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解放了郭荃,讓他從一介奴隸變成了一個自由人,並獲得了尊嚴。吳凱讓他有了官員身份,使他快要年過花甲的時候,又翻開了人生的嶄新一頁,如果說這兩個人讓郭荃感激,敬重的話,那麼高遠,對於郭荃來說,就完全屬於一個城機膜拜的存在,因爲那兩個於他有恩的人,都是高遠的屬下,沒有高遠,就沒有這兩個人,沒有這兩個,那他郭荃就只能還是一個奴隸。
郭荃沒有想到自己能獲得高遠的召見,這讓他惶恐之極,難道是自己在建城的過程之中出了什麼差錯嗎?不然以高將軍之尊,怎麼會召見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呢?
跨進那座本來屬於自己的小小的帳蓬的時候,郭荃仍然是兩股戰戰。他本來是與一些大匠住在一起的,但吳凱來後,給了他工曹的身份,他便也有了一頂屬於自己的帳蓬,就安在吳凱那三頂大帳之旁。
大帳裡已經有不少人了,拿眼一瞄,縣令吳凱,長史範登科,主薄唐河這幾個積石城城府的主要人物都在,除了他們之外,孫曉將軍也在裡面,而讓衆人衆星捧月的圍在中間,正盤坐在地上氈毯之上,低首看着一疊疊圖紙的年輕人,自然便是高將軍了。
“草民郭荃,見過高將軍!”郭荃兩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兩手伏地,竟然是不敢擡頭。
高遠倒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凡下屬見他,都不過是一揖了事,像這樣的五體投地,他倒還是真沒有見過,不過想想此人的出身,心中倒也明瞭。
笑聲之中,高遠長身而起。徑直走到了郭荃的面前,彎腰雙手扶起了他,“咱們的大功臣來了,快起來,快起來,你可是積石城負責建城的工曹,不是什麼草民了,吳大人,看來是你沒有盡到職責啊!”
郭荃那瘦得一把骨頭的身材,被高遠輕輕一扯。幾乎便要離地了,聽到高遠的話,更是激動的渾身發抖,“小老兒,不不不,下官,下官哪有什麼功勞?”
“不!”高遠鬆開了對方,後退一步,上上下下的端詳了郭荃一番。“你有大功勞,今天我到了積石城,到處看了看,城牆建得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而且進度也出乎我意料之外。問了問吳縣令,他可說這全是你調度之功啊,看你這模樣,有些操勞過度啊!”
轉身看着吳凱“老吳啊。這麼有能力有幹勁的下屬,你也得多多關心啊,真要是累垮了。你在哪裡再去找這樣一個好下屬?”
“這是下官的失職!”吳凱笑咪咪地道,“以後我會派人盯着他,什麼時候幹活,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睡覺,都得按點兒來!”
一席話說得帳內衆人都是笑了起來,倒是郭荃漲紅了臉,仰着頭,大着膽子道:“高將軍,別看下官瘦,但這一身筋骨卻經熬,現在渾身是勁,只想着快點替大人將這城蓋好。現在這點活兒哪算累,以前我還是奴隸的時候,那才累!”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傷心事,眼圈都紅了。
拍拍他的肩膀,高遠道:“苦日子都過去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這城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事情,外部城牆只是第一步。內裡的建設只怕是曠日持久,你得保重身體呢!對了,我聽吳凱說,你有把握讓外城牆提前完成?”
“是,下官有把握!”郭荃肯定的點點頭,“以前的計劃是在七月左右完成外部城牆建設,現在因爲琅琊工匠及家屬的加入,進度大大提前,最遲四月,我就有把握將外城城牆全部建好,轉而進入內部的施工。”
“那敢情好。”高遠笑道:“只不過有一個問題你想過了沒有?現在所備的物料只能完成外城的施工,你四月份完工之後,物料的補充便成了問題,你有什麼辦法嗎?”
郭荃看了吳凱一眼,吳凱衝他鼓勵的點點頭,他這才大聲道:“高將軍,外城牆峻工之後,我們可以先做靠近城牆的那些房屋,爲了預備戰事,這些房屋都需用石料,儘量不用易燃的材料,而石料,這裡並不缺的。積石山只所以叫做積石山,便是因爲這座綿延十數裡的大山之上多岩石,而且大多是堅固的花崗岩,就地取材,簡單容易。琅琊那邊工匠衆多,這想來不是難事。”
“這是一個好辦法,一舉兩得,嗯,你還有什麼想法?”高遠笑盈盈地道。
“將軍,下官還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又把將軍笑話!”郭荃猶豫了一下。
“大膽說!”
“這積石山我很熟悉,積石城便建在積石山下,那麼,爲了預防以後有敵來攻,那麼積石山便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在開採岩石的時候,可以有目的開採出一條通往積石山的大道,同時在山上可以建一些要塞。”郭荃小心地道。
帳內登時安靜下來,衆人的眼中都閃爍着奇怪的神色,一齊看向高遠。
衆人的反應讓郭荃有些害怕,“將軍,這只是我胡思亂想的,作不得數的。”
“不!”高遠欣賞地看着眼前這個瘦小的老人,“剛剛你沒有來之前,我們商議的就是這一件事情”回頭看着吳凱,“老吳,你這位工曹可真是了不起啊。連這個也想到了。”
吳凱滿面紅光,下屬有能力,豈不更彰顯他這位上司眼光獨到,想到孫曉用了人家那麼久,都沒給一個名份,自己一來,便提拔此人爲工曹,不禁洋洋得意的瞟了孫曉一眼。
“將來這積石山上,將是我們徵東軍的新兵訓練營!扶風城中的訓練營馬上便會搬到此處。”高遠看着郭荃,“當然,積石山這麼大,這山上不禁會有新兵訓練營,還會有一些其它的營地,這個以後再說吧。郭荃,新城完工之後,你第一個要完成的不是房屋。而是這城內的排水系統。”
“排水系統?”郭荃楞了一下,“將軍是說那些地下溝渠吧?”
“對,這個事情要認真對待,萬萬輕忽不得!”高遠認真地道,腦子裡卻想起前世之時,每每大雨來時,整個城市便被淹沒在水之中,大街之上,都可以划船了。現在,一座新城正在自己手裡誕生。這樣的事情是萬萬不許發生的。
“積石城除了身後的積石山外,皆是一展平原,一旦有水患,便不堪設想,這裡距積石湖又近,所以,這一件事,你一定要將他做好。這些地下溝渠可以延伸到城外,建成灌溉系統。到時候,既能排城內的水,又可以灌溉城外的田地,一舉兩得。”
“下官明白了!”
“不過你得注意。這套溝渠的設計你得多多考慮,我可不想到時候積石城有外敵來襲,敵人可以從這個地方鑽進來。”高遠笑道。
“將軍放心,這個我省得!”
“那好吧!”高遠擡頭看着衆人。“今兒個事情也就這樣了,你們都很忙,我也就不留你們了。我出去走走。嗯,唐主薄這個時候應當沒什麼事吧,就讓他陪我轉轉吧!”
衆人拱手告辭,一一離開帳蓬,範登科走到帳門的時候,高遠突然叫了一聲,“範長史!”
範登科回過身來,躬身道:“姑爺!”
高遠擺擺手,“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去琅琊拿回你全家的奴藉了,以後你不再是葉氏的家奴,而是我徵東府的正式官員了,這一次呢,沒有接你的家人過來,主要是怕他們不習慣這裡的氣候,畢竟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琅琊人,如果你想讓他們過來,等過了這段時間,你可以派人回去接他們過來。”
範登乎嘴巴張了幾張,沒有說話,卻是跪在了高遠的面前,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兩眼之中竟是蓄滿了淚水。
走過去將他扶了起來,高遠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幹什麼,以後記住,不許再這樣了,我高遠麾下,可以流血,不許流淚。”
範登科重重地點頭,“姑爺放心,以後不會了。只能流血,不會流淚,以後這積石城就是登科的家了,回頭我就將家人全都接過來。”
“不慌在一時,等天氣暖和了再說吧。”高遠微微一笑,“這幾萬琅琊工匠,你還得多多費心。”
“登科省得,將軍給他們的條件太優厚了,即便沒有登科,他們也會死心塌地的跟着將軍的。”
“話不是這麼說。”高遠搖搖頭,“現在,他們最信任的還是你,你以在他們中間多走走,多講講,想要他們真正安下心來,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還要過一段苦日子啊!”
雪雖然停了,但寒風依然凜冽,高遠站在已經幾乎完工的一段城牆之上,眺望着這座巨大的,猶如怪獸一般的積石城,心中感慨萬千,這纔是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轉過頭來,看着城外,那延綿不絕一直延伸出去的帳蓬,這些,就是他以後的子民,也是他事業飛昇的基礎。
“熬過了今年,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低聲道。
唐河站在他身後,垂手默然不語。
半晌,高遠才收回目光。“軍法司在積石城的發展如何?”他突然問道。
“回將軍,一切順利。現在積石城軍法司已經擁有人員五十餘人,這些都是暗子。”唐河恭敬地道。
“嗯!”高遠點點頭:“現在的重點要放在琅琊那邊的工匠之上。”
“將軍懷疑那裡面會有釘子?”唐河一驚。
“這積石城中的人,除了琅琊工匠之外,就只剩下我們的軍隊,匈奴人以及奴隸,這些人有中釘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琅琊工匠上萬人, 家屬數萬人,這些人裡面只怕便不太乾淨,要知道,以前的琅琊可是一個複雜的地方。”
“我明白了!”唐河點頭道。
“那幾十個逃亡的琅琊人呢?”
“吳縣令的意思是悄悄地拖到外面殺了,然後我們將屍體找回來,就說是被馬匪所殺,也算是殺雞駭猴。”
“好好審一審,這裡面一定有釘子。”高遠冷冷地道。
“可是我的身份?”唐河遲疑地道。“我無法單獨提審這些人啊?”
“你的身份,在積石城中,可以讓三個人知道,吳凱,孫曉,步兵。”高遠淡淡地道:“孫曉這一次要隨我走,步兵將負責整個積石城的軍事工作。有關積石城的事情,至少在今年,我不想爲外人所知。這保密的工作,便要由你來負責了。等你將暗棋佈置好後,軍法司便會正式在積石城設立衙門,到時候,再調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