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了,當上魏國首輔剛剛兩年有餘,而這兩年時間,也正是魏國最難熬的時候,韓國滅於秦人之手之後,秦國大軍旋即將兵鋒對準了魏國,雖然這兩年吳起竭盡全力,但魏國早已不是當初威震七國的霸主了,而是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縱然吳起每天只休息兩三個時辰,但魏國仍然在一步一步地滑向深淵,吳起的努力,只是延緩了魏國滅亡的速度.秦人的兵鋒不是魏國能抵擋的,本來趙國是魏國曾經的支撐,但趙人這幾年來內亂不休,趙牧身死,子蘭決裂,本來可以與秦國一較上下的趙人,就此沉淪,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現在還有周長壽率領的上萬趙軍精銳在幫着魏國作戰,吳起已經很感激了.
當然,趙國也不是白白幫忙,爲了這一萬人多的趙軍,魏國必須向趙國支付一筆極大的費用,一還得自己承擔這萬餘趙軍的所有費用.
曲沃燕軍的兵變,使得吳起多年的努力幾乎毀於一旦,大半個魏國丟失,這讓吳起憤怒無比,當初姬陵逃入魏國的時候,吳起便竭力反應魏王收留此人,畢竟這兩年以來,魏國與徵東府交好,並且從徵東府那裡得到了數量衆多的精銳武器,比如臂張弩,這些東西在魏軍抗擊秦人的戰鬥之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而徵東府高遠要幹什麼,這片大陸之上,沒有人不明白.
收留姬陵,便等於交惡徵東府,吳起是一個很實際的政治家,燕國怎麼變化,誰當權上位,他絲毫不在乎,他只在乎魏國能不能保全.而現在看起來,強勢的徵東軍,更能幫助魏人抵抗秦軍,而徵東府都督高遠,自始至終表現出來的對秦人的敵視,也是讓吳起重視徵東府甚於燕國.可是他的王上,卻不顧他的反對,收留了姬陵.
這其中的原因,吳起也很清楚,一來姬陵畢竟是王室,落到這步境地,魏王是兔死狐悲,二來,魏王也貪圖燕軍那數萬士卒,姬陵承諾有一塊地休養生息並幫助魏人抵抗秦軍,數萬燕軍精銳,是一股很可觀的力量.
王終究是王,吳起的反對沒有起到作用,姬陵在曲沃呆了下來,然後,葬送了魏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穩固的防線,讓路超統帶的秦軍突進數百里,大半個魏國丟失.
就要吳起絕望的時候,秦軍卻突然如同患了失心瘋一般,居然出鳳城,入野三關,伏擊了徵東軍,更將五千徵東軍埋葬在了野三關麻沙坪峽谷內.
消息傳到大梁,焦頭亂額的吳起卻是大喜若狂,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魏國起死回生的良機,徵東府五千人全滅,以高遠的年輕氣盛,怎麼會忍得下這口氣,必然會起兵報復,徵東軍剛剛滅了東胡,擊敗齊人,士氣正盛,近二十萬大軍能征慣戰,秦人莫名其妙地在這個時候去惹了徵東軍,卻是魏國的福音,只要徵東軍盡起大軍與秦國全面開戰,那就是魏國再生的機會.聯合徵東軍,趙軍,三家聯軍,足以將秦人打回他們的老家去.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證明了吳起的想法,徵東軍從山南郡悍然侵入秦境,打得秦將王剪步步倒退,而在鳳城方向,高遠更是帶着他的嫡系青年近衛軍親征.
吳起興致勃勃地從大梁親自趕到茶店子來見高遠,在他的心中,魏,燕,趙三軍聯盟已經基本成形了,一個新的抗秦聯盟將讓秦人的勃勃雄心遭到沉重打擊.
抵達茶店子,吳起第一次看到了名震天下的徵東軍.嚴整的軍容,高昂的士氣,精良的裝備,這讓吳起更是欣喜異常,也讓他更多了幾份信心.
徵東軍的乾糧不錯!從桌上拿起一小塊牛皮紙包裹着的肉乾,撕開牛皮紙,將肉乾丟掉嘴裡慢慢地咀嚼着,味道很好,看來製作的時候,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只可惜沒有酒,而爲他準備的茶,味道也着實不怎麼樣.
帳簾一掀,嚴聖浩跨步走了進來,”吳相!”掃了一眼桌上,嚴聖浩笑道:”這是我們軍隊的乾糧,味道還不錯吧?”
“的確不錯!”吳起嚥了嘴裡的肉乾,拍拍手,站了起來,”只可惜無酒.”
嚴聖浩笑了起來,”軍中禁酒.”
“難不成你們都督要喝酒也不行嗎?”吳起問道.
“身在軍中,自然不行!”嚴聖浩微笑着道:”吳相,請坐,軍中招待簡慢,實在不好意思,不過眼下兩軍對壘,想來吳相也能理解.”
“當然,當然,不知都督什麼時候能見我?”吳起問道.
嚴聖浩乾咳了一聲,”都督此時還在野三關麻沙坪峽谷呢,恐怕那裡還需要幾天時間.”
“那我去麻沙坪峽谷見高都督.”吳起道.
“吳相,麻沙坪峽谷裡,是我們五千將士英勇戰死之地,現在哪裡,正在尋找戰死者的骸骨,打到一批,便往回運一批,都督要親自監察這件事情的完成,免得那些粗手大腳的士兵驚擾了烈士亡靈,而且!”嚴聖浩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吳相,現在我們都督的心情很不好,很惡劣,不想見到任何除徵東軍將士之外的人,您這個時候去了,能談成什麼事呢?不若在此安心等待,等那些將士的遺骸都運走了,都督看不到這些遺骸,心情自然會變好一些.那時候再見面,對彼此雙方都更好一些,您說是嗎?”
“原來是這樣,都督仁義之名,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話,我還真不好去麻沙坪打擾了,只不過,都督什麼時候能回來?”吳起點點頭,問道.
“用不了多長時間了,今天我回來的時候,最後兩個墓坑也已經找到,最多一兩天功夫吧,關鍵是,那霸將軍死得太慘了,您可能不知道,那霸將軍是都督自扶風之時,便跟隨的老人,這樣的老兵,都督一向是十分看重的,咱們都督是一個異常重情之人,見了那霸將軍的遺體,那心情,唉……”
“理解,理解,我可以等兩天,無妨的.”吳起亦是一臉悲慼,”那霸將軍英年早逝,我亦是心有慼慼呀!嚴議政,鳳城這邊兩軍對恃,看這樣子,一時之間,徵東軍還不會展開對秦人的攻擊,卻不知山南郡那邊有什麼好消息啊?”
“當然有!”嚴聖浩雙手一拍,”剛剛接到快馬軍報,賀蘭雄司令官已經抵達九原,如今王剪的兩萬部衆已經被我軍殲滅大部,餘部龜縮九原郡城,除開郡城之外,九原郡其它地方已全部落入我手.”
“太好了!”吳起大喜過望,”破了九原郡,便可直搗秦人腹地,不怕秦人不回師救援啊!”
“九原郡城高險固,且也不是一兩天能打下來的,而且我軍疲師遠征,糧草不濟,九原郡也窮得夠可以的,賀蘭雄在軍報之中報怨,現在他連軍糧都湊不齊呢!想要短時間內打下九原郡,難羅!”嚴聖浩連連搖頭.”吳相也知道,我徵東府這兩年來,幾乎一直便在打仗,與東胡人打,與齊人打,這仗呢,固然是打贏了,但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如今兜中空空,糧草缺乏,說實話,這一次出兵,也是勉力爲之呢,誰讓我們徵東府底子薄呢,那像貴國,底蘊深厚啊!”
“嚴議政的意思是?”吳起眯起了眼睛.
“都督是堅持要教訓一下秦人的,不過蔣議政卻竭力反對,說咱們已經打不起仗了,再打仗,經濟可就破產了,吳相也知道,在我們徵東府,蔣議政可是能當半個家的,所以這一次都督雖然決定出戰,但蔣議政卻沒有跟來便是這個原因了,今日在麻沙坪,我聽都督的意思,也是有些後悔了.這要真跟秦人大規模地衝突起來,只怕我們撐不了多久,就不得不退兵了啊!”
吳起心中一驚,嚴聖浩這話,真真假假,但關鍵是,吳起是知道徵東府的確連打了數場傾國之戰,囊中羞澀那是必當的,如果高遠真打了退堂鼓,自己的滿腔希望可就落了空.
“都督的意思是?”
“都督覺得,我們已經向秦人展示了力量,秦人想來也看到了我們如果拼起命來,也可以重創他們,所以,如果秦人願意談判的話,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嚴聖浩道.
“那,那將軍就白死了!”吳起問道.
“都督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關鍵是眼下我們打不起大仗啊!”嚴聖浩搖頭道.
“嚴議政,秦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徵東軍剛剛重創了秦人,如果就此罷手,只要秦人緩過氣兒來,只怕以後徵東軍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啊!這一次他們猝不及防,在九原郡吃了大虧,以後哪裡還有這樣的機會,而且秦人又豈會白白地吃這個大虧?必然會報復徵東府,嚴議政,這戰事既開,卻是萬萬不能半途退縮的啊!”
“我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沒錢打仗,如之奈何?只能先隱忍圖以後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嚴聖浩搖頭晃腦地道.
吳起心中已經明白了嚴聖浩的意思,不就是想找魏國要錢嘛!心中惱火,卻又發作不得,徵東軍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魏國還能撐上十年嗎?只怕三五年也困難.
“只要徵東軍願意繼續對秦作戰,這一應所需我魏國願意承擔一半.”吳起咬牙道.
“我徵東府府庫之中空空如也,便是貴國願意支付一半,我們仍然是後繼乏力啊!”
“七成!”吳起大聲道:”我馬上便派人回去,爲徵東軍籌集糧草軍費,如何?”
嚴聖浩大喜,站了起來,”如此甚好,那便請吳相先辦着此事,我再去見都督,將吳相的誠意與都督分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