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吳凱所言,扶風縣這一次是遭了大難,關外的村子自不必說,而居里關到扶風縣城之間這五十里距離之間的所有村子,幾乎都已經遭受了劫難,風雪之中,敵騎忽來,扶風人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便已是遭了毒手.到今天爲止,他們已經入關兩天了.
“大人,他們這一次來勢洶洶,不像以前僅僅是劫掠財物,糧食,他們還搶人啊,男人,女人,孩子,什麼都搶,稍有反抗,便是一刀下去,眼下,這些村子通往關外的道路之上,盡是被押送的我們的百姓啊!”鄭曉陽失聲痛哭,”小人沒用,敵騎來時,身邊只有二十個弟兄,這兩天以來,又聚集了十幾個,其它的弟兄,都已是生死不知了.小人也不敢去攻擊對手.不是小人怕死,實在是小人手裡這點人手,上去除了送死,根本無濟於事啊!”
“東胡人到底來了多少人?”高遠在一邊插嘴問道.
鄭曉陽看着路鴻身邊英氣逼人的高鴻,眼角一跳,轉眼之間已是想明白了這人是誰:”高兵曹,東胡人大約來了三四百騎的樣子,來去如風,最開頭的幾個村子都是滅頂之災,即便是靠近扶風的一些村子,得到了消息,也只是逃脫了一些青壯,其它人都被擄走了.”
“三四百騎人馬!”高遠心裡抽搐了一下,如果是三四百騎的話,以扶風現在的兵力,當真無法對付.心中一跳,突然想起一事,”鄭兵曹,下窪村那邊怎麼樣?”
“下窪村也沒有了,下窪,上窪這幾個村子正好在中間線上,這些東胡人怎麼可能放過?”鄭曉陽搖頭道:”但好象東胡人也就到此爲止,我回來的時候,發現東胡人已經開始撤退了.”
高陽突然一個轉身,大步就向城下走去.
“高遠,你去哪裡?”路鴻厲聲喝道.
“叔叔!”高遠霍地轉身,”我的三個部下昨天正好去下窪村了,我得去接他們回來.”
“站住!”路鴻怒道:”現在外面都是東胡人的騎兵,你不要命了!”
“剛剛鄭兵曹已經說了,這些東胡人已經開始在撤退了.”
“高兵曹,雖然是在撤退,但他們是一股一股走的,說不定就還有那股騎兵還在劫掠!”鄭曉陽插嘴道.
“管不了哪麼多,他們是我麾下的兄弟,現在在外面遭遇了危險,我得去接他們回來.”
“說不定他們此時已經遭了不測,如果大難不死,他們也會自己回來.”路鴻道.
“叔叔,死了,我要將他們的屍體帶回來,不過我相信這幾個兄弟應當還活着,他們身手不錯,也許此時只是被困在那裡,正需要我們去援救.正眼巴巴地盼着救兵呢!”
“不許去,你是第一隊的兵曹,東胡人隨時都有可能去而復返.你怎可擅離職守?第一隊所有士兵,誰都不許去.”
“叔叔,他們是我的弟兄,不管他們還是不是活着,我若不去,這一輩子心難安的,他們是我派出去的.”高遠絲毫不懼路鴻的怒火,”孫曉,你過來!”
“兵曹,有什麼吩咐?”
“我不在的時候,你負責指揮第一隊.”
“兵曹,我要跟你去救老曹!”孫曉一挺胸脯.大聲道.
高遠眼睛一橫,掃了他一眼,孫曉立好便縮了回去,”小人遵兵曹令!”
“步兵,顏海波,你們二人隨我出城去接應老曹!”高遠點了兩人的名字,徑自大步離去.顏海波與步兵兩人大聲應命,從隊列之中跨出一步,看也沒看在場的其它人,緊隨着高遠而去.這一幕看得路鴻和吳凱等人眼睛一陣亂跳.
半晌,吳凱轉過頭,看着路鴻,”路大人,高遠重情重義,是一條漢子啊!”
“什麼漢子,不知輕重,腦子一熱,衝動冒失,成不了什麼大氣!”路鴻怒氣衝衝地道.
吳凱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沒有作聲,心中卻想到高遠去了第一隊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將這隊爛兵打磨成了這樣一隊精兵,而且除了他的話,誰也不聽,連路鴻也叫不住,老路居然還說他成不了大氣,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成大氣,誰還能成大氣?老路這是從小看着高遠長大,被親情蒙了眼睛了.
隊裡只有兩匹馬了,高遠老實不客氣地將送給路鴻的那匹戰馬也牽了來,三人上馬出城,一路直奔下窪村而去.
高遠心急如焚,戰馬如飛,泥漿翻飛之間,片刻之後,便消失在城上所有人的視野之內.
繞過了南山,往前再奔了數裡地,呈現在高遠等人面前的便是一片悽慘的景象,沿途的村子已變成斷垣殘臂,隨處可見倒斃在地上的死屍,除了這些,便是死一般的寂靜,竟是連一個活人也看不見,偶爾看見一兩隻狗,也是夾着尾巴,躲在牆角里瑟瑟發抖.
“兵曹,曹都頭他們只有三個人,只怕,只怕凶多吉少了.”顏海波趕上高遠,與他並駕其驅.
“他們都有馬,打不過,還逃不了啊!”高遠道,”就怕老曹看到村子毀了,與對手拼命,那就完了.”他心中擔憂的也是這一點,如果曹天成想逃,他們三人都帶着馬,還是能逃走的.這兩個月來,曹天成已經成了他重要的夥伴,高遠最不願意看到的是自己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屍.
“兵曹,你看!”顏海波突然大叫起來,在他們的前方不遠處,有一道溪流,溪流之旁,有一個較大的水磨坊,而在水磨坊的邊上,竟然散着十數匹戰馬,十多個東胡人正圍着水磨坊,大聲地呼叫着什麼.
“一定是老曹!”高遠大叫一聲,猛摧戰馬,向前狂奔,”步兵,箭!”一邊狂奔,一邊大聲叫着.
步兵一言不發,已是取下背上長弓,搭箭上弦,三人如同三道閃電一般,向着水磨坊奔去.
馬蹄之聲顯然也驚到了水磨坊歸裡的東胡人,他們先是驚訝地回頭張望着,待到看清戰馬之上三人身上那藏青色的大燕士兵服裝之時,立刻便胡胡大叫起來,慌忙奔向自己的戰馬.
“高兵曹,是高兵曹!”水磨坊裡,那約有十數米的水輪葉片之上,傳來了一人驚喜的大叫之聲,”高兵曹來救我們啦!”
被困在這間水磨坊的人正是曹天成與另兩個士兵.他們一行三人離開縣城回下窪村,還沒有抵達目的地,東胡人便已經來了,曹天成大驚失色之下,不顧另兩個士兵的勸阻,一路趕向下窪村,但回到那裡的時候,整個下窪村已經什麼也沒有剩下了,別說是人,連狗也沒有看到一條.
而此時,在他們的周圍,到處都是東胡人,兩名士兵好不容易纔將悲傷欲絕又憤怒如狂的曹天成勸阻住,三人一路東躲西藏,藉着夜色的掩護逃往縣城,天明的時候,三人碰上了兩個落單的東胡人,憤怒的曹天成當即摧馬上前,在另兩個士兵的協助之下,殺了其中一個,但卻讓另外一個逃了.
但他們這一下,可就捅了馬蜂窩,當即便有十多騎東胡人打馬狂追他們,所幸的是,此時東胡人大隊人馬已經押着他們的戰利品撤離而去,落在後面的東胡人已是極少.不然二人便是插翅也難逃走.
三人的控馬之術遠遠不如東胡人,沒多久便被東胡人趕上,幾名東胡騎兵甚至繞了一個大彎,奔到前方來阻擋自己,曹天成三人無路可走,幸運的是在他們的不遠處有一座水磨坊,三人便逃到了這裡,棄馬進了這水磨坊,他們明白,如果是馬戰的話,他們三人連一絲兒機會也沒有.
逃進了水磨坊,東胡人便也緊隨着追了過來,他們膽子極大,雖然在敵人的地盤之上,這但兩天來的他掠,他們沒有看到一名大燕士兵前來阻擋,居里關那裡敵人駐紮的一支軍隊嚇得連頭也不敢冒,只是在關上點上狼煙,只是這樣大的風雪天,這狼煙能升多高都是問題.
他們根本就沒有將燕人放在眼裡,也不相信會有大燕人敢來阻擋他們.
這三個人殺了他們的同伴,他們決定要將這三個活捉回去,好好地凌辱一番才慢慢地殺死,一刀殺了,顯然是便宜他們了.
曹天成三人依憑着水磨坊與對手周旋,明知不敵,也只能強撐着,最後的希望就是有人來救他們,否則以他們的能力,遲早會被敵人捉走.
也是他們命大,東胡人想活捉他們的想法,給了他們拖延的寶貴時間,使得高遠趕了過來.東胡人聽到急促的馬蹄之聲,起初還以爲是自己落在後面的夥伴,待到看清對面人身上的服色之時,這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想要騎上馬迎戰,但高遠三人如離弦之箭一般奔來,卻那裡還來得及,步兵騎在馬上,張弓搭箭,嗖嗖之聲不絕響起,第一箭便將一個張弓欲還擊的東胡人射倒,另外兩箭雖然落了空,但卻嚇了其它東胡人一跳,閃身躲避的當口,高遠已是一馬當先,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