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三人哪裡注意到兵部衙門口的一個小小的排長沒有向他們行禮這樣的一件小事,三人此刻正一腦門子的官司.新一軍自彭城一路退到了睢陽之後,三人便接到了薊城的命令,要求他們一起回京述職,雖然對於這一刻,新一軍早有準備,以崔呈秀爲首的三人也爲此做了不少功課,完完整整地將戰事覆盤,總結得失,但沒有想到是三人一齊回京,他們可以想象得到,這一次回京之後,必然要面對的質詢.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的失敗是有許多預兆的,如果新一軍的警覺性高一些,更重視敵人一些,就不會出現後面的狀況,如果只陷進去一個師的話,以新一軍的兵力和戰鬥力,其實是大有機會挽回的,但當全軍都陷進了泗溪這個特殊的地形區域之後,新一軍根本就無法展開,添油戰術,只會讓士兵一批一批地去送死,無奈地採取守勢的新一軍,最終被敵人死死地困住.
但他們沒有想到,回到薊城之後,看到的竟然是整個大漢王國的高級將領居然齊聚薊城,這讓他們的壓力更加大了,比起其他各軍那些赫赫有名的將領,戰功着著的名將,他們三人無論是在資歷,戰功之上都遜色太多,其中有很多人還做過他們的老師.
像葉真就給他們講過大軍團作戰的指揮與兵咱協作,賀蘭雄給他們講過騎兵戰術,白羽程給他們講過特種作戰在軍事對抗之中的運用,當這些將領已經名震天下的時候,崔呈秀和高成棟還是屁也不懂的學員,而董壯那個時候,還在燕國的新兵營中廝混,爲了吃幾頓飽飯而努力呢!
兵部的會議室完全是按照高遠的意思佈置的,一圈圓桌繞着整個會議室一圈,在桌子中間的空處,是一個巨大的沙盤,崔呈秀進來的時候只是瞄了一眼,便認出那是彭城的地形模型.此時圓桌之上,先來的將領們已經圍坐在了桌旁,正對着沙盤指指點點,顯然亦在討論着剛剛結束的彭城之戰.
見此情景,崔呈秀的腦袋垂得更低,不去第一排落坐,卻在角落裡找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高成棟和董壯亦是同樣辦理,不過董壯的身材太過壯碩,屋子就這麼大,不管他坐在哪裡,都是極其顯眼.
三人低着頭坐在哪裡,但耳邊仍然傳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擡起頭來,看到的卻是北方集團軍的司令員許原.三人站了起來,許原的眼光淡淡地掃過三人,最終落到了董壯的身上.
“司令官!”董壯向前踏出了一步,叫道.
董壯曾經是北野的一員戰將,從一介士兵一步一步地升到了營長之職之後,許原將他送到了薊城綜合大學高級指揮官培訓班,但在臨近畢業的時候,剛剛擴編的新一軍急需軍官,張鴻宇撬了許原的牆角,以師長的職位把董壯誘拐到了新一軍,爲此張鴻宇還去走了葉重的門路,這件事讓許原曾經非常生氣,一狀告到了高遠哪裡,但最終也不了了之.
因爲許原很清楚,在戰將如去的北方野戰軍集團,董壯畢業回去之後,最高能做到團長職位,現在既然能讓董壯更上一個臺階,他也不願意過多追究,他只是生氣張鴻宇的這種不擇手段撬人的行爲.
“司令官,我給北野丟人了.”董壯低下了頭,”也讓司令官失望了.”
許原盯着這個大個子,搖了搖頭,”董壯,失敗並不可怕,怕得是失去了銳氣,你們三個,現在代表的是新一軍,但看看你們的樣子,活脫脫就像一隻被打趴下的狗熊,覺得沒臉見人麼?在座的那位將軍沒有或大或小吃過敗仗,如果打上一場敗仗就像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那還有當年的扶軍軍,徵東軍,還能有現在輝煌的大漢王朝嗎?張鴻宇如果知道你們三個是現在這個模樣,他一定很後悔捅了自己一刀.”
許原的話說得很重,董壯不敢多說什麼,但崔呈秀和高成棟作爲張鴻宇的嫡系下屬,卻有些受不了這個話,霍地擡起頭,盯着許原.
“怎麼,聽着不舒服了?”許原冷笑一聲,”是漢子的,就給我將脊樑骨挺直了,這一仗打輸了,腦子裡應當想着下一次怎樣撈回來而不是變成一隻軟腳蟹.”
狠狠地瞅了三人一眼,許原冷笑一聲,轉身便走了回去.
崔呈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向第一排的椅子,挺胸坐了下來,高成棟與董壯兩人也接着走了過去.
周圍正在熱議的將軍們,都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便又轉過頭去,繼續着自己的話題,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三人只是小字輩,在軍中,這種資格是與生俱來的.
將軍討論的正是彭城戰事,幾位司令官沒有發言,熱烈討論的是下面的那些軍長,聽着衆人將新一軍在這一次作戰之中的一些問題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崔呈秀臉上發熱,當時這些問題他們不是沒有看出來,只是他們自動忽略了.
“崔師長,我有一事不解,當你們在土城遭遇敵人阻擊的時候,難道沒有考慮土城這樣的重要的卡口,爲什麼楚軍只派了一支千餘人的小部隊在這裡抵擋麼?土城一失,彭城門戶大開,楚軍將領不會不知道這個問題,既然明知而故犯,這裡頭有定有問題,爲什麼你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耳邊傳來質問聲.
三人擡起頭來,發出質詢的是中央集團軍的孔方.
董壯站了起來,道:”當時秦楚正在開戰,當然,現在我們知道,那只是秦楚設下的一個圈套,所以我們認爲楚人並沒有料到我們會突然發起攻擊,土城兵力不足,只是楚人在當下局勢之中一個無可奈何的舉動,而拿下土城之後,我們陸續遭遇到敵人的數股阻擊,雖然人數在逐漸增多,但仍無法有效地與我軍抗衡,所以當時我們認爲,這些軍隊,只是敵人爲了拖延我們進攻速度的棄子,目的是爲了替彭城守衛戰掙取時間.”
“那三師一團在泗溪碰到的不是預料之中的地方衛軍而是楚軍正規軍,此時你們應當已經知道事情不對了,爲什麼你還是率領三師餘下的部下投入到了泗溪作戰中去呢?”鄭曉陽看着董壯,問道.
董壯沉默了片刻,”當時我認爲,如果我不去,這個團就完了,所以我一方面命令二團毛阿福加速向彭城進軍,牽制敵人兵力,我認爲敵人的主力還是在彭城.當時我還認爲,只要我們投入足夠的兵力,是能夠救出一團的.”
“崔師長,難道當時張軍長還沒有看出來這是楚人的圈套麼?此時敵人的兵力應當已經暴露得差不多了,就算還有掩藏的部隊,也不會太多了,包圍董師長的三師,已經讓他們亮出了大部分的底牌,張軍長當時還爲什麼下達了全軍突擊泗溪的指令呢?正是這個指令,讓整個新一軍陷入到了泗溪這片絕地當中!”
崔呈秀站了起來,”是的,這是我們的失誤,當時張軍長和我,成棟一至認爲雖然敵人兵力上要更多一些,但如果說到軍士的戰鬥力,我們會遠勝對手,所以我們有信心將三師救出來,殺出重圍甚至於擊敗對手,重奪戰場主動權!”
話說到這裡,在場的所有高級將領們都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白了,就是在這場戰事之中,新一軍根本就沒有將對手放在眼裡,哪怕一個師已經陷入包圍,但新一軍上上下下都認爲能輕鬆地擊敗敵軍,不但要救出友軍,還要擊敗對手,重奪戰事的勝利.
但他們顯然大大低估了楚軍的戰鬥力,不但沒有救出三師,將自己也陷了進去,楚軍屈完在這一場大戰之中的調兵遣將,時間拿捏之準,終於讓張鴻宇最終無力迴天.
“說到底,還是輕敵所致!”賀蘭雄淡淡地道:”料敵不明,又驕傲自大,這一戰,還沒有打,我們就已經輸了一半.”
“賀司官,理雖然是這個理兒,但新一軍的問題,恐怕也是我們所有軍隊的問題吧,我剛剛自忖,如果我與張鴻宇易地而處,只怕我也會作出與他一樣的決定,最後的結果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許原敲了敲桌子,”壯士斷脆,我自認爲做不到,因爲我們大漢軍隊還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
“這一仗張鴻宇指揮的最大問題就在這裡!”葉真搖搖頭,”如果此時作出決斷,不理會陷入重圍的董壯的三師,而是指揮新一軍主力直撲彭城,只要將彭城打急了,包圍三師的楚軍只怕會撤軍回援彭城,畢竟彭城若丟,他們這一仗就算敗了.”
“彭城城防堅固,當時我們認爲如果攻打彭城的話,短時間內只怕無法拿下來,那時我們已經瞭解到彭城敵軍在數量上是遠勝於我們的,與其攻打有城池之險的彭城,還不如直接攻打泗溪更有效,當時我們是想尋敵主力決戰.”崔呈秀道.
“始終還是沒有將對手瞧在眼裡,輕敵大意,這纔是致命的問題!”孟衝敲了敲桌子,嘆氣道.”正如許原所說,這不僅僅是新一軍的問題,只怕我們都或多或少地存在這個問題,這一次算是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困獸猶鬥,更何況是屹立南方數百年,與秦國抗衡了數百年的一個大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