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鋪在條桌之上,四個腦袋聚在一起,指着地圖上一條條縱橫來去的線條,低聲討論着此次進軍的線路,以及意外發生之後的後退,以及救援的線路。
一道黑色的線條從扶風指向榆林,而另一條紅色的線條卻是從積石山出發,此刻卻還只是短短的一條,隨着四個人討論的深入,這條紅色的線條開始愈來愈長。
這個時代,要得到一張詳盡的地圖是很困難的,可以說,每一份這樣的地圖,都是用無數人的生命一點點構畫起來的。高遠手中的這張圖,是從張守約哪裡得來的,張守約踞守遼西數十年,與東胡人交手不知多少次,再加上無數的商隊,探子往來,才終於繪製了這麼一張地圖,即便如此,在和林周邊,還有許多空白地段不曾探明。
高遠手裡的這一張,比起剛剛從張守約哪裡得來時,又清晰了許多,這主要得力於高遠的那一次千里奔襲,自榆林往扶風這一段路程,這副圖已經是標註得清清楚楚的了,山谷河川,一目瞭然。
當更鼓敲過三更的時候,一條紅色的呈直角樣的行軍路線出現在了地圖之上,自積石城開始,深入草原,然後陡然折向東方,插向東胡腹地。
“這條行軍線路頗爲漫長,沿路之上,肯定有不少的匈奴部落,這一路過去,肯定不會太平!”高遠的手指延着這條紅色的線條緩緩滑動,笑道。
“將軍,這也正是我軍在草原樹立威望的時刻!”步兵嘿嘿一笑,“到時候我大軍沿着這條線路進軍,識相的便歸順我們,不識相的便順手剿滅了。這一趟接應將軍歸來之後,這大片之原也將成爲將軍的囊中之物。匈奴不再會有一個新的王庭了,他們的王只能是在積石城。以後他們效忠的對象也只能有一個,哪就是將軍您!”
帳內幾人都是大笑起來,摸裟着下巴,高遠道:“那我可就要出大名了。人怕出名豬怕壯,要是我將匈奴盡數壓服了,秦人的目光不免會盯上我,那時的他們,不免便會生出想法,要來宰我幾刀了。”
“怕壯的是豬,可是將軍卻是一頭老虎!”孫曉冷笑道:“秦人可以欺負匈奴人。但想要欺負我們,咱們就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
“秦人出兵教訓匈奴可以,但想要打到我們這裡來,卻由不得他們不三思了,要知道,在他們的側翼,趙國代郡的子蘭可也是虎視眈眈呢。秦人設山南郡,子蘭寢食難安,如果秦人真想來動我們。子蘭便是一個天然的好幫手。秦人不得不好好想一想,如果子蘭出兵打擊他們的後勤通道他們怎麼辦?在這茫茫草原之上,一旦沒了糧草後勤,軍馬越多。死得越快!”葉真笑道。“將軍選定積石城這地方爲基地,當真是眼光獨到。我所擔心的倒不是秦人,而是到時候大燕的反撲啊。”
“我們與遼西郡爲鄰,到時候有張守約牽制。倒也不怕周淵敢來攻打我們。”高遠道:“只要撐過今年這一年,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大家共勉吧!”
“將軍,我能進來麼?”外面傳來葉菁兒脆生生的聲音。
高遠目光一閃。將地圖收了起來,“好了,公事就到這裡爲止吧。菁兒,你進來!”
葉菁兒掀簾而入,曹憐兒手裡端着一個大托盤緊隨其後,“看你們忙活到了深夜,想必也餓了,便做了一點夜宵,給你們墊補一下。”
葉真,孫曉,步兵都站了起來,躬身道:“多謝夫人。”
“都坐,都坐,有什麼好謝的,自家兄弟,菁兒給你們做點宵夜,那是天經地義的。”高遠笑呵呵地道。
“大哥說得對,都是自家兄弟,那來這麼些客氣話!”葉菁兒笑盈盈地從曹憐兒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碗碗的宵夜,一一放在四人面前。
“吃吧吃吧!”高遠率先端起碗來,“吃完都回去睡覺。”
幾人告一聲罪,端起碗來,狼吞虎嚥,葉菁兒笑吟吟地站在一邊,眼光卻只是在孫曉身上掃來掃去。
正在大口吞吃的孫曉突然之間只覺得寒毛倒豎,擡目四顧,只見夫人正含笑看着他,不由心下一愕,低下頭去,幾口便將宵夜吃完。
“我飽了!”將碗放在桌上,卻見葉菁兒仍然笑咪咪地看着自己,那眼光,倒活象一條大尾巴狼看着一隻小羊羔的神情。
幾人吃完宵夜,齊齊起身告辭,葉菁兒卻是收拾了碗筷之後,帶着曹憐兒先走了。
“嗯,孫曉先留下吧,我還有一點私事要跟你說!”高遠看着孫曉,道。“步兵與葉真你們兩個先回去吧!”
“私事?”孫曉一怔。他赤條條一個人來去無牽掛,說來還真想不起自己有什麼私事。但將軍發話,他也只能留下來,那廂頭對內情略知一二的葉真笑呵呵的一拉步兵,兩人出得帳去了。
“葉將軍,看你模樣,似乎知道點什麼啊?”看着葉真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步兵忍不住問道。
“也沒什麼,是喜事,喜事啊!”葉真道。
“喜事?孫曉?”步兵歪着腦袋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莫非是將軍要給孫曉說媒,卻是那家姑娘?我見過沒?”
“你猜!”葉真打了一個哈哈。“人你肯定是見過的。”
“想考較我啊?”步兵嘴角一撇,“這好像也沒有什麼難的,孫曉看樣子是不知道的,那這請將軍說媒的便只能是女方,能請動將軍來當媒人,家裡又有女兒的,好像也沒有幾家?老吳倒是有個女兒,不過年紀好像小了一點兒啊,再說那丫頭一看就嬌生慣養,刁蠻脾氣,將軍肯定不會說給孫曉。其它人哪是誰呢?”
腦子轉了一下,突然響起先前吃宵夜時,葉菁兒那神經兮兮的笑容,腦袋頓時一亮,“我知道是誰了。”
“是誰?”
“老曹的女兒。夫人的貼身丫環,曹憐兒是不是?”
葉真瞪大了眼睛看着步兵,“瞧不出,你分析能力很厲害的嘛!”
步兵卻是興奮起來,“葉將軍,這麼說來,這件事情是真的羅?”
“當然是真的。”葉真點點頭道,“在扶風,將軍已經與曹司馬提過了,這事兒倒不是曹司馬的主意。而是將軍的想法。不過曹司馬倒沒二話。”
“那這兒事**就成了!”步兵呵呵一笑,想了片刻,突然又是仰頭大笑了幾聲,顯得得意之極。
“孫曉結親,你這麼得意幹什麼?”葉真奇怪地問道。
“葉將軍,孫曉,我,還有老曹,都是扶風縣兵時出來的。大家共事多年,平素咱們都是兄弟相稱的。”步兵得意洋洋地看着葉真,“你想想,要是孫曉這傢伙娶了老曹的女兒。那他就得叫老曹岳父了是不是?老曹見了我,還得稱我一聲步兵兄弟,那孫曉以後要叫我什麼?他得叫我一聲步叔叔!”
越想越是得意,越得意便笑得越響。最後笑得前仰後合,捧着肚子,一路揚長而去。
葉真瞠目結笑地看着步兵走遠的身影。“這小子,腦袋裡都想着些什麼?這事兒有這麼可笑麼?”
他自是不知這三人之間的關係,從高遠還沒有到扶風縣兵當兵曹的時候,他們三人就一個鍋裡攪馬勺多年了,內褲都可以換着穿的兄弟,現在孫曉突然就矮了自己一輩,步兵焉有不得意的。
大帳之外,步兵得意大笑揚長而去,大帳之內,孫曉卻是呆若木雞。看着高遠,結結巴巴地道:“將軍,我,我今年都三十六了,跟老曹也沒差着幾歲,這,這老曹的女兒纔多大點兒,這,這不是老牛啃嫩草麼?”
聽着孫曉的話,高遠卟的一聲,嘴裡的茶卻是全噴了出來,“你這傢伙,亂說什麼?孫曉啊,這憐兒你人也見過了,先說說她怎麼樣吧?要不,我把她叫進來?”
“別別別!”孫曉兩手亂搖,“人挺好,挺好,我一大老粗,哪裡配得上那樣一個柔弱的人兒?”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找一個胸大屁股大,好生養的!”此時高遠不由想起了當初張一的擇偶的標準。
“不是不是!”孫曉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將軍,我就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兒,現在,我只想拼了命爲將軍做事兒呢!”
“爲我做事是一樁,你結婚生子那又是一樁,這並不矛盾啊,孫曉,你要是不趕緊着結婚生子,將來我的孩兒們可有誰來幫襯他們?”
聽了這話,孫曉不由一怔。
“憐兒這丫頭受過不少苦,遭了不少罪,我和菁兒商量着,要給他找一個老成持重,能真正疼她的男人,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合適了,雖然你年齡是大了一些,但比起那些青澀的娃娃們,卻是要可靠多了。孫曉,女大十八變,現在的憐兒可不是以前的憐兒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又好,你娶進門去,將來鐵定便是一個好內助。”高遠動情地道。
孫曉是見過曹憐兒的,便是今日就見了兩次,那身估模樣,自然是極其出挑的,但孫曉怎麼出沒有想到,這樣一朵鮮花,怎麼就會落到自己頭上呢!
“將軍,憐兒姑娘是一朵鮮花,我老孫不過是一砣牛糞,兩個站在一起,委實有些不般配。”孫曉吶吶地道。
“鮮花沒有牛糞,怎麼能鮮豔欲滴?”高遠哈的一聲笑,“美女與野獸,你兩人倒是絕配。這麼說來,你是同意得了?”
“既然是將軍說合,孫曉哪裡會有什麼意見,只是老曹那裡?他可別以後見我便追殺我!”孫曉摸了摸腦袋。
“什麼跟什麼呀!”高遠笑道:“這事兒,我跟老曹在扶風就談過了,老曹對你很滿意,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