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是口信。
是實打實的一封書信。
唐燦撕開封口,細細讀了一遍,眉宇間出現一絲複雜的神色,自言自語:“玩什麼把戲?”
說完,把信收好,信步離開。
和使團的人交代了幾句,又和趙漪說了幾句閒話,轉身來開別院,一路北上。
教業坊。
大涼神都國子監所在。
貢院,也在這裡。
方孝孺、趙永康等人,也都在。
唐燦一人,兩手空空,行至門前。
方孝孺走下臺階,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唐燦點了點頭,看了看貢院門口站着的人,笑道:“陣勢挺大。”
“畢竟,明天就要封院了。”方孝孺一如從前,語氣平和,輕聲說道:“能早來一些, 早點準備,沒有壞處。”
“科舉,關係重大。”
“是啊。”唐燦答應一下,很平靜的說道:“可是,貢院禁衛,要明天才能調來。”
“無妨。”方孝孺輕聲說道:“唐御史先進院看看,也好。”
唐燦笑着答應。
所謂進院看看,歸根結底,就是爲了那一封信的事情。
走上臺階,趙永康等一干人等,望向唐燦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唐燦也沒有放在心上,自顧自的和方孝孺走進貢院。
進入院內,就是考場。
也就是無數讀書人的生死場。
金榜題名,就從此地開始。
兩個人,隨意的在院子裡走着。
其他人,並沒有跟着。
只有趙永康, 低着頭,悶不做聲,在後面跟着。
走了一會兒。
唐燦忽然走進一個隔間,在裡面坐下,四處看了看。
方孝孺笑了笑,輕聲說道:“唐御史莫不是覺得老夫會在貢院上做手腳?”
唐燦有些詫異:“方公這是說的哪裡的話?”
“沒什麼。”方孝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老夫沒有打算在貢院中,做任何手腳。”
“科舉的事情,老夫很看重,唐御史莫要誤會。”
“是嗎?”唐燦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孝孺,從懷裡取出一封信,輕輕的放在隔間的書案上:“那這一封信,不是方公手書?”
方孝孺搖了搖頭:“是老夫寫的。”
“但是,老夫的本意,卻也不是這樣。”
唐燦沒有說話,平靜的看着方孝孺,等待他的下文。
“老夫想要提前見你,就只有用這個辦法。”
“呵呵。”唐燦笑了笑:“方公玩笑了,我雖是高昌使臣,可是想要見我,容易的多。”
“沒有必要說什麼想要在科舉上做點手腳。”
唐燦直接說出信中的內容,也沒有讓方孝孺有什麼明顯變化。
看來。
這位曾經書生意氣極重的老學究,經過小半年的培養,已經有了權臣的模樣,能夠喜怒不形於色。
有人搬了椅子過來。
方孝孺在唐燦的對面坐下,輕聲說道:“如今朝堂,和你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
“你當初的設想,出現了一些問題。”
“如今文閣,並不能在所有的事情上都鉗制女帝。”
“甚至,如今朝堂,比之前,更復雜。”
“以往,朝堂上,只有高元一、謝安石、女帝。”
“三者平衡,雖然天下不平,可朝政總是相對平穩。”
這些事情,唐燦經歷過,也沒有覺得意外。
但是……
方孝孺接着說道:“如今,女帝、文閣、高元一。”
“看似也是三足鼎立。”
“理應是平穩的局面。”
“但是……卻比此前更難。”
“爲什麼?”如今大涼朝堂的局勢,唐燦確實不明白。
既然高元一願意說,他也樂意聽一聽。
至於真僞,他還可以找高元一覈實一下。
“因爲,聖上比以前開明瞭許多。”
唐燦下意識的抖了抖眉毛,不解道:“開明,難道不是好事兒?”
方孝孺愣住。
半晌後,才明白,面前的唐燦,對於女帝做的很多事情,都並不知道。
只能苦笑一聲,嘆了口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有人送上茶水。
兩個人,就在考場的隔間裡,談論了起來。
通過方孝孺的敘述,唐燦知道了這幾個月,大涼發生的種種事情。
女帝開明。
近似於來者不拒!
朝廷法令,朝令夕改,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而且……
曾今每日臨朝的女帝,在經歷三日一朝的過度之後,如今早朝無定數。
有時候五日,有時候七日。
更有甚者,半個月不早朝。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
偏偏,女帝又把很多的權利,下放給各個部衙。
只要不是花錢的事情,各個部衙,就有權利自己定奪。
當然。
在名義上,一應事情的決議,還是由文閣在統領。
但是文閣只有寥寥幾人。
爲了確保自己想要做的利國利民的事情,能夠真的在天下實施,而不是隻在朝堂上口嗨,只能被迫答應各個部衙的附加條件。
如此一來。
朝政,就變得有些功利,有些混亂。
就好比曾經唐燦提出的鹽稅,用於改善官員俸祿。
可是在戶部尚書的要求下,這一筆本來應該由御史臺監管的錢,直接計入戶部,由戶部進行統籌。
而戶部,則是又變成了女帝的小金庫。
此外。
像是在天下推廣紅薯、土豆。
這種事情,是好事兒,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
但是……
地方州縣的官員,因爲暫時不缺糧,並不像以往那般鼓勵百姓種植紅薯、土豆。
甚至,還命人傳播謠言,紅薯、土豆不能多吃,否則長不了個兒……
“可以說,如今的文閣,名存實亡。”
方孝孺苦笑道:“不僅朝廷中樞沒有太大的話語權,對於地方,更是沒有話語權。”
唐燦搖了搖頭:“文閣的存在,本應該出主意,以及制衡。”
“不僅僅是制衡女帝,更是制衡五部官員。”
“是啊。”方孝孺苦笑一聲:“可是現在,反過來了。文閣,被女帝制衡,被五部,甚至地方反逼。”
“想要做什麼,都要聽他們的,不然的話,我們的事情,什麼都做不了。”
“不硬氣。”唐燦皺了皺眉,有些反感。
“你知道什麼。”趙永康在一旁聽着,忍不住開口:“事情遠非你想想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