的水位,最近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下降。
兩岸拉縴的縴夫,拉着纖經過這裡的時候,也紛紛說起了這事。
“這水退得好快。”
“汛期過了,也是應當。”
“不過這阜縣附近的水,都降下去了這麼大一截了,上一次我們拉縴的時候,走的是上面哩。”
衆縴夫歇息的時候說着話,往上一看,這水降得都形成了一個階梯了。
在港埠的不遠處,也是人來人往最多的一處水灣之中,此時此刻聚集着一羣人。
遠處遼闊到看不到另一頭的江面上船來船往,這羣人來到這裡看了一下之後,便離開了。
“明日。”
“看這樣子,應當是明日了。”
“都安排好了麼?”
“都已經安排好了,定不會有差誤。”
其中便有五鬼道的銅鈴鬼差還有哨子鬼差,兩位鬼差看着那些縴夫,這些人也都是他們這一次要鼓動的目標。
以巫山神女之名,挑動這些人心中的怒火,將整個堇州給點燃,化爲一片火海。
等到第二天清晨,水灣周圍的人變得更多了。
這些人也沒有聚在這裡,只是不斷地在這處水灣附近來來往往,走過一遍又一遍。
這兩人籌謀好了一切,只等那水退去,水中的玉女神像露出。
到時候這過路的縴戶、商賈、百姓、農夫漁人便都可以看見,那自水中緩緩浮現的“神女”將對這裡的百姓造成強烈的衝擊。
就算沒有造成,那也沒有關係。
兩人安排好的託立刻便會高呼吶喊,烘托氣氛,強行造成衝擊。
讓兩岸的縴戶、漁民和百姓,以及山裡的部族,都知道巫山神女降世,賜福人間。
再加上,不久前在堇州四處流傳的那句童謠。
“玉女賜福,九州攏,天下一。”
意思相當簡潔明瞭,彷彿生怕人聽不明白,便是說那玉女像將要出世,而得巫山神女賜福之人,可讓分裂的九州當重新混而爲一。
以及他們拉攏的各方勢力,一同跳出來搖旗吶喊。
振臂一呼。
立刻,便是地動天驚。
整個堇州便是風雨飄搖。
朝陽之下。
銅鈴鬼差看着那水面,有些洋洋得意:“成大事,就在今天。”
哨子鬼差也跟着一起唱道::“就在今天。”
如今一切都已經準備就位,然而眼看着水位一點點降下去,已經到了預定位置了。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那江面,走了一趟又一趟,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有人跑來問:“都中午了。”
二位鬼差穩坐釣魚臺:“再等等。”
一副莫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模樣。
屬下幾位鬼徒和雲陽郡的巫看到二人這幅模樣,立刻定下神來。
“二位鬼差早已算定時辰,說是今日,定然不會錯了。”
“看起來,還是天時未到啊!”
托兒們扮作遊方道人,打幡的郎中,挑着擔子的貨郎,又將那條路走了幾遍。
衣衫被汗溼透了一回又一回,嘴脣乾裂得都禿嚕了皮,眼看着太陽不斷落下,又忍不住去問。
“都下午了。”
“再等。”
二位鬼差依舊老神自在地坐在草棚下,太陽曬不到他們,一旁還有着童子幫着打扇。
衆人沒有辦法,只能再回去,將那條路再走幾遍。
漸漸地,金色的太陽逐漸地靠近江面,顏色也變成了赤紅。
衆人又來問:“太陽都快下山了。”
這下,二位鬼差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眼睛睜開了時不時看向遠處,但是依舊強壯鎮定。
“再等等。”
衆人終於忍不住了,他們都曬了一整天了,這倆貨始終就這一句話。
“再等等,人也沒有,咱們在這裡轉來轉去的還有用麼?”
二位鬼差一副大家少安毋躁的模樣。
哨子鬼差開口說話了:“說了是今天,那便是今天,只是我二人又沒說是白天,夜裡不也是今天麼?”
銅鈴鬼差點了點頭:“沒關係,就算是夜裡出世,明天天亮等到衆人出來看到神女降世,也是一樣的。”
衆人說:“那樣,哪有衆目睽睽之下來得震撼人心。”
銅鈴鬼差:“那沒有辦法,天時又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掌控的。”
衆人無奈之下,只能再回去接着守在江邊,等着巫山神女的玉女像出世。
然而衆人就這樣盯着水面,熬了一整夜,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中,太陽從背後升了起來。
衆人再一看水下,什麼東西都沒有。
這下,人羣徹底躁動了起來,尤其是雲陽郡的那些巫覡。
“咱們上當了。”
“那兩個傢伙,全都是騙咱們得,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玉女像在哪。”
“走,去找他們。”
衆人凶神惡煞地跑到了草棚前,一副要將那兩個五鬼道的道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但是跑過去一看。
那兩個五鬼道的鬼差,早就跑了。
原地裡只有兩個草人,難怪夜裡他們回頭望過去的時候,這兩人坐着一直一動不動呢!
只是他們兩個跑了。
其他沒來得及跑的五鬼道鬼徒可遭了殃。
——
水是退了,但是巫山神女的玉女像卻並未曾現世。
早在一衆人就等着那石破天驚的那一刻之前,雲中君就將那玉女像給拖走了。
衆人怒火朝天的尋找着的兩個五鬼道鬼差,此刻已經提前一步逃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二人再也沒有了草棚下那時候,命人再探再報的氣定神閒,一邊跑着,一邊互相推諉着責任。
銅鈴鬼差落在了後面,看到前面跑得最快的哨子鬼差,氣不打一處來。
“這,見鬼了。”
“玉女像呢?”
“之前不是早就預定好了位置,提前算好了漲水和退水,多日前就來佈置好了麼?”
哨子鬼差腳步絲毫沒有放慢,大有將銅鈴鬼差遠遠拋在身後的感覺。
“是啊,玉女像呢?”
銅鈴鬼差:“我問你呢,你還問我?”
哨子鬼差:“我也不知道啊,怎麼就沒有了?”
銅鈴鬼差:“你不是說埋那預定的位置了麼,我對你叮囑了多少遍了,你將玉女像運過來之後,按照那個位置沉下去就可以了?”
“怎麼什麼也沒有?”
哨子鬼差:“估計是水太大,被衝下游去了,那這不是我的錯,不是你說讓我照着那個位置沉下去就行了麼?”
銅鈴鬼差:“放屁,肯定是你放錯了位置。”
哨子鬼差:“怎麼可能,我明明就按照你說的位置放下去的,你當時不還在岸上看着的麼。”
銅鈴鬼差要氣瘋了,但是這個時候只能嚥了下去。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那幫人要生吞活剝了咱們,這裡是不能留了,咱們得趕緊撤。”
哨子鬼差:“這撤回去不是死定了麼,回去之後道主還不得宰了我們兩個。”
銅鈴鬼差:“留在這裡今天就得死,先跑回去再說,回去之後咱們兩個再想辦法。”
“咱們兩個手上有山魈,想要咱們的命哪裡有那麼容易,再不濟咱們帶着山魈跑路,什麼地方咱兄弟倆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哨子鬼差:“要得。”
的確,山魈五鬼道那邊豢養的確有不少。
但是訓練有素,精準聽人號令的山魈卻沒有幾個,大多數山魈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兇性難馴,根本不能聽從人的號令。
唯有少數幾個,從小擇優培養,不斷馴養的山魈,才能夠聽得懂人的號令,達到如同臂使一般的地步,而就算如此也經常會出現山魈反噬的情況。
因此,二人握着這兩隻山魈,從某種意義上就是握住了五鬼道的兩個重要的武力。
就算是出了什麼問題,回去也有資格談判和拿捏一下。
就算退一萬步,和他們兩人說的一樣,也至少能夠帶着山魈跑路。
兩隻匆匆跑回去,一進入小院立刻收拾起了東西。
然後迫不及待地跑出來,對着後面的林子,一個拿出了腰間的銅鈴,一個拽住了脖子上的鬼哨。
“叮鈴鈴叮鈴鈴。”
“嗶嗶,嗶嗶!”
但是搖了半天鈴,哨子也吹得腮幫子都酸了,林子之中卻不見半分動靜。
二人着急了,跑進了林子之中尋找,但是卻發現山魈早已無影無蹤。
這場面,就好像那些雲陽郡的巫覡跑到了草棚前,發現跑得無影無蹤的兩個鬼差一樣。
鬼差兩人感覺渾身冰冷,又氣又急,站在林子裡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回事?”
“咱們的山魈呢?”
“跑了,這兩個傢伙也跑了。”
“這畜生,竟然也敢背叛咱們。”
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兩人氣急敗壞,認定那山魈定然是自己跑了,而對於這種事情,二人格外地有經驗。
哨子鬼差:“還回去不?”
銅鈴鬼差:“怎麼回去,沒有山魈,回去就真的是一個死了。”
而另一邊,一個鬼神走在前面,身披異甲擠開叢林灌木。
一個鬼神走在最後面,手持電棍趕着兩隻山魈,一個不聽話那鞭子便落在了兩隻山魈身上。
“滋滋!”
而再看那兩隻山魈,已然戴上了鬼神盔,老老實實地走在中間。
從山中走出來,遠處的大江中便來了一隻小型的霸下,迎接着他們。
就這樣。
新的山魈踏上了接受上崗培訓的路程。
——
丹龍號上。
江晁看着兩隻山魈被押送了過來,戴着鬼神盔進入了倉庫之中,與其一同被回收的還有不少黃泉之舟和無人機,整齊地進入庫中充電。
江晁望着那一高一矮的山魈:“是送回去,還是留在這邊?”
望舒:“先不送回去吧,說不定很快就能用得上呢?”
“而且送回去也沒有適合的地方大量養殖他們,接下來我們肯定會捕捉到大量的山魈,而山魈在這裡世世代代生長了很久了,更適合這裡。”
“雖然換個地方也不一定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但是相比起這裡更好一些,以後集中在這邊進行養殖,集中培訓吧!”
江晁看向了巫山,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要在巫山之中建立一個山魈養殖場中心?”
望舒:“沒錯,測繪完水文和地形之後,一邊開始抓捕山魈,一邊就要開始擇址了。”
而通過這個抓山魈的過程,江晁和望舒也算是初步弄清楚了這邊的情況,明白了五鬼道究竟要在這邊做些什麼。
說起來,這件事情還和他們有關係。
當初死掉的那個長江之神的巫,和這邊的巫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江晁和望舒派來了霸下、廟祝以及引魂僧派到這邊來之後。
這些信奉長江之神的巫大多數都被清算,連同其廟宇,都一起被拆毀。
這種情況下,也讓堇州其他各郡的巫覡驚恐不已,再加上剛剛派到雲陽郡的廟祝剛剛上任,動作更是迅猛無比,頗有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味。
讓這些人更是人人自危。
而且此地本身不少縣都遭了水災雨災,糧食減產,人心動盪不安,北朝和巴蜀之地也有些心思。
五鬼道的人便抓住了機會,帶着早就落到了他們手上的巫山神女玉像來到雲陽郡這邊,準備從這裡開始舉事。
江晁從山魈的身上收回了目光,然後走向甲板的另一邊。
“阜縣這邊,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知道了這邊的情況,剛好也在這邊,就應當順便處置一下。
若是現在不做些什麼,到時候怕是整個堇州和胤州都要化爲一片火海了,望舒的投資打水漂預言,也真的要實現了。
也算是發現得早,而且因爲五鬼道和巫山神女座下的巫沒有能夠讓巫山神女像現世,舉事的計劃從一開始便遭受了挫折,沒能夠展開。
不過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做了,便沒有辦法停了下來,江晁預計後面還會再起波瀾。
望舒:“統統打入地獄。”
江晁:“就不該問你。”
望舒:“這可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橫掃過去就行了,爲什麼總是要選擇那些最麻煩的方案呢?”
“你不是最不喜歡麻煩事麼,爲什麼這個時候總是做最麻煩的選擇呢?”
望舒恍然大悟:“哦,難道這就是雲中君的儀式感?”
江晁:“你這做法是最簡單,但破壞性也最大,後續帶來的麻煩反而更多。”
“事緩則圓,前期麻煩了,但是後期的事情卻簡單得多。”
“我這叫防範麻煩於未然。”
雲陽郡和阜縣這邊的情況很複雜,不僅僅是那些巫覡,還有着如此多的縴戶和礦丁、山民部族,這些人全部都信奉着巫山神女。
所以解決問題的關鍵,初步還要落在巫山神女上。
當然,最關鍵核心的問題,還是因爲堇州不少地方受災,兩岸的縴戶和礦丁、部族百姓已經苦到難以持續地生活。
猶如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四處尋索着那一粒火星。
只是這個問題,需要等到下一步去解決了。
一步一步來。
江晁回到了船艙裡,穿過了樓梯,下到下面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擺放在角落裡的一尊玉女像。
當初將這玉像拉回來之後,江晁和望舒便真的將其當成了一個擺件。
不過此時此刻,江晁知道了這玉女像的來歷,再看它感覺就有些不一樣了。
“的確是巫山神女的像,但是不是普通的玉像。”
“聽那兩個人說,這個像是古時楚王遊巫山拜巫山神女之時請大匠所制,果然是個有來歷的古董,很有歷史價值。”
既然問題的關鍵在巫山神女上,江晁看着這尊栩栩如生的神像,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他們都認爲這神像有神通法力,是巫山神女的化身。”
“那麼,我們也用一回怎麼樣?”
望舒:“怎麼用?”
江晁:“他們不是要用巫山神女的威靈,搞什麼童謠和讖言來舉事麼,那麼我們就當着面,將他們所仰仗的東西給擊垮。”
——
阜縣。
巫山神女的廟前,一衆巫覡聚集在一起,爭論吵鬧個不休。
這些人有些慌張,也有些不知所措。
有巫覡咆哮着,憤怒地看向其他人。
“玉女像呢,不是說,今日便是天時,當舉大事麼?”
還有人拍着坐榻旁邊的矮桌,眼神陰狠地看着其他人。
“搞什麼鬼,人都準備好了,這個時候說不幹了?”
“就差一點,我那邊就要出大亂子了,捅大婁子了。”
這個時候,上首的幾名巫覡之中有人開口了。
“誰說不幹了,這不是出了差錯了麼,誰能料到。”
下面衆人議論紛紛。
“什麼誰能料到,我早就說那兩個五鬼道的鬼差不可靠。”
“這些外地人到我們這裡來都是招搖撞騙,有什麼真本事?”
“他說算出了玉女像的位置,你們也信。”
衆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看向上首的幾名巫覡,意有所指,這一次的事情都得要他們負責。
這個時候,也有人站出來替之辯解。
“那五鬼道在巴蜀可是兇威赫赫,手底下能人輩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還有不少在他們手上吃過虧吧,豈能是一句招搖撞騙能說得過去的,有沒有真本事你們自己不知道。”
“就是,別的不說,就說這一次來的那兩人,手下一人帶着一隻山魈,那東西可能生撕虎豹,可怕得很。”
“而五鬼道除了這山魈,還有着諸般手段,怎能不讓人忌憚?”
“所以,這也不是咱們的錯。”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而下面又有人怒了:“那到底是誰的錯,事情弄成這個樣子,總得要人負責吧?”
事情還沒有開始,這邊就亂成了一鍋粥。
和兩位鬼差跑路的時候吵個不休一樣,這邊也在扯爛賬,互相推諉着責任,然後化爲了咒罵。
看這情況,甚至還不如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
衆人吵到了最後,也終於想起了這兩個傢伙。
“那兩個五鬼道的鬼差,肯定是跑了。”
“此二人,不爲人子,騙了咱們便跑。”
“你說,這兩個人到底是圖個什麼,跑到這裡來招搖撞騙,然後轉身就走,圖個啥?”
“還能圖什麼,先以玉女像的名義矇騙咱們起事,等咱們上了船下不來了,然後就跑了撒。”
“這大事,咱們還做不做了?”
“不做,這個時候還能不做麼,咱們上了船,還能下來麼,下面的人都通知到了,想必過不了多時消息就要散播出去了,不幹,不幹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咱們這可是造反,沒有退路的,輸了朝廷還能饒得了咱們。”
“可恨,可恨,那五鬼道當真是奸詐無比詭計多端,將咱們可害苦了啊!”
剛剛還對罵個不休的衆巫覡,此刻瞬間變得同仇敵愾了起來,將那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以及其背後的五鬼道罵了個狗血淋頭。
同時也在罵那五鬼道的過程之中,衆人也逐漸明瞭他們現在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舉事也不可避免了,不幹也得幹了。
死亡的危機之下,衆人也終於漸漸放下了那些許矛盾和心思,人心也稍稍齊了一些。
最後,坐在上首的幾名巫覡開口說道。
“巴蜀那邊和五鬼道靠不住,咱們還通知了北朝那邊的人,那邊已經說了,只要咱們這邊一舉事,他們那邊定然會響應,舉兵攻打陽城。”
“好好好,若是北朝出重兵攻打陽城,就算只是屯兵城下,朝廷也顧不得咱們這邊了。”
“今日出了岔子,只能再定個日子了,這一次定然不能再出差錯。”
“那就定在三日後的夜裡,到時候就在阜縣,巫山神女當會顯靈賜福於我等,城中校場大營裡有咱們的人,咱們就趁機殺了郡守,控制孫長史起事,以他爲傀儡,拿下城內的武庫還有港埠上的船。”
至於巫山神女爲什麼會這麼準時準點地顯靈,就不必多說了,在場的其他巫覡也沒有問。
衆人定了下來時間還有策略,心也稍稍安定了下來。
“沒錯,巫山神女賜福,吾等有巫山神女庇佑,定當無往而不利,整個雲陽郡城內的百姓,城外的各個部族,還有兩岸的縴戶都會跟隨咱們,不怕成不了。”
“雲陽郡自古以來便是咱們的,這一代一代傳承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是那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廟祝,還有他們請來的地神說的算的。”
“他們把咱們的廟給拆了,然後將他們請來的地神迎了進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還有那朝廷,越來越過分了,先是派來了縣令,後來又派兵過來,還殺了咱們不少人。”
“山裡的不少兒郎,都被他們騙着下了山,然後就不回來了。”
“可恨,幾百上千年的傳承,就壞在這些外人的手上了。”
巫覡們羣情激憤,看起來對於那社廟廟祝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了極點。
同時,也對於掌控整個雲陽郡甚至是堇州,也露出了強烈的渴望。
一衆巫覡本就對於朝廷日復一日加深對雲陽郡控制的情況不滿,此刻也順勢爆發了出來。
事畢,衆人這才終於各自散去,奔向各自的老巢。
而另一邊。
山中密林裡,兩個看上去狼狽不堪的黑袍道人在林子裡轉來轉去,到處尋索着什麼。
“叮鈴鈴。”
“嗶嗶!”
兩人在山裡兜着圈子,一邊走還一邊搖着鈴鐺,尋找着地上疑似是山魈經過留下的痕跡。
可是在山裡轉悠了一整天,衣服也刮破了,鞋也走爛掉了,卻依舊沒有追上那山魈的影子。
“看到什麼了沒?”
“啥也沒看到啊!”
“接着找。”
“找不到了,這又累又餓,頭也發昏了,俺感覺兩眼發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看不見個屁,這是天快要黑了。”
“那咱們怎麼辦,出去找個地方吃點然後睡一覺?”
“出去,出去不是找死麼,巫山神女座下的那些巫看到咱們,尤其是沒有了山魈的咱們,還不得將咱們倆生吞活剝了。”
沒有辦法,兩人只能找了個山洞生起火來,立秋之後夜晚也漸漸轉冷了,尤其是山裡更冷,兩人凍得瑟瑟發抖,又冷又餓。
但是又不敢出去,只能夠藏在這山裡,明日一早便接着去找那丟失的兩隻山魈。
心中期盼着。
那逃走的山魈能夠“良心發現”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