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到新田城下的時候,王昌已經有些麻木了,因爲現在的新田已經不再是他映象中的那個小小的縣城,而是一個戒備森嚴的軍事要塞了,原本寬闊的攻擊面上,被挖得面目全非,到處都是密佈的壕溝和亂石泥土堆集的土壘,而在那些本來就已經很狹窄的通道之上,卻又到處都是拒馬,鹿角,地面上閃閃發亮的撒滿了鐵蒺藜。
新田縣城本來不高,不到六米高的城牆,現在被用土包沙袋硬生生地加高了近兩米,如果好整以遐的來進攻,王昌相信自己能夠拿下新田,但問題是,城內的守軍雖然是倉促而來,沒有什麼遠程武器,自己卻也是一路急行軍趕過來,連雲梯這樣最簡單的攻城武器都沒有準備齊全,而胡彥超的時間又要求得如此緊張,自己又怎麼可能輕易地拿下這座城市。
王昌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陣地發疼。
“掃除障礙。準備攻城!”王昌強抑着心中的不安,下達了攻擊的命令,再難,也要完成任務,否則,琅琊的數萬燕軍,可就被包了餃子。
推倒土壘,推平壕溝,拔除鐵蒺藜,拒馬,鹿角,做這些工作的燕軍,不可避免地會遭到城上強有力的反擊,但這些傷亡,他是必須忍受的。
看着城下那些螞蟻一般辛苦掃除障礙的燕軍,盧元傳也極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惜啊,自己的遠程武器不夠,不然在這個距離上,一輪覆蓋射擊,便可以讓對手付出慘重的代價,而現在。自己卻只能慢悠悠的來進行還擊,臂張弩他是有,但每個士兵手中都只有數十隻弩箭。這可要用在刀刃之上,而不能浪費在現在。對面的燕軍的確訓練有素,在拔除這些障礙之時,東幾個,西幾個,分得極散,在箭矢很珍貴的情況下,拿臂張弩來對付他們,未免顯得太浪費了。
“點殺。瞄準了,一箭要弄死一個,先給他們製造一點氣氛。”盧元傳對着召集起來的幾個射術神準的弩手道。
十幾個弩兵半邊身子都幾乎探出了沙袋,身邊,兩個士兵拿着盾牌,小心翼翼地盯着對面,城上可以射到下頭,下面自然也會有人進行還進,他們得保護這些射手。
一名老兵半眯着眼睛,瞄準着城下一個正在搬一臺拒馬的燕軍。手微微扣動機括,啉的一聲響,弩箭電射而出。那名燕軍如同遭到重錘擊打一般,轟然倒地,拒馬也是轟然倒壓在他的身上。城下一陣驚呼之聲,而城上,卻是歡聲陣陣。
十幾枚弩箭幾乎在隨後同時射出,無一落空,箭箭要命,城下的燕軍,瞬自己之間。便將自己的身子隱藏起來。
這種點殺,與鋪天蓋地的羽箭攢射比起來。聲勢遠遠不如,但論起對士兵們心理上的震懾。卻是絲毫不遜色,因爲在這種情況下,射擊的對方士卒,必然是射術極佳的好手,這種點殺,毫無目的性,純粹是看上那個是那個,一旦被對手瞄上,那幾乎就是一個死字。他們現在無遮無擋,身上的盔甲,前面那十幾個已經死了的士卒已經證明,對城上的弩箭防禦力低得可憐。
誰也不想是下一個。
這就是最普通的士兵心理。
“調一隊弓箭手上去,進行掩護壓制!”王昌盯着城頭,眉頭緊皺,對方的這種反應,明顯亦是因爲遠程武器不足,對手不怕自暴短處,卻更讓他心中不安,有峙無恐麼?
“將軍,我們的弓箭射程比不上對手的臂張弩。”身邊一名將領低聲道。
“那就向前挺進,再調一隊盾牌手保護箭手。”王昌厲聲道:“這要我來教你嗎?”
那名將領臉一紅,真是有些糊途了,低頭退下去佈置安排。
上百名弓箭手在更多的盾牌手的掩護下,慢慢地從壕溝,石壘之間穿行出來,越過這些密佈陷阱的地方,在城下百餘步外開始列陣,這種狀況讓城上的盧元傳又是一陣嗟嘆,如果剛剛有幾臺牀弩,對着這些豁口進行射擊,那可是一弩下去便是一串啊,可現在,他只能幹看着。
一百餘名箭手開始放箭,想對城上進行壓制,可他們的對手,只是區區十幾個射術精良的弩手,在城下開始射擊的時候,他們早就轉向了另一個方向,仍然有一箭沒一箭的放着冷槍,依然如先前一樣,幾乎是一箭一個,幾無走空的時候,而那百多名箭手射箭的時候,仰望城頭,根本看不見一個敵人,這樣的茫目的射擊,又哪裡有得手的時候,倒是無數的箭支或落在城頭,或插在沙袋上,被城上的敵人在射擊的間隙,快手快腳地將羽箭都收走了。
這樣的場景,讓王昌看得氣悶不已,這他孃的箭直就是給敵人送武器啊,但他還不得不斷續這樣做,因爲正在排除障礙的士兵們,需要這種進攻來給他們帶來安全感,那怕只是理論上的。
掃除障礙在不斷地傷亡之中持續進行,而在後營,工兵們正在拼命地趕製着一架架的雲梯,攻城車等武器,王昌估摸着,只怕要等到天擦黑的時候,他才能發動第一次近城攻擊,看着城下堆集的那些柴草,便是傻子也知道那是幹什麼的?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多準備沙土,到時候用來撲來這些烈火,但在油脂的肆虐之下,效果只怕也有限的很,作爲胡彥超的副手,王昌對於城池的防守,自然也熟練得很,盧元傳的很多佈置,他只消看上一眼,便知道那是幹什麼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想破除他則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破城,一般來說,都是用士兵的性命來壘集的。
“擂鼓,攻城!”壓下心中的諸多雜念,王昌大聲下達着命令。
聽到城下傳來的如雷一般的鼓聲,盧元傳從躺着的地方一躍而起。同樣的,在城牆後方或坐或躺着的士兵也都一個個挺身而起,涌到了城牆邊上。盯着自不遠處,擡着雲梯。推着簡陋的攻城車,蜂涌而至的燕軍。
“準備戰鬥,徵東軍!”盧元傳振臂高呼。
“萬勝!”雖然只有一千餘士兵,但爆發出來的吶喊之聲,卻足以讓山河變色。
漁陽,孔德前行的大軍,突然在一陣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在一個個信使的嘶聲吶喊之中。驟然之間便停了下來,所有部隊就地駐紮,等候下一步的軍令,絕大多數的將領們都是大惑不解,先前的命令急如星火,要求所有部隊加速前進,但走了還沒有五天,卻又被要求停了下來,不過這樣也好,部隊其實已經疲憊不堪。能有這樣一個寶貴的時間來讓士兵修整一下,亦是好事。
基層將領們如釋重負,而孔德的大帳之中。孔德與他的麾下大將們卻都是愁眉不展,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看着面前的燕翎衛的這名探子,孔德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身後的葉真率部一直緊綴着自己的大軍,而在前方,趙軍周長壽卻又攔住了自己的去路,趁火打劫。自己該怎麼辦?
“你確認無誤?”孔德看着身前的探子,身份。腰牌一一驗證無誤,但孔德仍然不敢相信周長壽會在這個時候來伏擊自己。要知道,徵東軍與趙國的關係,現在可真是勢如水火。
“孔將軍,千真萬確,我是在周長壽大軍出擊之後,這才找機會溜出來的,其實是與不是,將軍一驗便知,此處距離周長壽伏擊地點並不遙遠,將軍只要派出探馬,便能探出一個究竟來。”
孔德身子向後重重一仰,“周長壽這是想要謀奪漁陽啊,如果他是與葉真是勾結行事,這一次我軍危矣。”
“周長壽出現的這麼巧,便充分說明了對方已經勾連在一起了,大將軍,我們不能再向前走了,不如就此返回漁陽郡城,憑城堅守,管他趙軍還是葉真,想要拿下漁陽郡城,那是休想。”一員大將吼道。
“說得輕巧,現在我軍撤退,周長壽就肯罷休了,而身後的葉真會想不到這一點,他一定早就派人卡在了我們回撤漁陽郡城的道路之上,到時候,我們真就是進退不得了。”孔德搖頭道。
“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着趙軍的伏擊,還往前硬闖麼?”
“當然不,伏擊之所以爲伏擊,是建立在我們不知道的基礎之上的,現在我們已經清楚了周長壽的佈置,他又如何伏擊我們?”
“那不如擺明車馬,告訴周長壽,我們已經知道他來了,他休想佔得便宜,以周長壽的性子,必然會就此撤兵。”另一員將領建議道。
“此言倒是有理。”孔德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大變:“不好。”
“怎麼啦大將軍?”將領們驚問道。
“我們知道了周長壽出擊的消息,如果葉真也知道了,他會怎麼做?”孔德看着衆人,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我是他,我會立即出兵全城,斷了周長壽的後路,周長壽謀奪漁陽不得,反而丟了全城等五城,他爲了向趙國交差,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向我們發起進攻,以求殲滅我們之後,奪回漁陽,將功折罪。”
“那他爲何不是撤軍回去,謀求重新奪回全城呢?”
“周長壽麾下只有兩萬兵馬,你讓他去攻打差不多同樣人手守衛的城池嗎?不是我說喪氣話,趙國常備軍的戰鬥力比我們要強,與其去與由徵東軍守衛的城池硬碰,他還不如與我們打一場,如果擊潰了我們,奪得漁陽,葉真即便奪了全城,又能怎樣,照樣是孤軍一支,最終也不得不撤走。”孔德解釋道。
“大將軍!”帳簾被掀開,一名值星軍官大步而入,“徵東軍葉真派來使者送給大將軍一封信。”
從軍官手中接過信件,孔德只掃了一眼,已是面色蒼白,“兄弟鬩於牆而外禦其侮,聽聞趙軍准伏擊孔兄,吾已率軍,奪得全城,你我兩軍合力,先滅了這入侵我大燕的趙軍,至於兄弟之間的老帳,倒是可以待來日再算。”
孔德站了起來,手中的紙張飄然落地,臉色苦澀地他澀聲下令:“準備戰鬥吧!殺出一條血路來。”()