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一說,孫曉萌竟然愣住了,也許是因爲我語氣裡多多少少帶着些恐懼和焦慮,所以被她聽出了話外之音吧,於是趕緊問我出了什麼事兒。
我說你就別跟我墨跡了,總之能不能找到,你快直說!
孫曉萌想了一小會兒,聲音隨後傳出:“你們幾個人?”
我告訴她六個,我們宿舍最好的六個兄弟,她都見過。
於是孫曉萌又說:“這種時間找房子有點兒困難,你們爲什麼不住賓館?”
我笑了一下,“呵,你看我們現在像有錢住賓館的嗎?六個人至少得開三個房間吧?三個房間就他媽二百塊錢,而且我們現在是避禍,行動起來也不方便啊……”
“那……那……”孫曉萌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又說:“我倒是還能找到個地方,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再他媽不過就要出人命了!”我當即罵了起來,不怪我脾氣差,只是眼前的形式確實太險峻了,尤其剛剛打架時候我受傷的手也被用了上,現在疼得厲害……
“你們可以住在樊榮家裡……”
孫曉萌又說。
樊榮?我愣了一下,趕緊問孫曉萌,樊榮家裡不是有父母嗎?我們六個大老爺們兒要是過去,還不讓她爸她媽給打出來啊?
可孫曉萌告訴我,今天、明天、後天,孫曉萌的爸媽都不在家,家裡就只有樊榮一個人。昨晚樊榮她媽媽打電話催樊榮早點回家,早起又打了好幾個電話催她回去,其實就是因爲她父母快到結婚紀念日了,兩個人決定撇下樊榮出去浪漫浪漫,反正樊榮這種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姑娘對旅遊什麼的也完全沒有興趣,帶着她一起去還不如讓她在家裡天天睡覺呢,回頭多給她留點兒錢,想買什麼吃就買什麼吃就得了,也免得給他們兩口子的浪漫之旅添亂……
聽曉萌說完,我心裡可算是高興了起來,趕緊告訴她那就這麼定了,一會兒我們就去樊榮家裡,並且讓孫曉萌替我給樊榮打個電話,畢竟她倆的關係比較好,孫曉萌出面勸說肯定比我管用……
拿定了主意之後我掛斷了電話,讓大家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湊一湊,操,真他媽寒酸,五個大老爺們兒身上的錢加一塊兒一共十七……
我攥着錢就帶着大家悄悄溜出了小衚衕,四周圍望望,似乎沒有什麼動靜,於是就躲在衚衕口的陰影裡等着……等着過路的出租車過來,好坐車去樊榮家。
眼下這種情況,我們萬萬不敢像以前一樣大搖大擺的在路上走,萬一被郭予銘的人或者是小春的人發現,那我們估計就得橫屍街頭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差不多等了有半個小時吧,秋天的小冷風把我們懂得一個個都嘴脣發青之後,一輛夜班兒出租車從道路盡頭開了過來。看四下無人,我趕緊從衚衕裡衝了出去,擺手攔住了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剛開始看我一個人倒是還挺鎮定的,後來我告訴他去哪兒之後朝着小衚衕裡一晃手,劉斌他們四個“噌噌噌……”就鑽了出來,杜雷星頭上還都是血,司機當時差點兒嚇尿,還以爲我們是要搶出租車的呢,差點兒一腳油門就溜了……
好在我擋在車前面好說歹說他才冷靜了下來,不過看杜雷星臉上頭上都是血,怕血蹭在自己的車上,還是不想讓我們做,結果杜雷星直接急了,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瞪着眼嚇唬那個司機說:“你他媽到底拉不拉?你不拉我們我現在就死你車上你信不信?”
他說着還真開始用頭往出租車車窗上撞,嚇得司機差點兒哭出來,只能連連擺手說“拉拉拉拉拉……”,這才讓我們都上了車。
上車後我給劉斌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直接也去樊榮家,路上,我們故意繞過了步行街那段路不走,畢竟那裡現在應該還有很多小春的人再挨個網吧、賓館的搜查我們,萬一被發現可就壞了。
出租車停在樊榮家住的小區門口之後,我們給了錢趕緊攙着杜雷星下了車,二話不說直接就衝進了小區大門口,把門衛也給嚇了一跳,可他剛要攔住我們,樊榮就從小區裡衝了進來,跟門衛特客氣的說我們幾個都是她朋友。
看樣子,樊榮平時跟這門衛關係應該不錯,倒是也沒墨跡幾句,門衛就信以爲真的把我們給放了進去……
上樓之後樊榮又是找衛生紙、又是找繃帶和酒精,算是忙碌壞了,其實,我們本來想帶着雷星上醫院的,可又怕那裡有小春的人,不安全;後來又打算找個私人診所給雷星先包紮包紮,可他媽的都大半夜的了,哪兒還能找得到小診所呢?無可奈何只能先到樊榮這裡來勉強過一夜了……
可這事兒說起來倒也算是巧合,明明打算就住一夜、明天早起就想辦法換地方來着,結果只這一夜……
卻成爲了我永生都不能忘懷的美好記憶……
當晚,我們到樊榮家後沒多久,劉斌就也到了。
他本來應該比我們早到的,但又在外面多看了會兒動靜。
那夜,破舊的縣城一夜未眠,痞子們奔走相告、電話通報,和小春一夥、郭予銘一夥兒所有相熟的人幾乎都動員了起來,到處搜索着我們的線索。
我們躲在樊榮家裡,用樊榮好不容易找來的紗布把雷星的傷簡簡單單先包紮了一下,滿身上下的刮傷、淤青不下十幾處,尤其頭上被鐵棍子刮出來的口子似乎最爲嚴重,而猴兒哥我們幾個多多少少也都掛了點兒彩,但因爲雷星爲我們“開路護航……”的關係,因此似乎都並無大礙……
除了我的手。
那一夜,我的左手抖得很厲害,也疼得很厲害,之前斷過一次的斷骨處可能是因爲剛剛劇烈運動過的緣故,疼得我在樊榮家客廳裡走來走去轉了半天,就像有把刀子在骨頭縫裡刮一樣。
看我難受成這樣,樊榮似乎也發了善心,於是站起來走到我旁邊特關心的問我說:“要不我給你倒杯熱水吧?疼的時候喝點兒熱水就能緩解……”
“真的假的?喝熱水還能止痛?”我猶豫了一下,又說:“那你不如給我來杯可樂吧,那個其實我更喜歡……”
結果我說完之後樊榮連連搖頭,告訴我這種情況下不能喝涼的東西,說完就去給我倒熱水了。
這句話,我怎麼聽怎麼彆扭,可當時滿腦子都是打架的事兒,已經顧不上琢磨別的了,於是又把一個個癱坐在沙發上死氣沉沉的兄弟們都叫到了一塊兒,開始研究下一步該怎麼辦。
討論了一會兒之後劉斌說話了,“要不找高三音幫忙吧?高三音跟小銘有交情,現在要收拾咱們的是兩夥人,一夥兒是小春,另一夥就是小銘,如果讓高三音的人給求個情,跟小銘的事兒以後再單獨算,咱現在就能輕鬆不少……”
我想了一下,其實劉斌說得有道理,高三音畢竟是我們學校扛把子的班級,說白了跟小銘在西職的身份算是門當戶對,應該能說上幾句話。
不過,音特三巨頭,老牛、立家肯定幫不了我,老牛雖然打架夠猛夠狠,但其實在外邊沒有什麼人脈,他能在學校牛逼,單純是因爲那股打架不要命的狠勁兒,以及做人夠實在。
而立家,那就更不用說了,之前因爲周雪菲的事兒,我倆的賬還沒算完呢,而且那小子本身就出了名的陰險,求他幫忙他只會更把我往火坑裡推……
那麼,這事兒只能找冬青。
雖然我跟冬青也有過分歧,不過總體上來說這小子倒是很夠意思,而且馮浩、毛琳琳帶人堵學校那事兒之後,我倆算是走得挺近的,我想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想到這裡,我趕緊掏出電話來給冬青打了過去,結果卻是關機。
冬青是很少關機的,這一點我清楚,因爲他之前在我們宿舍住過一次,晚上睡覺了電話都開着,怎麼突然關機了呢?
我跟兄弟幾個一說,頭上裹着繃帶的雷星先躺在沙發上冷笑了起來……
“看到沒,冬青比咱們聰明多了,咱玩兒不過他。”
沒等我明白過來雷星的意思呢,劉斌也笑了起來:“沒錯,冬青肯定知道咱們走投無路了得找他,故意把手機給關了……”
“你們意思是……他已經知道今晚的事兒了?”我驚異道。
雷星冷笑着說:“你這不廢話嗎?冬青跟西職郭予銘關係挺鐵,這事兒他能不知道?不過咱也不用怪他了,即便是換了咱們,這種事兒咱們也懶得管,爲了幾個小逼崽子,誰會去得罪職教跟小春啊?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雷星說的沒錯,畢竟這種墨跡事兒有誰會願意插手啊?又搭人情又費事兒還得得罪人,如果換了我我也不會管。
眼下看來要找冬青他們幫忙是沒戲了,大家想了一下,於是又想到了幾個人物韓青、寶來、楚生以及大高個兒的親哥哥孫胖子。
後來又一討論,都不怎麼現實。
韓青還掛着花呢,之前還在步行街爲了我捱了頓打,雖說如果找他幫忙,他就算兩條腿不能走,爬也會爬過來幫我,可我哪兒還忍心再坑他?
寶來更不用說了,之前提過,他是我大哥初中同學,家庭住址跟我差不多,從家到學校做公交車都要一個小時,今天下午返校時候就已經回家了,現在再找有什麼用?而且他雖然在學校裡還算罩得住,但是在外面畢竟也找不到幾個人,就算找他估計也無濟於事。
至於孫胖子,雖說他是大高個兒的親哥哥,可就憑他那副傻逼德行,你們覺得找他有用?哪怕把打斷他弟弟腿的人拽到他跟前去,估計他都沒膽子動手。
而楚生……
我們剛提到楚生,劉斌立刻來了一句:“要不給楚生打電話吧!這小子靠得住。”
我說靠得住是靠得住,可他在學校裡跟咱們的仇最大,巴不得看着咱們死呢,他會幫咱們?
我說完之後,大家又都沉默了下來,沉默許久之後,忽然聽見“啪……”地一聲脆響,長久的寂靜終於隨着雷星手裡的玻璃杯墜地而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